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只剩最后的相处时光，那便对他好一些，剩下的，等睡醒再说吧。
首都星的星星一闪一闪，月藏在厚厚的云层之中，晚风拂过窗纱，让银白的月光从缝隙中悄悄溜进屋内，轻轻躺在被子上。
第二日一早，奥西被一阵食物的香气唤醒，他刚把眼睛睁开一个缝，便被扑面而来的惊悚天花壁画惊得尾巴竖起。
天花板上的壁画使用了伊兰特大陆重油画工艺。背景中，黑色巨龙张开遮天蔽日的翅膀，鳞片用特殊涂层上色，散发着宝石一般的光，巨大的阴影打在大陆上，投射出恐怖的形状。
巨大的威压下，它的利爪利牙毫无顾忌地舒展，一双金近发亮的竖瞳冰冷无情地打量着阴影中分外渺小的神灵，遍布整个天花板的繁花都在它面前黯然失色，像是臣服一般缠绕在龙威武不凡的身躯上。
栩栩如生的壁画让巨龙有了灵魂，就连传递而出的杀意也浓烈得惊人。
奥西睁圆了双眼，蹭地坐起来，心脏怦怦乱跳。
“懒虫总算醒了？”
奥西充满警惕地往声源处看去。
极其俊美的男人面带微笑，端着草莓蛋糕站在门口。清晨的阳光洒满了走廊，也照亮了对方那璀璨耀眼的金发。
入睡前的记忆缓缓流入空白的大脑。
他为了在八百岁突破幼崽身躯的限制靠着魔书来到星际，又在拍卖场上与魔龙建立了平等的灵魂契约，昨晚魔龙跑回来搂着他睡了一晚上……
“你……你这天花板怎么回事？”
清醒过来的奥西脸一阵红一阵白。
“光敏材料，好看吗？”
“你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哈哈哈哈。”
还没等奥西理清乱糟糟的思绪，德拉克已经放下蛋糕，托着晕乎乎小家伙的胳膊，把他抓去洗漱。
“小公主，该洗漱吃早餐了。”
“放肆，我是雄性，你知道什么是雄性吗？不许喊公主。”
“哈，那尊敬的恶魔小王子，你可以自己洗脸吗？”
“……出去。”
“记得穿新送来的新衣服。”
德拉克笑眯眯地被炸毛的奥西赶出浴室，他心情颇好地摆好餐具，看着一桌子卖相绝佳的早餐，想到小恶魔起床被自己自画像吓到的模样，唇角翘起。
魔龙的视线从蛋糕牛奶培根向上移动，落在黑龙威武强大的天花画像上，满意地点点头。
虽然没有画出他本体万分之一的风姿，但他相信，就算奥西回了恶魔|岛，也会牢记自己在画像上的英姿。
这算不算意外对外族产生了文化输出？
德拉克离开了浴室，奥西连上星网进行了查询，摸到浴室内的隐藏按键，完美完成洗漱。
收拾干净后，看着身上那件像裙子的“睡衣”，奥西干脆利索脱掉它，拿起德拉克洗漱台旁的新衣服穿上，用宝石梳整理睡得乱蓬蓬的头发，在镜子前打量确认没有任何失仪后，才推开浴室门回到卧室。
脚刚迈出门，奥西便敏锐地察觉到落在身上的打量视线。
奥西：……
足够强大的龙族可以完全过滤魅魔还未绽放至全盛状态的吸引力，仅将注意力停留在最本质的外貌之上。
奥西的睫毛又长又密，眼形弧度优美，气质高贵，是个美人胚子。
打定主意完璧归赵的德拉克忽然有点惆怅和遗憾。
如果他和奥西之间没有那强买强卖的契约，他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隐藏在小恶魔背后的商业价值很高，在双方达成一致的前提下，他会打造出一位星际巨星。
唉，金币诚可贵，自由价更高。
德拉克不想再让本应永久沉睡的另一半灵魂变得活跃，这是他的底线。
奥西无视了德拉克的视线，坐到吃饭的宝宝椅上，掀起眼眸定定凝视魔龙，一本正经问道：“你应该想和我说什么吧？”
契约那头传来的复杂心情，就算不刻意去感受，奥西也能发现不对劲。联想到昨天睡前德拉克的话，小恶魔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知道哥哥刻在自己身上的反身魔咒起效，哥哥那边一定会察觉到自己已经离开恶魔|岛。
两边一对，所以，德拉克是知道了什么吗？
“坐吧，边吃边说。”德拉克收回复杂的视线，“特意为你准备的。”
玻璃桌上都是小孩喜欢吃的，有草莓蛋糕，芒果牛奶，抹茶冰沙，糯米丸子，培根番茄意面。鲜亮的小花装饰在盘中，每一盘食物量虽不多，但胜在漂亮又精致。
奥西在恶魔|岛常吃具有魔力的菜肴，虽确保了营养均衡，但味道属实一般。这些纯粹为了美味而诞生的食物从未出现在他的菜谱之中。
在倍感新鲜之时，他心中的疑惑和不安逐渐加重。
“小家伙，别皱眉，对你而言不是什么坏事。”德拉克给奥西切下一块草莓蛋糕，“先吃饭，我不计较你拍卖场上做的荒唐事了。”
在看到奥西账户余额之时，拍卖的背后真相就已经摆在德拉克眼前，这笨恶魔自己爬上拍卖台，让星空拍卖场白白吃了两亿手续费。
“你要说的不止是这些吧？”
事已至此，奥西也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
