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方圆没注意到旁边的胡玉婷,也没听到她的声音。就只看着不该出现在这的人,脚步哒哒哒哒的走过来。
她嘴角噙着笑,脸像是在笑,却更像是冷笑,嘲笑。眼底冷漠冰冷,站在大太阳底下,都能感受到。
两个人距离一米,胡玉婷左右看看,她有注意到对面女人冰冷挑剔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下。
胡玉婷低头,才注意自己小腿上都是污泥,头发上,衣服上也带上了泥点。整个人这会怕是没有任何形象了。
十八岁要面子要形象的,尤其对方穿着打扮都精致时髦的样子,更觉得自行惭愧。
苗银玲微微歪头,打量许久没见的周方圆。
上次墓园之后,她留起了长发。细碎刘海之下,所有五官都是她熟悉的。那微微泛红的脸庞,和于蓝运动完之后神色一样。
唯一的却别,于蓝不会用这种敌视的眼神看她。
“你为什么会在这?”周方圆攥紧拳头,死死盯着苗银玲。、
苗银玲皱眉,炎热已经让她没了耐性,“你确定要在这里和我说话吗?”
周方圆抿着嘴胸膛喘息着,她左右看了眼,努力平息自己的内心。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人,她的情绪总是很难平静下来。起码她需要时间。
村中央鱼塘树荫下,有人眼尖的看到黑色轿车过来了。
齐刷刷的眼睛全都看过去。
确定是朝着村西周方圆家去的,其他人有些坐不住,有些想上门看看的。可平时都没来往,这会有些不好意思。
“刘桂琴你家和李艳梅家近,这个时间她在家呢,你去给出她出一声,她和圆丫头感情好。这会子来个什么人她不得去看看。”
点名的刘桂琴屁.股早就坐不住了,最是喜欢这些事。收拾自己毛衣篮子,“我回家看看去。”
黑色轿车在家门口等下,周方圆先下车掏出钥匙开了门。
她站在门边看着下车苗银玲。
苗银玲随意打量两眼,便径自走了进去。
院子很宽敞,收拾的很干净,关键是家里没有那些鸡鸡鸭鸭的粪便味道。
人直接朝着堂屋进去。
周方圆看着她那副样,心里十分憋火。可看着后面跟着的明全叔,值得抿紧嘴巴。
周方圆慢一拍的进屋,苗银玲已经进进出出已经把房子格局看完了。
实在没忍住,讥讽道,“主人家都没进来,你倒是不客气。”
苗银玲瞥了一眼椅子,用带着手套的手轻轻抚了下,确定是干净的才缓缓又优雅的坐下,摆弄下裙摆。抬起头冲着周方圆笑了笑。
似乎完全不在意周方圆刚才说的话。
苗银玲眯着眼看向徐明全,似乎主人一样的口味说道,“谢谢你带我过来,现在你可以先回避一下吗?我和她有些话要说,不方便外人在场。”
这么明显撵人,徐明全是没想到的,他看向周方圆皱眉说:“她说是你外婆?”
周方圆听闻直接气笑了,“她不是,我不承认。”
徐明全察觉这两人是认识的,顿时有些疑惑起来。
苗银玲却不着急,“承不承认都不重要,有血缘关系在。”
“我和你没有关系。”周方圆攥紧拳头。“你现在,立刻马上滚出我家。”
“于蓝死了,你养父也死了,你无父无母,未成年,我会是你的监护人。”苗银玲精神面貌和上次云海市见到的显然不一样了。
“我说了我和你没有关系。”
苗银玲有瞥了徐明全一眼,“你确定要让家丑外扬?你可以不承认我是你外婆......”话音悠悠一转,压着嗓音低沉起来,“那么庄于蓝呢?她是你什么人?你也敢说和你没关系吗?”
