原本在萧燕飞榻边服侍的小丫鬟就识趣地退到了一边,把位置让给了李老大夫。
“老夫先给二姑娘把个脉。”李老大夫提着药箱走到榻前。
老者苍老沉着的声音也钻入榻上闭着眼的萧燕飞耳中。
萧燕飞眼皮沉甸甸的,想睁眼,又睁不开眼。
迷迷糊糊间,她感受到丫鬟掀开薄被一角,露出她的一截手腕,接着大夫略显粗糙的手指搭在了她腕间的脉搏上。
周围静了片刻,跟着就听那李老大夫慢悠悠地说道:“贵府的二姑娘是风寒入体,以致卫阳郁闭,加之她本就体弱,气血不足,肾虚脾弱……”
老大夫拖着长调的声音就跟念经似的,听得萧燕飞更困了。
萧燕飞意识远去,很快又睡去了……
等她醒来都是黄昏了,她是被饿醒的,不仅是肠胃空荡荡的,连心口也觉得空落落的,梦里的那些画面太真实了,仿佛她附身在原主身上经历了一遍似的。
殷氏也没让萧燕飞回去,使人给她送了好克化的粥与鸡汤,还留了她在正院过夜。
萧燕飞老老实实地养病,她不想继续沉浸在那种负面情绪中,干脆把急救箱里的那些东西整理了一遍,重新摆放,尽量把常用药放在上层,方便取用。
当看到那盒包装完整的感冒药时,她愣住了。
她确信自己打开了包装盒,从其中一板药中取了两粒吃,但现在……
她再次拿出了感冒药,将盒子打开,赫然发现里面的两板胶囊都是完完整整,一颗不少。
它又变成了完整的一盒药,仿佛从来没人动过。
怦怦!
萧燕飞心跳不由加快,不是紧张,而是因为激动。
她留了个心眼,又拿了两粒感冒药吃,还喝了点止咳糖浆。
当晚,放回急救箱的药盒和药瓶没有丝毫变化,可过了一天一夜后,感冒药和止咳糖浆全都又变成了完整未拆封的样子。
这真是见证奇迹的一刻!
萧燕飞心情大好,真恨不得把她的宝贝急救箱抱在怀里狠狠亲上几口。
她心情好,又好吃好喝的,休息了两天,身子已然康复,直到萧鸾飞兴冲冲地来了,说是要带她去翠微山踏青。
见到萧鸾飞的那一刻,梦中的那一幕幕不由自主地又浮现在萧燕飞脑海里。
在那个梦中,若是没萧鸾飞的突然出现,原主哪怕是被赶出了侯府,也可以在冀州好好生活下去的。
是萧鸾飞毁了原主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而最后,又是她得了一个“大义灭亲”的好名声。
这怎么就这么茶呢!?
“二妹妹?”萧鸾飞见萧燕飞不语,便唤道。
萧燕飞正愁没机会出门呢。她收拾好情绪,温温柔柔地应下了。
翠微山就在距离京城十几里的西郊,山脚是一片湖水,山清水秀,风光秀丽。
阳春三月,正是繁花盛开的季节,郊外清新的空气中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花香。
她们的马车抵达翠微山时,还不到巳时,山脚已经有两辆马车等在了那里。
两个容貌娇美的芳华少女朝她们走了过来,满面春风。
“鸾飞,可你算来了!”宁舒郡主亲昵地挽住了萧鸾飞的胳膊。
她气质高贵,顾盼间,带着几分天之骄女的傲气。
萧鸾飞亲亲热热地与她们打了招呼,落落大方地为介绍双方:“郡主,三娘,这是我家二妹妹燕飞。”
“二妹妹,这是宁舒郡主和陆三姑娘。”
宁舒郡主与陆三娘只是淡淡地扫了萧燕飞一眼,客气得体地见了礼。
两人眉眼含笑,却又眼神疏离。
她们知道武安侯夫人膝下只得一儿一女,也就是说,萧燕飞定是庶女。
在京城的贵女圈,嫡女与庶女泾渭分明,存在一层不可磨灭的隔阂,双方可以往来,但往往不会深交。
“鸾飞姐姐,你今天居然比我还迟!”陆三娘稀罕地叹道。
宁舒郡主没好气地撇撇嘴,娇声道:“三娘,你还好意思说,十次迟到九次就是你了!”
萧鸾飞含笑解释了一句:“我二妹妹大病初愈,我怕她晕车,就让人把车赶得慢些。”
宁舒郡主斜睨了萧燕飞一眼,嘀咕道:“真是娇气。”
萧燕飞抿唇笑了笑,柔柔弱弱的样子。
她是第一次坐马车,委实有些不太习惯。
“快巳时了。”宁舒郡主娇声娇气地催促道,“我们赶紧上山吧,听说西林寺香火好得很,寺里的平安符有怀远大师加持,特别灵验,去晚了,可就求不到了。”
陆三娘问道:“我们不等顾悦吗?”
宁舒郡主摇了摇头:“不等了。她昨天使人来与我说,今天不来了。”
她皱了皱小巧的鼻头,嘀咕着:“这里到处飞着柳絮和草屑,虫子也多,这些和尚也太不讲究了,怎么就择了这么个地方建寺庙呢。”
说着,她嫌弃地用一把绣着蝴蝶戏花的团扇挡了挡口鼻,拿着玳瑁扇柄的玉指上染着嫣红的蔻丹,与她鬓发间戴的红珊瑚珠花交相辉映。
“她现在哪有心思出来玩,听说卫国公这几天病得更重了……”萧鸾飞唏嘘地叹道,耳垂上坠的那对长长的珠翠流苏耳环轻轻摇曳。
听到她们谈论“卫国公”,原本正仰望着翠微山的萧燕飞一下子被吸引了注意力。
卫国公都重病了,卫国公夫人还来专程来府里“看她”?