他拿起叉子不紧不慢地吃了一口草莓蛋糕，甜甜的奶油在口中化开，微酸的草莓中和了奶油的甜腻，味道还行。
咽下蛋糕，奥西拿起手帕，优雅地擦掉不慎粘在唇角的奶油，待仪态优雅无暇，才抬起眼眸回视德拉克，慢条斯理道：“你还知道什么？”
“你的身份。”
魔龙单手放在胸膛，懒洋洋地朝端坐的奥西行礼：“尊贵的小王子，深渊恶魔王悬赏一千万金币正在满世界找你。”
“你该回家了。”
第9章
“回家？”
像是听到异常有趣的笑话，奥西眼眸微弯，唇角却不开心地下拉，“德拉克，你别忘了我们之间已经成立的契约。”
“要是我以你为要挟，要求你父亲解开契约，你猜他为了赎回你，会不会努力替我寻找解契方法？”德拉克微笑，“几百岁的小恶魔不知道的事多着呢。”
奥西抿唇，握紧拳头。
阴险的龙！
红眸与金眸隔着长桌对视，冰冷的气氛笼罩了整个卧室。
奥西凝视着魔龙：“你真想知道解契方式？”
他站起身，背后骨翅舒展，悬于空中，从上到下打量着姿态放松的黑金巨龙。
虽然德拉克与他的交易本就是一场意外，可一旦通过魔书记载下签订契约的交易，那在交易完成前，奥西不能寻找下一个交易对象。
换句话说，德拉克若是不配合，近在咫尺的机会便转瞬即逝。
奥西绝对不允许这样的结果出现——一千年间的光暗失衡严重，中域战场战事吃紧，若恶魔族再添一名大领主级别的恶魔，战场局势便会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作为恶魔|岛的一员，他既然享受了族长之子优厚的待遇，便心甘情愿，甚至是想方设法去履行义务。
父亲和哥哥担心他的身体，希望他自然长大，可奥西清楚，他不想做懦弱者，呆鲜血筑成的温房。
不管如何，德拉克上了他这条船，那无论这条魔龙愿意与否，都必须配合。
德拉克假意惊讶：“你不是曾说你不知道吗？”
奥西双手抱臂，瞳色渐深，幽兰的光点飘在身侧，“我可以直白地告诉你——契约无解，除非放在天秤上的交易品彻底消失。”
“虽然不在意你人龙混血背后的故事，但人类灵魂也是你自我的一部分。德拉克，你真的会寻找我父亲，让他以深渊恶魔王的身份，亲手毁灭身体里那一半人类灵魂？”
话到此处，小恶魔垂眸，感受着魔龙身体中蠢蠢欲动的灵魂，下定决心，用魔力帮了“他”一把。
“魔龙，就算你真的可以如此狠心，但他同意吗？”
恶魔本就是大陆上最能接触到灵魂的种族，奥西的低语彻底唤醒了苏醒之中的灵魂。
“他”不再沉默，曾被硬生生撕裂开龙魂与人魂的裂口再次泛起疼痛，两半灵魂像是找到了彼此的归宿，在命运的指引下自然地想要重合，但主导着身体的龙魂坚定拒绝了人魂的亲近。
刹那间，灵魂波动如狂风骤雨，和平的伪装被恶狠狠地扯下，激烈的搏斗在□□间进行。
德拉克脸色未变，可放在大腿上的手却攥紧了西装裤的布料，留下一片褶皱。
冷汗从额角滑落，魔龙深深看了眼胸有成竹的小恶魔，眸色幽深。
脑海中熟悉的声音翻滚着无限的怨气，声声啼血，如来自万里深渊之下的恶鬼，透出魔魅的毒意。
【永久的沉眠还满足不了你的私欲，一定要彻底杀死我，你才能做那伟大的龙族之王吗？】
【过去的罪，即使是我主导，可释放恶的，难道不是你吗？】
【……我不会让你如愿。】
灵魂深处的声音在德拉克脑海中回荡，如鼓起气的球，中心浇灌重铅，表面尖锐凸起，在柔软的内壁割开一条条深可见骨的裂痕。
人和龙两块灵魂在意识中再次激烈地缠斗在一起。
龙角不受控制地从德拉克的金发中冒出，那双魔龙的眼眸隐隐亮出暗芒，德拉克手背盖在脸前，遮盖狰狞的神色。紫色的魔气瞬间萦绕在他身上，又被不知从何处冒出的金色细光吞噬。
奥西冷眼看着挣扎的魔龙。在身体发生缓慢生长后，他就通过契约意识到，这条龙身体里有正在苏醒的半个人类灵魂。
那灵魂虚弱且不完整，被活生生撕裂成重伤，可即使如此，它仍像深渊之下的无尽黑空一般深不可测，那股被虚弱掩盖的强势让黯淡的它拥有强大的灵魂力量。
这样的灵魂，绝非泛泛之辈。它或许能在本体意识下接受永久的沉眠，等待再次被唤醒的那日，但绝对不能接受这样不明不白就被另一半龙魂挫骨扬灰。
“沉睡的魔龙之魂，如果你与我维系契约，我答应你，在我踏上战场那刻，会放你自由。”
奥西本就不贪图交易结束后的战利品，即使是在恶魔|岛，也只有少数魔力过低的恶魔愿意费心费神狩猎灵魂以供驱使。
像他这样出生即注定会强大的恶魔不需要外力的保护，也没兴趣玩弄灵魂。
只要身边的灵魂足够强大，给予幼年期的他足够情绪力量，他会在化作成年体后将对他已无用的灵魂悉数放回。
奥西手心幽兰的光再次亮起，大陆古老的文字在空中悬浮，“你我各取所需，如果想要身体的控制权，我也可以为你提供帮助。”
小恶魔顿了顿，微微抬起下巴，傲慢又自信的声音在卧室回响：“以未来深渊恶魔大领主的身份起誓。”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