周方圆眼中喷火,胸中的愤怒一点点冒上来,她努力平息怒气,“说吧,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
庄于蓝是她妈妈,是她这一辈都没办法否认的事,对方明明都知道,却故意这样说。
苗银玲站起身,“于蓝死了,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就是我,你未成年,我就是你合法的监护人。教养你成才是我唯一能替于蓝做的的,你要跟我回云海市。”
徐明全很确定,圆丫头和人是认识的,但是关系不好,庄于蓝这个名字听话应该是女人的女儿,也是圆丫头的亲生母亲。
周方圆直接笑出来,“你——-要教养我?”
“对。”苗银玲点头。
“那你可以走了,我要在东山市上学。”教养成才?真是天大的笑话,明明两个相看互厌恶的人,看见对方,产生的憎恨情绪在眼底都快兜不住了。
苗银玲更要说话,大门口传来动静,徐万里和胡玉婷急喘的跑进来,顾不得清洗脚上淤泥,一头冲进堂屋来。
急切的喊了声,“阿圆?”
进村就听到人议论,才知道刚才那时髦女人竟然是阿圆的亲姥姥?
话音落地,大门口又传来惊动,李艳梅过来了,一并过来的还有老汉两口子。
老汉脖子上系着手巾,身上还有草屑,看样子放下粪箕子就过来了。
还有些村里人不敢进来,只站在大门口探头往里面张望着。
李艳梅搀着大奶奶,进屋喊了一声阿圆,然后目光看向苗银玲。见一屋子没人说话,又把目光落在阿圆身上。
周方圆皱着眉,走过去拉起苗银玲把人往外推,语气极其不耐烦,“你赶紧走,我家不欢迎你。你打的什么主意我不知道,可我知道,咱俩有仇,这辈子都别想和解。”
“没人要和你和解,有仇也是真的。但是你欠我一条命,我女儿的命,总归是为了救你死的,你认不认都是事实。所以,你得赔我。”苗银玲眼神一变,眉宇间都是厌恶。
“谈话先到这里,权当我今天打了个招呼,后续的事过两天我再来。”
苗银玲无视屋里的人,把丝巾往头上一裹挡着太阳进到车里。
门外汽车发动声音,周方圆深呼吸一口气,对着一头雾水的其他人说,“爷,奶,叔,婶子,你们先回去吧。”
“不是,阿圆,那人真是你外婆?”李艳梅觉得哪有做外婆的这样说话的。
“欠条命又是什么意思?那个女人说话我怎么听不懂啊?”大爷爷皱眉。
“还有你啥时候知道自己身世的?咋子没听你说起过?”
胡玉婷看到周方圆紧皱的眉头,赶紧站出来,“爷婶子,你们给阿圆点时间,现在都别问,你让她静一静想一想。你们先回去,等有时间在问。你看那女人傲了吧唧的,看阿圆的眼神都冰冷的,这样的亲戚不要就不要。之前活的那么艰难都挺过来,现在日子好了,咱谁也不需要。”
周方圆说要打一通电话,就进屋去了。她打给云海市的。
家里电话簿上记录了段阿姨家里,和公司里的电话。
她摸不清段阿姨这会在哪,就挨个开始打。
电话接通,“阿姨。”
“阿圆啊,怎么了,这个点怎么打电话?”惯常阿圆都是晚上打电话来的。
周方圆握着电话,“阿姨,那个她...姓苗的,那个人来东山市了。”
“苗阿姨,去找你了?”电话里段华章惊呼一声,声音变得急切起来,“你见到她了,她说什么了?”
“她只说要成为我的监护人,还说要教养我成才?我不懂她要干什么?”
段华章气急说了好几句疯子,神经病之类的话。“她之前也找过我,就是墓园见到那次之后。想让我挺停止对你帮助,还说她要当你的监护人。但那之后一直没什么事,你这边也没有什么动静,我以为她就是当时情绪一时随口说的。”
“阿姨,她要我跟她去云海市?我肯定不会离开到东山市的。但是我感觉的到,她这次来好像是有准备的。而且,我感觉她这次和我以往见到的有些不一样。”周方圆自认不是三岁小孩,你是你说什么她就乖乖照做的。
苗银玲也不像是脑子不清楚的,应该也明白,她不是两三岁了。这种强制带她回去有什么用,而且......
