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万里拉着周方圆往灯光暗的地方跑,狭隘的小巷子,道路坑坑洼洼,跑的鞋子都掉了。一前一后两道细矮身影靠的很近,仿佛能听到彼此心脏激烈的跳动声。
在夜里,分不清是谁的。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夜色灯光下, 路边树阴影里有两个影子在跑动。
徐万里拉着周方圆在跑,直到远远离开城中村方向,实在跑不动了, 两个人半蹲在路边树下。完全被黑色的阴影覆盖, 路过车辆一闪而过, 根本看不到树下还有两个孩子。
两人均都气喘吁吁的, 徐万里捂着胸口,他浑身都在发抖,心脏紧张的像是要从嘴巴里蹦出来一样。
徐二柱死了吗?从那么高楼梯摔下来,脑袋下面流了那么多的血?
周方圆喘息如牛, 她缓过气后,扭头看着徐万里,眼睛里像是藏了一把火,愤怒还没消散, 嘴巴动了几下,最后垂下头来。
徐万里并肩靠着她,胸口,肚子被徐二柱踹的地方很痛,当时拼着一股劲拉着呆愣的周方圆跑, 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
两个人在树下待了半个多小时,也没见有人追上来。
倒是招来很多蚊子,虫子, 叽叽嗡嗡的在耳朵边乱窜。
周方圆抓挠胳膊,腿, 忍不了了站起身, 俯视着徐万里,声音很平静, “是我把他推下去的,你...可以找人来抓我。”毕竟血缘上是父亲。
说完撇下徐万里,径自一个人往前走。
徐万里仰头愣了下,迅速爬起来跟过上去,颤声声道,“不...不是你,是他自己掉下去的。”
“确实是我用胳膊推了他。”
“不是,是他自己掉下去的。”徐万里跟在周方圆身后,急急说道。
周方圆直接转过身看他,眼神愤愤道:“是我故意移到楼梯口的,也是故意推他的。”
徐万里被她气势吓到,张着嘴还想说什么,却被口水呛了,跟在后面连声咳嗽。
周方圆不在管他,继续往前走。
一直走到十字路口,脚步停下,她也不知道现在要去那里了。眼神茫然的看着四周,外面这么大,她却不知道该去哪儿,也没有她停留的地方。
咬牙抿嘴强忍着心底的苦涩。
徐万里悄悄靠近,站在边上,试着牵住她的手,“我知道有个地方能睡觉,你跟我来。”
*
徐万里说的地方,是天桥。
天桥下面能遮风挡雨,聚集了好些流浪汉在那里,他经常偷了徐二柱的酒和烟,拿到那边零散的售卖。
“这回怎么空着手过来?没酒没烟?”
“一看就是挨了打,从家里出来的。”
“咋得还带个小姑娘过来?”
天桥边上几床脏乎乎被子扑在地上,外面闷热,天桥下面却是有丝丝凉爽,是个风口。唯一不好,就是车辆过往噪音很大。
周方圆的脸肿了,这会火.辣辣的疼。她眼神警惕的看着几个人,均是胡子邋遢,头发已经结成块糊在头皮上,她甚至看不清几个人的脸。
两个小孩大半夜过来,看着实在是惨。光着脚板,胳膊腿上全是蚊子咬的包。更别提那挨打后的凄惨模样。
头发长到后背的一个流浪汉,光听声音大概有五六十岁样子,起身的时候,才发现他一条腿是断的。一蹦一跳的起来抽出一张被子给徐万里。
“喝多了,被你爸打了吧?”远处有个流浪汉起身仰着头,一看就是个爱好八卦的性子。
徐万里蹲在地上铺被子,头也没抬的嗯了一声。
“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都是狗屁。”那人嘴里哼哼一句,翘着二郎腿又躺下了。
开阔的视野,呼呼灌入天桥的风,车辆疾驰而过,和无论走到哪都嗡嗡叫蚊子。
周方圆开始想念曾经被她在心底默默嫌弃过得老房子,和能看到满天群星的泥巴院子。
今晚发生的事,两个人都睡不着,心底都有一个疑惑,徐二柱死了吗?
*
早上醒来的时候,两个人露在外面的皮肤简直惨不忍睹,被蚊子叮的到处都是红疙瘩,昨天也没洗脸,灰头土脸不说,脖子上汗渍像是一条条黑线。
周方圆看着很不好,她挨了徐二柱好几个耳光,昨天夜里脸就很肿,早上一看,半边脸肿的很高很高。
老流浪汉起床把身下被子规矩叠起来,靠在边上,拿起破碗出门乞讨去。
其他几个流浪汉,懒得出奇,就那么一动不动躺着睡觉。
周方圆和徐万里在四周溜达,看到公共厕所,进去拧开水龙头洗脸,洗胳膊,洗腿。甚至低头狠狠灌了一口。
路过一个垃圾桶的时候,两个人停下脚步,忍不住伸头往里面看一眼。
头碰到一起,对视一眼后忍不住嘿嘿笑了。
像是打成某种默契,两个人开始干活,翻垃圾箱,捡垃圾。
忙了一天,浑身脏臭,背着捡来的大小垃圾重新回到天桥下面,几个流浪汉像是一天都没动过似躺着。
倒是老流浪汉看到两人捡垃圾回来,打量一眼,“你们捡这些挣不着钱,前方几公里外,有个建筑工地,钻进去随便捡点什么都比这个强,扎钢筋剪掉的废料,工地都没人管的。”
周方圆却盯着他,反问道;“你怎么不去捡?”
