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淮暗暗深呼吸。
他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氧气含量。
人在紧张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加大氧气的消耗量。
在刚刚的一分多钟时间里面,他不自觉消耗掉了差不多五分钟的氧气。
还够用,还剩25分钟。
只要他们动作快一点,马上找到那支试剂。
徐淮想到这里,立马开始大力摇晃徐克。
好在徐克马上就醒了过来。
“在哪?”徐淮忍不住用口型问徐克。
徐克的脑袋流血了,他磕在了墙壁上,那一阵碰撞让他脑袋发昏,止不住的想吐,眼前的一切都在晃来晃去。
他指了指某个方向,那里的地面上放着一个小小的保险柜。
徐淮立马游过去,想要将那个保险柜直接带走。
但他失败了,那个银色的保险柜是连在地上的。
徐克也跟着游过来,开始输入密码。
保险柜的系统和整个实验室的系统是联通的,因为实验室自动锁死过一次,所以它也自动锁死了,需要用备用密码才能打开。
备用的密码很复杂,徐克一直输入了将近两分钟。
按下确定按钮之后,保险柜门应声弹开,展现出里面的东西。
一些贵重的文件,还有一个小小的银色盒子。
徐克半个眼神都没分给放在一边的文件,径直抄起那个小盒子。
拿到了东西之后,两个人火速开始向外游。
徐克年纪大了,这段时间又被水灾折腾,刚刚又被撞了脑袋,游了几分钟,马上显出疲惫来。
他的氧气快要耗尽了。
他似乎也知道,他用力眨了眨眼,试图将落近眼睛里面的红色血液给逼出去。
他将那小盒子递给徐淮。
徐淮没接。
他抓住徐克的胳膊,更加卖力地挥动双腿,使劲儿将人往前带。
行至半途中,他停下来,将对方的氧气管连在了自己的氧气瓶子上面。
他断开连接,重新拧好管子。
17分钟,足够了。
他重新鼓起气,按着原来的路开始往回游。
忽然间,前面的墙壁扭曲了一下。
或许是水下的昏暗模糊了他的感知能力,徐淮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这样的情况。
当一粒碎石砸到他的脑袋上,他才察觉出不对来。
但这会已经晚了。
洪水造成的巨大压力,将上面本就摇摇欲坠的墙壁和天花板压垮了!
无数的砖瓦石头钢筋朝着两人砸下来,徐淮扯着徐克的胳膊,狼狈地朝着一边躲闪过去。
但这里的空间是有限的,而坍塌是全方位的。
在那一连片的东西冲自己塌下来的瞬间,徐淮只来得及将对方从自己身边推开,紧接着就眼前一黑。
片刻之后,他在一阵疼痛之中醒了过来。
这是早有预料的事情,那么大一片碎石,砸在身上肯定是痛的,或许潜水服都破了。
他摸了摸脖子,果不其然,原本紧紧贴合身体的衣服里面已经有了一点而水。
他得在水浸满头盔之前出去。
不然氧气没耗尽,他就得憋死。
他抽了抽身体,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好痛。
他迷迷糊糊地转过身,才发现自己的后腰处冒出来了一根钢筋。
望着钢筋后半段连接着的巨大石块,徐淮缓缓冷静了下来,不是后腰冒出来了一根钢筋,而是他被掉下来的钢筋给扎了个对穿。
飙升的肾上腺素让他还没有察觉到这种痛楚。
望着伤口处丝丝缕缕冒出来的红色,他很无奈。
小老头半睁着血红的眼睛靠过来。
两个人挨得很近,徐淮能听到对面在说什么。
“我马上把你拽出来。”
徐淮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镇定过,他轻轻摆了摆手:“没必要,有一条连着石块的钢筋把我腰给扎透了。”
对面听见了这句话之后,沉默了一下,两个人显然都很明白这个消息背后的含义。
徐淮现在没有大出血,是因为伤口周围有紧身的潜水服和那根罪魁祸首的钢筋在压迫伤口。
强行将人从里面弄出来,当时可以弄出来的,但那么大的创面,受伤的位置还那么要命,水会拼命往徐淮的身体里面挤,血会拼命往外涌,撑不了几分钟,徐淮就很大可能因为这些事情而丧命。
即便他有幸逃过了大出血带来的死亡威胁。
那后面还有伤口感染在等着他。
更何况地面上只有一个带着医药箱,装着简单药品的医生。
没有无菌的手术室,没有立刻能够动手术的地方。
徐克是个相当固执的老头,他拽着徐淮的衣服:“没事,我一定把你带出去。”
徐淮仍旧是摆摆手,他当然也很想活下去,但现在横贯在他们面前的,不止这一个问题。
时钟又响起来了。
徐淮低头,将那时钟关闭,然后艰难地伸出手,将身后的氧气瓶给拆了下来。
“刚才没和你说,你的氧气瓶破了。”
“氧气大概只够用十分钟了,你用我的吧。”
徐克感觉被血液浸润的那只眼睛又开始痛起来了,他讷讷地接过那只氧气瓶,然后慌忙拆下自己的,他刚才路上用过徐淮的,因此他自己的那只里面还剩下一点儿。
他们交换了氧气瓶。
“如果,如果,我...”
“再见。”徐淮轻轻挥了挥手。
“...再见。”
这方空间没有平静很久,第二次摇晃感接踵而至。
徐克抱着怀里面的东西,干瘦的身体里面爆发出一股力量,支撑着他拼命挥动肢体,冲着出口游过去。
出口处的道路更加狭窄,外面的人正在不断搬动那些碎石块,让出口勉强维持着原状。
原先扔下去的那一点灯火已经变得明明灭灭了起来,让人十分难分辨下面的状况。
不知道过了多久,水底下忽然出现一道黑乎乎的影子。
“上来了!快拉上来!”
徐克被从那道狭窄的缝隙里面拽了上来。
有人将他架到一边,剩下的人继续伸长了脖子,探头探脑地往水底下看。
“上来的是徐博士,淮子呢?!”
“这小子怎么还不上来,这儿快塌了!”
有人帮徐克摘掉了氧气面罩,指挥官立刻出现在他面前:“试剂拿到手了吗?”
徐克感觉自己的脑袋快炸了,但他还是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徐淮被掉下来的钢筋扎中了被压在下面!”
此话一出,围在周围的战士们绷不住了。
“把面罩给我!我下去救淮子!”
一群人闹哄哄地挤过来,抓住了那个湿哒哒的氧气面罩,套在自己的脑袋上,想要跳下去。
然而还没来得及,就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沉静的水面之下,徐淮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静静地放松了自己的身体。
他能够感受到自己肺部里面的空气越来越少,他抬抬手,勉强使出最后一点儿力气,将管子插在了那个破损的氧气瓶上面。
还剩七分钟。
他生命的倒计时。
好短暂。
他这样默默地想。
肾上腺素带来的短暂功效在消退,伤口疼得麻木,身体从受伤的部位开始一点一点泛冷,他身体里面所有的热量正在流逝。
脸上怎么湿乎乎的,水进到面罩里面了吗?他眨了眨眼,原来是他自己在流眼泪啊。
虽然已经明白自己的命运,但他仍旧心有不甘。
他想到母亲,想到父亲,想到自己的朋友,想到自己还从来没有谈过恋爱。
“算了,没对象也挺好的,少一个人伤心了。”
他这样喃喃地说了一句。
有水开始从衣领子里面渗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