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补鞋?”小乞丐突然问安静听争吵的小丛。
“你的鞋小了。”小丛看到他的大脚趾比从鞋底上戳出一点。“你上次穿的不是这双鞋。”
“我的鞋让人给偷了。”说到这个,小乞丐生气地骂道,“哪个龟儿子把老子的鞋给偷了。我都已经穷得只剩一双好鞋了,还被人给偷了。”
秀娘和秋生第一回 听说,乞丐的东西还有人惦记。这世上真是什么人都有。
“我那双鞋可好了。”小乞丐回忆道,“那可是镇上有钱人家不要的鞋。是他家管事的婆婆见我可怜送给我的。不然,我哪有鞋子穿?那样的鞋子丢出来,镇上的乞丐能抢疯了。”
坨坨看看自己的脚,他觉得他脚上这双树叶变出来的鞋子也挺好穿的。
“我给你重新做双鞋吧。”小丛记得给云善做衣服还剩下很多布头,给坨坨裁衣服时也剩了不少布头,杂七杂八凑在一起,应该也能给小乞丐凑出一双鞋。
“你要给我做鞋?”小乞丐瞪大眼睛,愣在原地,不敢相信地再次询问,“你真要给我做鞋?”
“嗯。”小丛肯定地回道,“你这双鞋不合脚。”
小乞丐快跑追了两步,追上小丛,转过头偷偷地瞄了花旗一眼,又看了看西觉的脸色。见小丛家里的大人都没反对,他这才放下心来,笑眯了眼,“谢谢你,小丛。”
秀娘轻轻拍着春花,对花旗说,“咱们小丛心善。以后考了状元做了官,一定也是个好官。”
花旗挑眉一笑。小丛才不会做官呢。一年之后,他们就要回云灵山了。
出了镇子,小乞丐还跟在牛车边上,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
坨坨抬头看向城墙上,来时挂着的四具尸体如今只剩下四根麻绳在半空中晃来晃去。
右边守卫见这小孩抬头向上看,跟着解释,“这些坏人的骨头全脆了,列成一节一节的。挂不住了。他们身前坏事做多了,死了老天爷也不让他们好。我们找个坑给他们埋了。”事实上是,守卫自掏腰包买了四张符纸,跟着一堆白骨,一起埋在了不远处的小路旁。
他怕一张符镇不住四个人,特意买了四张。一张符纸镇一个恶人。埋在小路旁,人多的地方,太阳一升起就能照的地方。这些地方阳气十分充足,保管叫这些坏人死了再也不能祸害人。
坨坨心知肚明,哪里是老天爷不让那些骨头好,分明就是花旗下的手。
“头骨呢?”兜明指着不远处木棍上的四颗灰色脑袋。
“插在这吧。这东西好像不会散架吧?”右边守卫不确定地看向自己左边的同伴。
“看我干什么?”左边守卫一脸地莫名奇妙,“我也是头一回见人的头盖骨,我怎么知道它会不会散架。”
“不会散架。”小乞丐对兜明说,“我去过几回荒郊的乱葬岗。见过很多头骨,都没散架。”
“你去那做什么?”秀娘心疼这孩子。
“去扒死人的衣服穿。”小乞丐淡定的回道。
周围人的目光随着他这句话一下子落在他身上。这身衣服不会也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吧?
花旗嫌弃地后退一步。
兜明拉着小丛悄悄地往旁边迈开一步。
秋生脸上流露出复杂神色,一边心疼着小乞丐,一边又嫌弃小乞丐。
就连城墙边的两个守卫也都不动声色地向一旁挪了一小步。
察觉到身边人的反应,小乞丐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解释,“我现在身上的衣服不是死人穿过的。是我捡来的。捡来的!”他着重强调了一遍。
“可怜的。”秀娘疼惜地看着小乞丐,“死人身上东西不吉利。小心招了晦气。最好还是别去乱葬岗那种地方了。要是被什么脏东西拍了去......唉......”