猛地一下子,周方圆愕然的瞪大眼睛,就刚刚那一瞬间,她忽的明白过来。苗银玲是有准备的,不是随便过来的。
徐二虎没有监护人,乡镇民政局的人说会尽快安排,婷姐干活的羊肉店突然被查整顿,这些和她相关的人和事,一下串联起来。
周方圆后背起了一身冷汗。
苗银玲自然知道她带不走周方圆,但是总会有办法的。人有弱点,有软肋,找到命脉,自然动弹不得,只能听话。
周方圆心格外冷静,提及于蓝的死不会让她内疚,自责,以及乖乖就范。
段华章在电话里说了什么,周方圆忘记了听,晃过神来发现电话挂上了。
她心里有些发慌,记得医院陪护钟慧娴的时候,她貌似讲过一句话。
说她脸长得像于蓝,但是性子其实最像苗银玲。
她像苗银玲?怎么可能呢?
周方圆自然不会承认。
*
村里这两天都在传周方圆怕是要离开小徐村了,人家亲姥姥来接人了。
胡玉婷和徐万里这两天忧心忡忡的。
直到黑色轿车再次进入村里。
这次周方圆把胡玉婷和徐万里支开,拽着苗银玲进了卧室,冷着脸直接开口道:“婷姐的羊肉馆和徐万里二叔的事是不是你
苗银玲沉着脸,“周方圆你听着,你不跟我走,你身边的徐万里会被送走,知道福利院过得日子吗,你可以去了解一下。你的婷姐少年犯一个,本来就是街头混混,脑子似乎也不好用,对她用点小伎俩一点不犯难。”
周方圆咬牙抬手打过去,她想把眼前这个人弄死。
苗银玲反应不满,攥住她的手腕,看着她的眼神嗤笑一声,“你的眼神想要杀了我。不错,这样说明我没找错人,他们确实对你很重要。起码第一步不算走错。”
“你敢对付他们,我会弄死你的。”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恨不得撕下一块肉来。
“他们的未来在你手里,看你怎么选择。如果你听我话,跟我回云海市。我承诺他们会过得很好。你的婷姐学了两年做面,应该可以自己开店了,我可以给她钱开店过稳定的生活。至于徐万里,则可以继续和你的婷姐生活再这里。”
“我为什么跟你回云海市,你到到底想干什么?我们明明相看两厌。你对着我会过得舒坦吗?你不会每天每夜都会想起她的死?你不怕生活在一起,我把你逼疯了?”周方圆猛地挣开手。
“十年,你跟我生活十年。自从于蓝死了,我就彻底疯了。”苗银玲眼里闪着冰冷,“她是我的独生女,我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她身上,我爱她,我努力培养她。她父亲是被活活气死的。她和死刑犯交往过,怀了死刑犯的孩子,老庄第二天就没醒过来。把她当成掌上明珠一样疼爱的父亲死了。她自责到崩溃,是我压下一切安慰她,陪着她走出来。”回忆过往,苗银玲的眼睛蒙上一层红色。
“可她孕期身体实在太差了,生完知道胎儿在体内发育不.良,心肺器官不健全死了。她怪自己,觉得是自己造成的,这次她撑不下去了。”苗银玲眼中起雾,神情十分痛苦。
抖着手放在胸口上,“这里曾经插了把刀子,我告诉她,当女儿的不能走在母亲前面,也不能残忍的让母亲看着你死。”
周方圆一脸冷漠,“我亲生父亲真的是死刑犯吗?”
“想知道你父亲的事?那就跟我回云海市,想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我会告诉你。”苗银玲深呼吸,努力平复心中的痛苦。
“你还没说你到底要我回云海市做什么?总不会让我陪你解闷,度过余生?”
苗银玲嘴角讥笑,“你都说我们相看两厌,所以,到底是你逼疯我,还是我逼疯你,不妨试一试,也算各自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