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陈侧柏一开始就知道窥视者是谁?
那他为什么不告诉她?
秋瑜不愿意怀疑陈侧柏,但疑点摆在她的面前,她没办法视而不见。
仔细想想,陈侧柏这段时间的一举一动,的确十分古怪。
他爱她,而且亲口承认,很早以前就爱上她了。 他对她的一切都无比关注。
直到现在,她都还能感受到,他犹如实质一般的目光。
与窥视者的目光重叠在一起,几乎分不清谁是谁。
然而,最初,他却对她的态度模棱两可,总是无可无不可,甚至几次拒绝她。
她想要尽快找出窥视者,主动要求去套话,他拒绝。这里勉强可以解释为嫉妒。
她想要了解他以前的事情,他也一口回绝。这里也勉强可以解释成,对出身的自卑。
毕竟,昨天晚上,他的确亲口告诉她,他不是一个妄自菲薄的人,只对她感到过自卑。
以上这些疑点,她都可以忽视。
但有一点,她怎么也想不通。
那就是,陈侧柏告诉她,广告牌事件不一定是针对她。
出于信任,她当时没有多想,他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可现在一回想,就发现全是错漏。
如果是裴析的狂热追求者,不管怎样,都不该发出“离她远点”的警告。
乍一看,这四个字,从两个角度都可以解释。
但正常人说话,是有重音的。
语句越短,越不可能去强调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尤其是这种命令式口吻。
所以,离她远点,这四个字,从头到尾都是针对她。
陈侧柏赶到她身边后,却罕见地说了很长一段话,化解了她对窥视者的恐惧和猜疑。
……不像是安慰或分析,更像是一种诡辩。
再后来,她因为裴析的事情心绪烦乱,没再注意窥视者的目光,陈侧柏也没有再提。
如果没有卢泽厚做比较,秋瑜可能永远也不会发现,陈侧柏当时的做法有多古怪。
——按照他对卢泽厚的态度,那种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警惕程度,广告牌事件,本不可能反过来安慰她,更不可能为入侵者开解。
推测到这里,结论已经十分明显了。
秋瑜呼吸一滞,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她太震惊了,像被谁敲了一闷棍,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没想到,陈侧柏居然一开始就知道窥视者的身份。
或者说。
——他就是窥视者。
秋瑜茫然无措地眨了眨眼睛,第一个想法是去找陈侧柏求证。
她对陈侧柏仍有一种盲目的信任,认为他绝不可能伤害她,哪怕猜到他就是窥视者,也只想弄清楚,他为什么要对她隐瞒身份。
卢泽厚看出她的想法,嘴角微抽,觉得这姑娘跟陈侧柏简直是天生一对。
像陈侧柏这样冷漠、多疑、近似非人的存在,最需要的就是这种无条件的信任。
而秋瑜刚好能给他这样的信任。
他们般配到什么程度呢?
一般人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在被最亲近、最信任的人窥视,第一反应都会是恐惧。
这姑娘却只是疑惑,还打算直接去问陈侧柏。
就这样让她去问陈侧柏,那还得了?
等她问完,卢泽厚估计这辈子都没办法再接触到她了。
卢泽厚的计划很简单,他想借助陈侧柏的力量摧毁垄断公司,但直接邀请陈侧柏参与这个计划,显然行不通。
他只能先利用秋瑜刺激陈侧柏,等陈侧柏暴露出非人生物的身份,与公司为敌以后,再邀请陈侧柏参加他的“新生计划”。
假如就这样让秋瑜去找陈侧柏,看他们顺顺利利地解除误会,以陈侧柏的智商,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在秋瑜和公司的面前,暴露出非人的一面。
那卢泽厚的计划就落空了。
想让陈侧柏暴露身份,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劝说秋瑜离开他。
而且是,主动离开。
卢泽厚无意拆散这对夫妻,他们看上去也不像是能拆散的样子。
他只需要劝说秋瑜假装离开陈侧柏,应该就能让陈侧柏失控,暴露出真面目。
这是个一举两得的完美计划,不是吗?
既能让这对夫妻坦诚相对,又能摧毁垄断公司,让这片腐朽的土地重获新生。
想到这里,卢泽厚立即叫住秋瑜:
“秋小姐,想必你已经猜到,窥视你的人就是你的丈夫。我知道你们感情很好,也无意挑拨你们的感情,但有句话你必须要听我的——请千万不要去找你的丈夫对质!”
秋瑜正要去找陈侧柏,听见这话,疑惑抬头:“为什么?”