“知道了。”小乞丐乖巧地应下。他当然知道乱葬岗不是什么好地方。那是冬天没棉衣穿,实在没了法子,才跑去扒衣裳的。
看完了头骨,秋生赶着大牛牛继续往家走。
小乞丐紧紧地跟在小丛身后。
“你不回家吗?”坨坨转头问他,“你干什么跟我们走?”
小乞丐又偷偷拿眼看花旗和西觉。
花旗让他偷看了两番,不打算再让继续偷看。于是面无表情地转头盯着小乞丐。把小乞丐吓了一跳。
足足睡了一个半时辰的云善这时醒来,眼睛还没睁开呢,张开嘴就是一顿哭嚎。
花旗顾不上小乞丐,伸手掀开云善的尿戒子,上面湿了一大块。
秀娘从身边的篮子里抓出一条戒子,“兜明帮我抱着春花,我给云善换戒子。”
云善到了秀娘的怀里,扒着她的衣服在她胸前一个劲地拱。小嘴巴还一动一动地像是在喝奶。不用说,睡了一个半小时,早晨起来喝的那顿奶早就消化完了。
出门在外,花旗从来不让秀娘给云善喂奶。见自家小崽确实饿了。花旗从篮子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羊奶。
秋生将牛车停在路边。
小乞丐见坨坨和小丛都围过去给小娃娃喂奶。小娃娃喝完奶后,剩下的奶又喂了另一个娃娃。他很是羡慕云善,这几个人都围着这个小娃娃转,比有钱人家的小少爷身边跟着的人还多。
吃饱奶的云善有了精神。睁着葡萄似的大眼睛到处张望。
坨坨摸他的小手,他也不缩回来,反而抓着坨坨的手向上拽。坨坨就把他接了过来,抱着前前后后跑了几圈。云善就高兴地“咯咯咯咯咯”笑,笑声就像林子里会唱歌的小鸟,清脆又饱含喜气。
小乞丐凑在坨坨身边,盯着云善看了会儿,说,“你弟弟和你一样,长得真胖。比狗蛋长得胖多了。”
坨坨问,“狗蛋是谁?”
“狗蛋是和我们住一起的乞丐新养的孩子。”小乞丐说,“前天才抱来呢。他嘴上长得怪,缺了块肉。”
“长大后又是一个小乞丐?”上次秀娘就是这么说的。乞丐养大的孩子是小乞丐。
小乞丐低着头沉默片刻。这个小胖子说的是真的,但是听起来怎么像骂人?做小乞丐怎么了?起码狗蛋没被饿死。乞丐给了他一口吃的。
小乞丐扭开头,决定暂时不搭理小胖子,他去找要给他做鞋的小丛。
在小乞丐的心中,主动给他铜板,主动要给他做鞋的小丛才是大好人。
眼见着要到东旺村了。小乞丐还是跟在他们身边。
秋生便问花旗,“小乞丐怎么办?”西觉家能当家的是花旗。一旦有事,秋生是不问西觉的,都问花旗。只要花旗说的,西觉从来都不会不同意。
小乞丐闻言,紧张地抓住了衣角,期待地看向花旗。
花旗看向小丛。
小丛已经决定不捡这个人类。他对小乞丐说,“你先回家吧。”
小乞丐的眼睛里慢慢地聚了一泡泪水,他强忍着哭意,带着哭腔道,“我没有家。我没地方去。你答应了要给我做鞋,我去你家认门,以后好拿鞋。”说到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哭了。
小孩子是最容易受情绪感染的。听到小乞丐哭,花旗怀中的云善慢慢撇下嘴角,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似的。在花旗不注意时,云善张开小嘴开始跟着小声哭起来。“呜呜呜。”
秀娘怀中的春花也跟着哭起来。她的哭声更细小,像是刚出生不久的小猫叫似的。
一个大的哭,两个小的跟着哭。
“别哭了。”花旗对着小乞丐冷声道,“憋回去!别惹云善哭。”
小乞丐被花旗冷漠的态度吓了一跳,听话地用脏袖子抹了一把眼睛,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我吃的不多,啥都能干。力气比其他人大多了。给口饭吃,有个避风的地方睡觉就成。”他看得出来,这儿都是好人。跟着他们能混口饱饭吃。