谁料老流浪汉哈哈大笑起来,“我啊,没那个心劲了。别人给个五分,一毛就能活两天。再不然就去饭馆门口蹲着,打发叫花子懂吗?饿不死,活一天是一天,哪天一早没起来,就是到头了。”
周方圆不懂,“为什么没心劲?挣多些钱,盖大房子不好吗?”
“大房子啊。”似乎她的话引起老流浪的一些回忆,唏嘘很久之后,才看着周方圆明朗有神眼睛,问她,“小孩,你家哪的啊,父母呢?”
“家里发洪水,什么都没剩下,爸也死了。”
“东山市那边的吧,我在外面听到广播,你爸是洪水淹死的?”
周方圆摇头,“他上吊死的。”
老流浪汉听到叹息一口气,“...八成是活着太累了,我这样的还不如他呢。”苦笑两声之后,嘟囔着一句,“活的没个人样,死了好啊。”
“可我想他活着。”周方圆弱弱地在心底说了句。
*
日子又这样过去一天,明明身体很累,周方圆却怎么都睡不着,身上的蚊子包,再痒都不能用手抓,抓了挠了一晚上都别想消停下来。
夜半,耳边传来徐万里熟睡呼呼声。
周方圆起身爬了起来,老流浪汉还没睡,但也没出声制止。
她想返回城中村,因为不熟悉路况,她走了很多冤枉路,兜兜转转,天际发亮的时候才算找到。
她故意避开人群,绕过小路过来。
楼下小卖铺,以往她和徐万里早起捡垃圾的时候,从没见过开门。
“小丫头,你过来,别跑啊,我都看到你了。”小卖铺的老板李叔,看到小丫头片掉头就跑,跟着在后面喊了声,“跑什么啊,徐二柱又没死。”
周方圆听到徐二柱没死,才停下脚步。
“回来回来,徐二柱没死。”李叔手里拿着大蒲扇,一个劲招手。
周方圆慢慢走过去,距离两三米站住,怯怯地问,“他没死?”
李叔从铺子里出来,指着楼上平房,切了声,“这才多高?又不是直接掉下来,是从楼梯上滚下来的,死不了。”
周方圆静静地看着他没吭声。
李叔却从铺子里抽根棒棒糖递过去,“肋骨骨折,颅骨外伤还有一些反正杂七杂八的,人动不了了,半死不活在医院躺着,又没钱早晚扔出来。”说着走过来嘘声说了句,“我对外说是喝醉酒自己跌倒的。”
周方圆低头看着手里棒棒糖,又看看店铺李叔。
“我听四周邻居说,那晚他打你们是吧?”见周方圆不吭声,李叔指了指楼上平房,“东西都还在呢,房租下个月到期。”
周方圆踩过地上一滩干掉的血迹,咯吱咯吱的上楼。
门是掩着的,里面乱七八糟的。
她细心的在屋里寻找零碎的纸片,书本之类的。凡是徐二柱的东西,都一一翻出来。然后她在地上捡起徐二柱穿过的脏裤子,从口袋里翻出来一张烟盒纸。
烟盒纸干净的一面,用圆珠笔写着一串数字。
周方圆紧紧抓着烟盒纸,心脏急促跳动着,她知道这一定就是徐二柱掌握的信息。
心里雀跃着,找了干净口袋,装了衣服鞋子。
原本转身想走,看到小杂货铺里人,她沉思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里面人还是笑吟吟看着她,“要点什么?”
“李叔,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周方圆把手里烟盒纸片递过去。
里面人伸头看了眼,“这个啊,车牌号啊,这才几位数,起码得是云海市十几年前的老车牌号。”
“车牌号?”周方圆眼睛刷地亮起来,紧接着问,“那我想知道这个车牌号主人,要去那里问?”
李叔晃着大蒲扇连连摇头,“这我哪知道啊。”说着又从货架上抽出一根棒棒糖出来,“给小万里的,帮忙捎给他,将来出息了记得回来看看。”
原本想拒绝的,听到是给徐万里的便接了过来。
周方圆走了几步之后,突然回头看了眼,小声道了句,“谢谢。” 便撒腿跑了。
*
段华章怀孕,人空闲时间就多了起来。她不喜欢宅在家里,公司那边工作交接给别人了,她偶尔过去一趟。
时间一多,就喜欢找朋友聚聚。
庄于蓝不仅是好朋友,还是初高中同学,知道她正在准备新书素材,空闲大把的有。
两个人经常约在一起见面。
段华章就说陆可为从小徐村回来,人都快气爆了。埋怨她把他带回来。买好的礼物怎么带过去,又完好的带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