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漩涡中心,就是苗银玲。
想要打破这种桎梏,大概只有她死。
年迈衰老的死去?
她不认为自己心头恨意能消失。
把自己仇敌交给时间去审判,让时间夺取她的生命?
让时间平息自己愤怒?
那都是无能者,软弱者的托词,因为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她绝不。
*
医院里,钟慧娴已经照顾苗银玲三天了。三天早已精疲力竭。她自己也上了岁数。医院里休息不好,还要照顾脾气大,极不配合的病者,更是难度加倍。
而且,她也不是闲的没有一点事。
大儿子知道她在医院照顾人,直接就甩脸了。非亲非故的,能过去看看就行了。
钟慧娴也是累了,想退下来。
可惜没人接手。
“钟阿姨,你快过去看看,人又闹腾了。旁边病患家属都投诉了。“护士皱眉,不是没见过脾气大的病患。
可这么不配合的头回见。
“说给她查查脑子,直接诅咒我们医生。”护士抱怨。
钟慧娴也是气的火大了,赶到病房,就看到一地狼藉。苗银玲躺在病床上冷眼看人,“去办出院手续,我要回家。”命令一样的语气。
“你能不能省点心?别再添乱了?苗银玲,我这么大岁数的人,有儿子有孙子的我不照顾,我犯贱的来照顾你?因为什么你不知道?我可怜你知不知道。没有我,你死在家里都臭了,都没人给你收尸。”
苗银玲的目光能杀人。
“气愤吗?我说的不事实?你孝顺贴心的于蓝死了?你现在就是孤家寡人一个。我早之前就劝你对周方圆好点,你偏不听。我说的难听点,你国外两个外孙,除了能给你打点钱,他们能给你做什么?”钟慧娴说完,自己喘口气,“银玲,我也上年龄了,你看看我这头发,还有一根黑色的吗?我常年吃素,我还脑梗住过院,身体也不太行。我照顾你也力不从心。你还这么闹腾,我真没办法了。”
苗银玲却恶狠狠的呛声,“没人要你留下,想走就走。”
“前几年我住院,周方圆一直照顾我,我就看出来这孩子其实心肠软。你是她唯一的亲人,你真心对她,她会原谅你的.......”
钟慧娴话都没说完,迎面一个水杯砸过来。
“啊啊。”吓得尖叫。
水杯咣当一声碎地上。
钟慧娴捂着胸口吓得浑身发颤,低头看破碎的玻璃。
“别再我面前提她,你收她钱了?这么卖命的替她说话?她会巴结装可怜,倒是把于蓝的朋友哄得团团转。让我求她?我宁愿去死。”冷笑着,眼底的厌恶遮挡不住。
目光落在钟慧娴身上,嘴角露出一丝讥讽,“也难怪,你那么缺钱,谁给你钱你都会被帮谁做事?现在看我这样,就调头换人了?小坏种想看我求她?想让我觉得老无所依,必须巴结讨好她?想让我痛哭流涕承认我错了?她做梦去吧,我死都不会,她绝不会看到那天。”
苗银玲眼神凶狠,语气恶毒,说完整个人剧烈咳嗽起来。
钟慧娴一身冷汗,才缓过神,就被一阵恶语攻击。
“苗银玲,我照顾你才是瞎了眼,猪油蒙心。今后你死不死的都和我没关系。我告诉你,周方圆说的一点没错,你就是有病,心理病,精神病,你真该看看脑子。就你这样的?她看一眼都恶心难受?恨不得和你一点关系都没?你就自己在医院等死,除了我每一个人会来看你。”钟慧娴气的狠了,直接拿起包转身走了。
“走,我用不着别人照顾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如意算盘,你照顾我?笑话,咳咳咳...你不就惦记我存折里的钱?以为看在你辛苦照顾我的份上我就能感激你,给你钱?”
苗银玲冲着钟慧娴的背影,扯着嗓子喊得病房外走廊都听得清清楚楚。
*
白靖远和唐艳秋出岛检查身体去了。
两个人相互挽着手,坐着公交车去了县医院。白靖远陪着唐艳秋,只要医生护士允许,他一步都没离开。
即使不让两个人,也只是在门外站着。
唐艳秋的身体是常年积累的下来的病根,加上年龄大,医生也没有积极的治疗方案。
检查一天,要命的病没有。看完报告,又听医生给分析,两人心安不少。回去的时候,手里那回不少药。
对吃药已经没有什么排斥,检查完,也对自己的身体有了清楚的认知。心头悬着的大石头算是落了地。
出去一趟,才发现外面变化这么大。
唐艳秋晚上睡不着,胳膊肘戳了戳白靖远。“这几天我想过了,咱们搬家吧。”
白靖远撇过头看她,眉头皱了皱,“你可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唐艳秋半起身依着床头,眼角,嘴角都带着笑意,“以前觉得在哪都是活着,现在,我得为我孙女活着。”
“期望我能再多活几年,想多陪陪孩子。要是可以,我想看她长大成人,工作,结婚。说这些有些太早了,我就是可怜孩子从小到大过得日子。她没爸爸妈妈,但是她有爷爷奶奶,我想多疼疼她。给她做好吃的,买好看的衣服。过年的时候,也能一起吃饺子。”唐艳秋说了好一会,见白靖远没动静,扭头看过去。
却发现白靖远微微仰着头,眼里湿润润。
白靖远深呼吸一口气,“光听你说,脑子里就有画面了。你在厨房和面子擀面皮,我和孩子写对联,吃完饭看春节晚会。这把老骨头还行,还能撑几年。你今天不说,我也是要说的,没想到让你抢先了。”
“你那心思我早看出来了,说出来,心里轻松多了。恨不得明天就走,不过,雁鸿要是知道,估计又要懊了。”
唐艳秋至今都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感觉像做梦似的,我一下子就做奶奶了。”
“我也是,总觉得在梦里似的。”白靖远说完,忽的叹了口气,“要是...孩子刚生下来那时候......就好了。”
心里有遗憾,尤其在知道孩子之前过得不好,心里难受的紧。
“千错万错都是大人的错,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能有什么错啊,什么都不知道。啊呼...那个女人心太狠了,太狠了。”白靖远眼圈通红。
他没办法理解孩子那个外婆的做法,
唐艳秋拍拍白靖远,“...我得去见见那个女人。”
*
郑雁鸿这些天很忙,前些天接到岛上老头老太太的电话,说两人去医院检查身体了,算是给她报平安。
检查的结果都挺好,没有什么要命的大病。
唐艳秋电话里说的很细致,医生说的话,给开的药,今后要怎么养生之类的都说了。
郑雁鸿高兴,还叮嘱两人要按时吃药。
哪成想,这通电话过去才几天,老头打电话来了。
声音低沉有力,隔着话筒都能感受到老头的情绪蛮高的。
“老头,太阳西边出来了?”郑雁鸿惊讶的不行。
电话里就听到白靖远的轻快的笑声,郑雁鸿恍恍惚惚,多少年了,心头忽的感慨不已。
“别贫,给你打电话是告诉你一声。你要是忙完工作,就别回猫耳岛了。我和你姨收拾了些东西,准备去云海市了。”
郑雁鸿本来歪斜的靠着沙发的,听到后猛地坐直身子,“什么?老头你等会,你等会。你们人现在在哪?”