秀娘于心不忍,可她知道孩子也不能随便样。这么大的一个孩子给口饭吃还是养得起的。可男孩以后要娶亲,盖房怎么办?她家里现在欠着钱。花娘家虽说个个能挣来钱,可她知道他们现在手里也没钱。
而且,兜明兄弟已经四个了,再加上一个小乞丐,家里得有多少钱才够给下面的几个孩子都盖上房?就兜明那饭量,要不是他自己力气大会打猎,光那一个,几户人家一起养都养不起。
花旗并不想要小乞丐。他们一群妖怪中间插进一个人类,一切都会变得很麻烦。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西觉这时开口,“倒也是个缘分。留下便留下吧。”
第96章 捡了个小乞丐
因为西觉说的“缘分”, 小乞丐高高兴兴地跟着西觉回了秀娘家。
在小乞丐心中,这个一直沉默,愿意收留他的男人也是个大好人。、
到了家门口, 门口玩着的几个孩子瞬间围了过来。他们看见秋生叔家带回了个小乞丐。
“坨坨。”栓子伸手想要戳戳自己的小伙伴,被坨坨灵活地躲开了。
“你手脏, 别摸我的新衣裳。”
“穿成这样你是要做新郎官吗?哈哈哈。”栓子不客气地笑话坨坨,“你媳妇儿是谁?”
看向坨坨怀中穿着粉色外衣的云善, 栓子又笑起来,“你的小媳妇儿是云善?他还穿着红色小鞋。”
剩余的四只妖怪齐刷刷地看向坨坨和云善。
云善啥也不懂, 他在坨坨怀中睁大眼睛盯着这群孩子瞧。在听到自己的名字时, 小小地应了一声,“啊。”
“把云善给我。”花旗将云善抱了回来。
云善怎么能是小媳妇儿?坨坨那种懒惰的小妖怪能配得上云善这么好的人类幼崽吗?啊呸,云善是个小男孩, 小男孩怎么做小媳妇儿。这人类小孩胡乱说些什么。
坨坨也反应过来了,嘟着嘴说, “我才不做新郎官。”
“现在不做新郎官, 以后要做新郎官的呀。”秀娘抱着春花下了牛车, 听了孩子的童言童语, 开始打趣坨坨。
看到被啄得已经不成样的稻草人,秋生嘀嘀咕咕地小声骂道,“再来, 全把这些臭鸟给捉来。”
“稻子都收屋里去了,稻草人坏了就坏了。今天是用不上了。”秀娘说,“赶紧开门。我进屋烧点水,给小乞丐身上洗洗。正儿八经地过日子可不能穿这么脏。”
话题又回到小乞丐身上。
栓子不摸坨坨了, 他冲坨坨招招手。小声问,“哪来的小乞丐?”
“西觉捡的。”谁收留就是谁捡的人类。
“乞丐也能捡?”栓子怀疑地看向坨坨, “以后他住你家了?”
不等坨坨回答,一旁的小乞丐兴奋地高声说,“对!我和他们一家了!”
栓子看了一眼出声的小乞丐,又把目光转回坨坨身上,“你又有一个哥哥了?”
“对!”一直关注着栓子的小乞丐来到坨坨身边站好,对围过来的几个孩子说,“坨坨是我弟弟。以后你们谁都不许欺负他。你们要是欺负他,我就把你们的牙打掉!”
初次做哥哥的小乞丐很快进入角色,开始护起坨坨。
夹在栓子和小乞丐中间的坨坨转过头来,盯着小乞丐的脏脸看了片刻,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间成了弟弟?
见秋生将牛往院子里赶,小乞丐立马忘了这边的坨坨弟弟,殷勤地跟在牛车后进了院子,欢快地说,“叔,我帮你拿东西。”
兜明挠挠脑袋问西觉,“真要这个小乞丐?你要收他做徒弟?”
西觉摇头,“我不要徒弟。我们两次遇见他,这是缘分。”
“缘分?”小丛拧起秀气的眉毛,脑中回想起听灵隐曾经说的那些故事。
灵隐道长不止会讲经,偶尔心情好了,还会给山上的小动物们讲讲他在外游历时发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