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峥被这胆大包天的话听得怔住，然后才眼神有些复杂也有些动容地看了萧霁一眼：“这可是欺君之罪，王爷不怕万一事发，陛下会怪罪吗？”
他们都很清楚，皇帝不可能会在自己还用的到陆九峥的时候放他离开。一把刀，也不该生出自己的意志，妄图背弃主人。
可萧霁还是说出了这样的话。陆九峥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他俩并不算很熟，也谈不上有什么深厚情谊。
“这有什么好怕的，皇兄再生气也不会因为这种事杀了我。”
马儿啪嗒啪嗒地踩着水坑往前走，萧霁坐在马背上，身体一晃一晃的，语气很是随意，“他顶多就是打我几板子，罚我点俸禄，再派人把你抓回来杀了。但那样你的下场也不过就是一个死字，总不会更糟。至于玉娘姐他们，你放心，就是为了阿芜，我也会想法子护住他们的。”
本来两人只是随口聊天，可聊到这里，陆九峥心里已经无法再保持平静。他勒住缰绳停下来，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紧紧盯住了萧霁：“王爷为何如此待我？”
“当然是因为你算是我师父，我看你也顺眼。”萧霁懒洋洋地说，“你也可以当本王天生心善，虽然我皇兄培养你们这些人是为了安定天下，并非刻意糟践你们，但在我看来，人就是人，不该被当做刀来用。”
陆九峥阅人无数，自然看得出萧霁不是在说谎，而是真心这么想。
他好半天没有说话，许久才收回视线，神色郑重地冲他拱手行了一礼：“多谢王爷。”
萧霁摆摆手：“反正你要是需要我帮忙，我就帮。你要是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那我也不会多管闲事。”
他说完这话，再次露出嫉妒的嘴脸，“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是怎么让玉娘姐开窍惦记上你的？我记得上个月我和阿芜路过她的胭脂铺，跟她提起你的时候，她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啊。”
他满脸都写着“好羡慕好嫉妒，快教教我教教我”，陆九峥直起身，眼中不自觉地闪过几许笑意，随即才说：“那天晚上，我受伤了。”
受伤了？
萧霁愣了愣，悟了：“苦肉计？我懂了！”
他说完眼睛发亮把脸凑过去，“来来来，你打我一拳，往脸上打，用力点！”
陆九峥：“……”
我不是这个意思。
第61章
第61章
陆九峥无情地拒绝了萧霁。在上朝途中当街殴打当朝亲王, 他又不是疯了。
萧霁也只是一时激动，冷静下来后就没再继续找打了。
不过这件事给了他不小的启发，他决定先记下, 等晚上回家再好好琢磨琢磨。
然而计划不如变化, 半个时辰后，朝堂上出现来自江陵地区的急报, 说江陵地区数月多雨，以至去年加紧修筑过的几处堤坝今年再次决堤, 引发了比前两年还要严重的涝灾。涝灾带来瘟疫, 百姓们死的死，逃的逃, 还有的杀了当地官员，劫了官府粮仓, 成了引起民乱的反贼。
总之, 情况十分严峻, 朝廷必须马上派人去江陵赈灾, 解决民乱,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但这个赈灾人选却不好找, 因为这人身份得足够高，还得有足够的手腕，如此才能震慑住反贼乱民和贪官污吏，给当地百姓信心, 使赈灾之事顺利进行。
所以这人最好是能代表皇帝的皇室中人。
可皇帝膝下十二个儿子中，只有五个已经入朝参政。其中的太子身为国之储君, 是不能轻易出京, 让自己置于险境的。剩下四个，一个在外打仗, 一个庸碌无能，一个粗鲁莽撞，还有一个文弱不堪，没一个能担起这样的重任。
朝臣们为此吵来吵去，纷纷推举自己认为合适的人。但他们吵了半天皇帝也没有出声，显然是都不满意。
这时太子萧世承如原著里一样开了口：“父皇，此事让儿臣来办吧。江陵地区是大周腹地，太过重要，不容有失，儿臣愿亲自领兵南下，前去赈灾救民。”
“万万不可！太子殿下是一国储君，如何能将自己置于险境！”
“是啊，江陵地区不仅有民乱，还有瘟疫，太子殿下身份贵重，不容有失，依老臣看，还是派齐王去吧！”
“不成不成，还是魏王更合适……”
朝臣们对萧世承的自请南下大多持反对意见，皇帝却没有马上开口回绝。
他心里也是属意萧世承亲自前去的，因为他和萧世承一样明白这是目前的最优解。但他太看重自己这好大儿，舍不得他去冒险，也不愿他忍受涉山涉水的辛苦，所以一时下不了决心。
萧世承见此脸上沉凝散去，变成了对亲爹太爱自己的动容和无奈：“父皇放心，儿臣会万事小心……”
“小心也没用，你这一去，很可能会出事。”
萧霁的突然出声让原本嘈杂的大殿倏然一静，皇帝和萧世承也神色诧异地朝他看了过来：“这话什么意思/小皇叔此言何意？”
萧霁见此对皇帝拱手说：“皇兄，你们要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就把这南下赈灾的任务交给臣弟吧。反正太子绝对不能去，因为臣弟昨夜刚做了个噩梦，梦到有小龙溺水而亡，大龙盘旋在空中哭嚎。臣弟原本也没有多想，只当是个胡乱做的梦，可眼下一看，这，实在是不祥之兆啊。”
