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此,她当初也没给这个孩子留有余地。
钟慧娴偷偷看了周方圆一眼。眼前的局面可以说她造成的。
苗银玲这样她摘脱不了。
周方圆忍不住嗤笑一声,看透她眼中愧疚源于没把自己弄死。
苗银玲的情况有些不太好,喘息不太均匀,收拾点换洗衣服,立马去了医院。
周方圆跟着去了。
苗银玲经过一番检查后,医生办公室里,周方圆听医生说话,介绍病情。钟慧娴站在一旁,听的似懂非懂。
“医生,能不能给她检查一下脑子。自从她女儿去世之后,她情况就不太好。夜里整夜不睡觉,容易暴怒。”周方圆说这话的时候看向钟慧娴,眼神示意她可以把平时情况说一下。
钟慧娴磕巴一下,想着多检查一下也同好,“对对,检查一下脑子。她有时候会一天坐着不说话,有时候又会自言自语。最近吧,情绪不对,还会砸东西。”
周方圆接过话,“今天我去看她,还把我认错了,又哭又笑的,嘴里会流口水。眼神一会迷糊一会清楚。”
“啊,对了医生,她这样情况想要检查清楚,看好大概需要花多少钱?”
这边正在说话,有护士急急推门进来,“是苗银玲家属吧,赶紧过去一位,病患十分不配合,打吊水针自己拔了就要下床,嚷嚷的要回家。护士都给扎三回了,没见过这么不配合的老太太。说话又凶,把护士都给骂哭了。”
周方圆坐着没动,钟慧娴赶紧跟着护士返回病房去。
人一走,周方圆身子前倾,小声道:“医生,她这样子是不是得送去检查一下?我觉得她这样子很像精神有问题。我是她亲孙女,看我的时候要眼神又凶又毒,带着刺一样。今天更是张牙舞爪拿东西要砸死我,经常让我去死,以前她不是这样的。”
和医生反馈完,周方圆走出医生办公室,在苗银玲病房门口站了会。
看病床上苗银玲大喊大叫,嚷着回家,手得空就去拔针头,吓得一旁护士死死压住她。钟慧娴按着她的另一手,在旁边焦急的安抚着。
貌似不太管用。
走道上急匆匆过来一个护士,手里端着白色医疗盘,快速的走到苗银玲身旁,消毒,擦拭,胳膊上打了一针。
周方圆至始至终都站在门口冷冷看着。
直到苗银玲安静下来,钟慧娴也折腾的满头大汗,虚喘着气,“给打了一剂镇定剂。”
“医生说,很有可能是神经出了问题。会联系脑神经科来会诊。”
钟慧娴愣了愣,“哦...好。”眉头不自觉皱了皱。
“她的情况你应该是最了解的,从我妈妈去世,她这里大概就不正常的了。”周方圆手指了指自己大脑,“这种病花钱也看不好。”
说完这些,周方圆要走。
钟慧娴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只看着周方圆离开。
周方圆转了一圈,返回到护士站。
“你好,苗银玲情况不好,可以帮我把住院时间延长吗?”
*
西南市,猫耳岛
天气晴朗,白靖远和唐艳秋什么也没做,各自搬了把凳子坐在大门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都看着家门口那条路愣神。
没坐半个小时呢,叹气一声接一声。
白靖远坐够了,板着凳子站起身回屋里去。
唐艳秋朝他喊了一声,“你要是在家待着无聊,你去垂钓口钓鱼吧。”
“不去。”白靖远回了句,一头钻进书房里。
从架子上拿了小黄本,开始写日记,写着写着,突然叹气一声,停下了。视线就停留在握着铅笔的手上。
眉头微微皱着,自己的手干燥粗糙,像风吹皱巴的葡萄干,上面还沉淀下许多老年斑。
白靖远心忽的一凛,他多几年生人?这些年都没特意去算过生辰。
黄纸本上写下一串数字。
对着那些数字愣了神,前辈生研究数字,从没觉得数字这么陌生过。
原来他都到了这个岁数了吗?
盯着数字,心头猛地有些害怕起来。黄本子合上,放在书架上。
又把那破烂的吉他拿出来摆在桌子上。
唐艳秋进来的时候,白靖远正不知道想些什么。
晃神过来,看到唐艳秋,才慌慌站起身,“你吃的钙片就还有营养液还有吗?”站直身体后,走了两步,手摸了摸膝关节。
“有,都放在床头纸壳子里了。”见老头摸索自己膝盖,以为他不舒服,“你膝盖怎么了?”