“你丈夫一直在以某种方式监视你,窥探你的一举一动,却始终没有告诉你原因,你没想过为什么吗?”
秋瑜垂眸:“所以,我才要去问他。”
“……”卢泽厚无语,“千万不要问,他不会告诉你真相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这段时间,应该问过他类似的问题吧?”
秋瑜迟疑一点头。
“那他是不是从没有给过你明确的答复?”卢泽厚循循善诱,“我敢打包票,你现在过去问,他第一反应也是模棱两可地搪塞你。”
“你丈夫的智商已逼近人类的极限。你现在过去问他,只会打草惊蛇。要是他下定决心不想告诉你真相,你直接跟他对质,除了让他更加警惕以外,没有任何用处……一旦他心生警惕,你可能这辈子都机会再知道真相。难道你想一辈子都被他关在谎言的牢笼里吗?”
秋瑜不相信陈侧柏会一辈子欺骗她,但他确实对她有所隐瞒,而且今天编造了一个错漏百出的谎言来搪塞她。
他为什么不愿意告诉她,他就是窥视者?
他为什么要窥视她?
这其中究竟有什么隐情?
是他对她抱有恶意,还是有难以启齿的苦衷?
“依照您的意思,我该怎么办?”秋瑜轻声说。
她这么问,并不是要对卢泽厚言听计从,只是想知道他会给出怎样的建议。
“回答你之前,”卢泽厚问,“我想问一个问题,你觉得陈博士为什么会隐瞒窥视者的身份?”
秋瑜下意识想要回头,望向陈侧柏,强行忍住了。
她头脑乱糟糟的,完全凭直觉答道:“……可能是怕我害怕他吧,我想不出来别的原因。”
“所以,你直接去问他,他很可能会为了不吓到你,而隐瞒一部分真相。”卢泽厚说,“我个人认为,你想要弄清楚全部真相,只能逼他一把。”
秋瑜蹙眉:“逼他一把?”
卢泽厚点头:“相信我,只有这个办法,才能让他对你坦诚以待。我虽然跟陈博士不熟,但就刚刚那段时间相处下来,我发现,他什么都不在乎,只在乎你是否在他的视线里。”
秋瑜微怔。
卢泽厚示意她转头:“我启动了屏蔽力场,他听不见我们的对话,也看不到我们的口型,所以才会变得那么焦躁。”
“我说的‘逼他一把’,不是让你实质性地伤害他,你只需要假意向他提出离婚就行了。”
“当然,像陈博士这种智商极高的人,你不能直接向他提出离婚,那么他会一下子猜到前因后果,你必须循序渐进地疏远他,再提出离婚。”
说实话,以离婚要挟陈侧柏说出真相,完全与秋瑜的价值观相悖。
她皱眉,正要拒绝,却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陈侧柏一眼。
她跟卢泽厚交谈的时间并不长,也就十来分钟,陈侧柏却像她已经离开了一个世纪般,表情冰冷烦躁至极,连她都看出了异常。
他有轻微的洁癖和强迫症,出门在外,决不会倚靠在墙上,也不会解开衬衫的扣子。
此刻,他却倚靠在仓库的涂鸦墙上,动作粗暴地点了一支烟,第一次解开了衬衫最上面那两颗扣子,露出线条凌厉的锁骨。
别人可能不知道,他这些行为意味着什么,但她非常清楚他怎么了。
——他听不到她的声音、看不到她的口型、碰触不到她,烦躁得快要失控了。
如果她直接去问他为什么窥视她,为什么这么容易失控,他肯定不会告诉她。
不是她不相信他,而是他有前科——广告牌事件,他就对她选择了隐瞒。
卢泽厚的说法,不无道理。
想弄清楚全部真相,只能逼他一把。
可是……
秋瑜欲言又止。
卢泽厚看出她的犹豫,问道:“你在犹豫什么?”
“……我不想伤害他。”
卢泽厚觉得这姑娘对陈侧柏未免太好了一些:“他欺骗了你那么久,你就一点也不想报复他吗?你就当这是一个小小的惩戒,让他以后再也不敢欺骗你,反正也不是真的离婚。”
秋瑜闭了闭眼,又回头看了陈侧柏一眼。
像是察觉到她的眼神,陈侧柏衔着烟,掀起眼皮,对上她的视线。
他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瞳孔却逐渐紧缩成针,如同某种进入狩猎状态的大型野兽。
他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露出兽态,紧紧地盯着她,拿下口中的香烟,吐出一口烟雾。
同一时刻,“窥视者”也朝她投去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