第8章 你居然不怕?你好厉害啊!
“都说卫国公重病……”陆三娘问出了她的疑惑,“卫国公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宁舒郡主道:“我父王说,卫国公征战沙场几十年,早有陈年旧伤在身,这些年身子本就不好,上个月淋了雨后就开始发烧,高烧不退,咳嗽不止。”
“卫国公府差不多把京城的大夫都请遍了,连几位太医也去过了,针灸、汤药、食补都试了,可半点没起效,卫国公还是每况愈下,病得越来越重。”
“我父王找太医院打听过,太医令说,卫国公表面看似体魄强健,内里实则已是千疮百孔,正气不足而内虚,才会感风寒郁而化热,成为痈脓。这几日,卫国公已经喘不上气,还咳血不止,完全下不来榻了……再这么下去的话,不堪设想。”
“不堪设想”是太医说得委婉,任谁都能听得出来,这等于是太医给卫国公判了死刑。
萧燕飞听着,眉头动了动。
淋雨后发烧,咳嗽……到后来,患者喘不上气,咳血不止。
咦,难道卫国公是感冒引发了肺炎?
若肺炎久治不愈,演变成重症肺炎,以古代的医疗水平,还真挺难治的,也难怪卫国公的病会日益加重。
萧鸾飞叹道:“顾悦这些天怕是担心坏了。”
“是啊。国公府现在乱着呢,偏偏顾非池领了差事,不在京城。”宁舒郡主随口道,“否则这……”
拿父王的话来说,正因为顾非池不在京,才由得卫国公夫人瞎折腾,一会儿请道士、神婆去国公府做法,一会儿又把冲喜的事闹得沸沸扬扬。
“冲喜”两个字到了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轻咬樱唇。
母妃总说她嘴快,嘴上没个把门的。
“别提那个顾罗刹了!”陆三娘光听这个名字就觉遍体生寒,咽了咽口水道,“我们快上山吧,我听说,巳时前求的平安符最灵了。”
卫国公世子顾非池十三岁时在大景与西戎人的战役中不幸毁了容貌,自此,终日以半边面具示人,且性情大变,以冷血狠辣闻名京城,也得了个“顾罗刹”的外号。
原主不仅知道顾非池这个人,还曾见过他一次。
那是一年半前的事了,原主那会儿还住在庄子里,一伙逃难的流民在附近占山为王,他们在周边好几个村子庄子烧杀抢掠,为祸乡里,闹得人心惶惶。
原主吓坏了,派人给崔姨娘捎信接她回侯府,可是石沉大海。
再后来,原主住的庄子也被那伙流匪放了火。
大火蔓延得很快,原主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恰好遇上了顾非池带兵前来剿匪。
马上的顾非池戴着遮住半边面孔的黑面具,浑身上下都染着血,杀气腾腾地一剑割断了一个匪徒的脖子,下一瞬,他的右小臂被一支羽箭穿透。
那锋利的箭头血淋淋的……
即便是在记忆中回顾这一幕,萧燕飞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一定很疼。
萧鸾飞笑盈盈地招呼她道:“二妹妹,我们快走吧。”
小郡主不喜欢一群人跟着,嫌烦,就把丫鬟婆子全留在了山下,就她们几个沿着山间那条蜿蜒的石阶往山顶方向走去。
山路两边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密密匝匝的树荫挡住了刺眼的阳光,浓荫匝地,绿意盎然。
这西林寺的香火确实不错,一路上,人来人往,上下山的人都有。
大景朝民风开化,比起风气保守的前朝,无论是律法还是民风,都对女子更为宽容,不会把女子拘在家里不让出门。
往来的香客中也不乏与她们一样结伴而行的少女。
萧燕飞兴致勃勃地一边往山上走,一边欣赏着周围的景致。
山风习习,一片片如火如荼的杜鹃花、桃花、杏花等等在风中摇曳不已,一派春光明媚的景象。
一簇簇娇艳的花朵开满枝头,风一吹,花瓣颤颤巍巍,散发着淡淡清香。
萧燕飞喘了两口气,在某阶石阶上稍作停留,又继续往上,就看到路边的宁舒郡主被一段桃枝勾住了发丝。
她正用力扯着那撮被缠住的头发,桃枝随之晃动不已,整个人释放出一种焦躁不安的气息。
萧燕飞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那段桃枝上爬着一条绿油油、毛茸茸的的毛毛虫。
毛毛虫扭动着胖乎乎的身子沿着树枝朝宁舒郡主慢吞吞地爬了过来,一扭一扭,越来越近……
“啊——”宁舒郡主花容失色地尖声喊了出来,双眼浮现淡淡的水汽,简直快哭出来了。
她更为用力地扯着那撮头发,然而,心急之下,越扯头发反而勾得越紧。
“别动。”萧燕飞赶紧俯身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将尖端凑到了毛毛虫前。
“……”宁舒郡主紧紧地咬住下唇,几乎咬出血来,一眨不眨地看着那条毛毛虫慢悠悠地转而爬上了萧燕飞手里的那根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