白靖远站起身摇摇头,“没事,就是这两天走路总觉得膝盖硬邦邦的。”
唐艳秋目光审视着,看着老头去了卧室。又低头看看桌上的东西,人陷入沉思。
咕咕喝下一口水,把钙片吞下去,白靖远手握着杯子,眉头皱着。
“想孩子了?”唐艳秋出来,看着老头笑着说。
白靖远一怔,随后点点头,自己似乎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忍不住笑了。
倒是大方承认,“想孩子了。”
看着唐艳秋,倒也坦然,“原来不知道,在岛上就这样过着也不错。外面也没有什么人能牵挂的,心里头平平静静。现在,到底是有血缘关系的,知道了,就总惦记着。”
说着,伸出自己的手,绷直了手掌,粗大关节,厚重茧子,狠狠往膝盖上拍了拍。
“我刚看到自己手面上的老年斑,吓了一跳,这玩意什么时候长的?一点都没注意到。不知不觉我也上了岁数,也长老年斑了。这两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总觉得身体笨重许多,或许今后老的走不动道了。”白靖远摸摸自己膝盖。
嘴角扬了扬,却笑得满脸心酸。
唐艳秋静静看着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过几天,出岛去检查检查吧。最近夜里心跳忽快忽慢的。”以前都来没注意这些。
可这些天,她也害怕了。
她身体这些年糟践的厉害,很多次以为睡下了,可能就再挣不开了。
白靖远抬头,目光有些诧异。
唐艳秋噗嗤一声,笑着笑着,就改成吸吸鼻子,眼底有些泛红。
“死老头,怎么办啊,我现在夜里睡觉有些害怕,不敢闭眼。怕闭上眼,早上醒不来怎么办。孩子说得空会回来看看,怕见不着。”
“咱俩岁数都这么多大了,我身体也不好,也不知道能活多久。这老胳膊老腿万一哪天不中用,瘫了不能动,我就一头扎海里去。我不连累孩子。”
唐艳秋鼻涕眼泪一起往下落,口齿不清说着,“绝不拖累孩子。”
白靖远摸出一块灰色汗巾递过去,“胡说什么呢,自古至今两口子先死的都是老头子,要死也是我走你前面,都不能动,还想自己扎海里?我是没那本事的,到时候得麻烦你把我推过去,我自己是没办法过去的。”
说着老两口都笑了。
“等船来,咱们都去检查检查。想孩子......”白靖远顿了下,“咱不是有地址吗?过去看看。话都是她自己说的,就怕她报喜不报忧,受了委屈自己一个人受着。”
唐艳秋点头,她太想孩子了。当天孩子走,她就没忍住。
亲孙女呐,以前什么都不知道,让孩子自己一个人凄凄苦苦长大。现在爷爷奶奶有了,还让孩子自己一个人,想想心里都难受。
“先检查身体。”之后的事检查完再说吧。
*
郑雁鸿接了周方圆的电话,接的稀里糊涂的。
这小破孩吃错药了?竟然一上来喊她姑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越琢磨越发觉不对劲,翻看电话号码,不是她经常打过去的,是个陌生的电话。
再打过去,竟然占线没人接?
这可给郑雁鸿整的难受死了,小孩这整的哪一处啊?
还在打家里电话,是周方圆接的。
“你今个打通电话怎么回事?”郑雁鸿毕竟做姑姑的,虽然之前和小孩不对付,毕竟有误会。
周方圆又恢复了往日不冷不淡的样子,“没事,在苗银玲家打的电话,就想故意气气她。”
苗银玲,小孩的那个狼外婆。
郑雁鸿一听,咬着牙,“行,说说你把人气的怎么样?报仇了吗?”
电话里安静了一会。郑雁鸿以为线路不好,又重新喂了一声。
就听到电话那头,小孩轻缓的呼吸声,“原本是想把她气死的,但是想想还不行。”
没来由的,郑雁鸿打了一个冷颤,小孩说话语气不像是开玩笑的,试探的问了句,“那人现在怎么样了?”
“在医院,住院了。”
周方圆从猫耳岛出来,心里一直不太平静。很多事,很多话她一个人都没说。没人比她更了解苗银玲了。做没做,做了什么,她心底很清楚。
没凭证的事,说了又能做什么?
好无力。
身体里有股愤怒憋火的气,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她想要发泄出来。
她完全静不下来。
看书也缓解不了。
她迫切的想要做点什么?能让苗银玲切身感受疼的,能缓解她胸口那股憋闷。
郑雁鸿心头一紧,手不自觉攥紧话筒,“你...别做出格的事情。人生就一次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即使你现在报复她,能短暂的缓解你心头的难受。可是过后呢?遗憾已经造成了,挽回不了。”
周方圆沉默的挂上电话。
她不需要谁来教训她,或者教导她怎么去做。她的人生她自己可以负责。
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在前进,也确实在往前走。可从猫耳岛认了爷爷奶奶,知道部分真相后。
她才发现,自己一直置身在一个巨大漩涡里。以前她在泥泞的漩涡中心,她拼命努力,慢慢的远离。
现在看来,她还没有走出这个漩涡。
她依然在漩涡里转着,从内圈转到外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