“在火车站。”唐艳秋凑近话筒,看了眼火车站的四周。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人多的厉害。
“姨,你们要去云海市找周方圆?”郑雁鸿语气又惊讶,又激动。可下一秒又紧张起来。
“姨,要不你们先来我这?我带你们过去,你给小破孩打电话说了你们要过去的事?她要是不在家怎么办?”郑雁鸿有些害怕,就小破孩之前离开猫耳岛,头也没回的那股子劲。她还真有点担心。
万一,小孩不让进怎么办?
郑雁鸿完全坐不住了,在家里走来走去,“老头,没你们这样搞突然袭击的,这样吧,你们先来我这边,我陪你们一起过去。”
白靖远直接拒绝,“我们知道地址,实在找不到找个人问问,也能到地方。”
她是担心找不到地吗?
她是担心小破孩那边方便吗?
“你们准备过去看看?住几天再回来?”
“不回来了,我和姨想好了,跟着孩子一起。”白靖远冷静的说。
郑雁鸿憋了一口气,不得不先泼一盆冷水,“老头,你别怪我说话难听。我知道你们现在稀罕孙女,可你们没啥感情基础。冒然生活在一起合适吗?小孩她......愿意认你们,但是住一起,一起生活是两码事。你不能自己高兴,就冲动啊。”她真怕啊,老两口兴冲冲奔着过去,万一,小孩不近人情怎么办?
小孩皱眉冷眼看人的样子,她历历在目。压根不是什么好性子的小孩。
“没事,这些都想过了,到时候那样我们就在附近找个房子住。趁着身体还硬朗几年准备陪着孩子一起。”白靖远看了眼时间,“行了,就给你说一声,忙完别回猫耳岛了,家里都收拾了。快到时间了,我们先过去了。”
“老头,你给小孩打电话了吗?”
最后一句没说完,电话嘟嘟嘟传来占线的声音。
郑雁鸿急的不行,老头他们一看即使在车站前的公共话亭打的,打又打不回去。
摸了电话给周方圆打过去。
一连打了几通,电话才接通。
“喂,那个说了你先别惊讶,刚刚我姨和老头他们打电话给我。人在火车站了。”郑雁鸿扶着额头,怎么还年龄越大越冲动了呢。
周方圆听后,“现在吗?知道几点到站?我去接他们?”
“就现在吧,他们应该进候车厅了。”郑雁鸿没想到周方圆反应会是这样,好似在意料之中,没有丝毫惊讶。
“我知道了,我会算好时间去火车站接人,还有事吗?”周方圆如此坦然的应对处理,似乎让郑雁鸿觉得有些迷糊。
“他们奔你去的,不是住一天两天?”
“我知道。”周方圆这句知道,给郑雁鸿的错觉就是,她好似已经料准会这样。
不过尽管如此,郑雁鸿还是丑话还是要说,“没怎么见过面,也没怎么相处,你如果不方便,也先请你招待他们几天。他们现去了检查了身体,身体没有大毛病才会想着在健康的时候去找你。他们现在愿意做的一切,你不知道,我努力很多年都没用。如今他们这样,我特别高兴。你......就算不乐意,也别表现出来。真的烦给我打电话,我会过去带他们。”郑雁鸿是成年人,想问题必须全面。
她不能让老头他们兴冲冲过去,却发现原来自己不受欢迎,决不能这样。是不是,她都要先把话出来。
周方圆耐心听郑雁鸿把话说完,虽然啰嗦还是废话。
“你想多了,从猫耳岛出来,我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他们没有什么错,不应该这样避世一样的活着。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你......你猜到了?”郑雁鸿惊讶不已。
周方圆轻轻呼口气,“善良,他们太善良了。”因为善良,所以一切都能沿着善良边缘有迹可循。
电话里郑雁鸿沉默了,直到挂了电话,她似乎还是有些震惊。
回忆猫耳岛,似乎就明白了。
同时却心底却非常震撼,小孩今年十七岁吧,没想到却想的那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