萧霁一开始没吭声，是想看看朝中除了萧世承，还有没有其他靠谱的人可以去赈灾——要是有的话，他就不去了。毕竟他只是个刚接触朝政不久的半吊子，赈灾这种关系着成千上万灾民性命的大事，要是有选择的话，他还是希望有比他更有经验更老道的人去做。
可惜这群大臣推出来的人选没一个能让皇帝点头的。萧霁没办法，只能站出来毛遂自荐，顺便吓唬一下便宜哥哥和倒霉大侄子。
果然听完这话，爱子如命的皇帝顿时就挺直脊背，神色惊疑道：“小龙溺水而亡，大龙盘旋哭嚎？这龙本就生于水，怎么可能会溺水而亡呢？”
“是啊，臣弟也觉得纳闷。早上起床的时候臣弟还跟王妃说，这人的梦啊，真是稀奇古怪，什么不合理的事都能梦到。”萧霁一脸严肃地睁着眼睛胡扯道，“谁知这一来上朝，就听说了江陵地区遭受涝灾的事，太子还自请前去赈灾。臣弟这才惊觉，臣弟昨晚这梦很可能是祖宗托梦，示警于臣弟，要臣弟阻止太子南下，以免他遇到险事。”
他编的跟真的似的，爱子心切的皇帝一下就被说动了。倒是太子萧世承对于长辈的过分爱护有些无奈，白胖胖的脸上满是哭笑不得：“孤知道小皇叔是担心孤，只是赈灾一事事关重大，孤不能因为小皇叔的一个梦，就弃江陵百姓于不顾……”
“这不是还有我么？”萧霁摆手打断他，“我替你去就是。论身份。我是皇兄的亲弟弟，虽然不比你这一国储君贵重，可也能代表皇兄一二。论手腕，你放心，我既然敢接下这门差事，就一定不会把它办砸。赈灾一事关系着万千百姓的性命和天下来之不易的安宁，谁要敢阻拦本王行事，本王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他说完再次冲皇帝拱手，“皇兄要是不放心，可以多派几个得用之人帮衬臣弟。反正太子绝对不能出京，太子的安危事关国本，不能有任何闪失。”
皇帝确实不敢拿自家好大儿的安危作赌。要是没有萧霁这“梦”，他还能说服自己，太子身体康健，亲自跑这一趟，顶多费心费神的劳累一阵，不会有什么事。可眼下，他是万不可能再派太子出京了，毕竟人都有“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心理。
萧世承其实也有点犹豫，因为在他们这些不知道原著剧情的人看来，萧霁是完全没必要拿这种事来骗人的。只是南下赈灾一事事关重大，他有些放心不下，毕竟萧霁虽然辈分上是他叔叔，可实在太过年轻。且这事若有危险，他也不愿叫萧霁来替他承受。
对此萧霁只能一本正经地表示：自己也是萧家的男人，还是长辈，有义务保护他这个侄儿。且好男儿志在四方，他也想做出一番事业，让他家王妃为他感到骄傲。至于危险，老祖宗都给他托梦了，也没有让他感觉到危险，那他肯定是会平安无事的。
见萧霁主意已定，皇帝思虑再三，最终同意了他的请求。
萧霁虽然年轻没有经验，但通过这几个月的观察，皇帝已经看出来自己这弟弟认真起来是有几分本事，也很有潜力的。
另外他这弟弟品行很好，入朝也才半年，在朝中没有这样那样的关系，他不用担心他会和其他人联起来手糊弄他。
所以，南下赈灾一事，就当是给他个磨砺和成长的机会吧。
皇帝都同意了，萧世承也只能无奈地表示：“那还请父皇多派些人手保护小皇叔。”
“这是自然。”皇帝也是很在意自己这弟弟的，说罢就下令让自己最为看重的殿前司指挥使陆九峥亲自护送萧霁南下，并派了三千兵卫随行。
另外他还从六部中选了几个经验丰富的官员从旁协助萧霁，并当众把自己的一枚私印赐给萧霁，给了他出门在外，便宜行事的特权。
萧霁就觉得自己这哥哥办事还是很靠谱的，当即领了旨谢了恩。
*
因为事态紧急，第二天早上萧霁就得带着十万两赈灾白银出发南下。所以这天晚上，忙着整装出发的他压根没时间琢磨苦肉计的事。
倒是姜芜得知他此行的任务不仅仅是赈灾，还要灭瘟疫，平民乱，不由有些担心，这晚上床睡觉之前，忍不住叮嘱他道：“王爷此行，一定要万事小心，照顾好自己。”
“放心，皇兄都把陆九峥派来保护我了，我不会有事的。”萧霁不太担心自己的安危，他觉得自己没那么容易挂。不过什么事都有万一，所以他说完这话后，又对姜芜说了句，“但是如果真有什么意外，你也别怕，我已经在书房里留了一封信，上面说明了你我的情况。到时你把那封信拿给皇兄看，皇兄就会允许你离开皇家，让你重获自由的。”
亲王妃按例是不能改嫁的，所以他才要写那样一封信。
“呸呸呸！”姜芜忙道，“你我交易尚未到期，我才不会提前离开王府，王爷也不许再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萧霁见她反应这么大，心情不自觉变好。他走到她面前站定问：“你这是在担心我？”
“自然。”姜芜蹙着柳眉，真心意识地说，“王爷不仅是我的东家，也是我的朋友，我希望王爷路上一切顺遂，早日平安归来。”
……果然。
并不意外的萧霁暗叹口气，冲她拱手：“是，小王定不让王妃失望。”
他说完到底是有些不甘心，便又开玩笑似的补了句，“等我回来，给你带礼物。我不在的时候，你要记得想我啊。”
姜芜以为他在说笑，便也笑了起来：“好。”
萧霁：“……”
萧霁没感觉开心，反而更无奈了。
这天晚上，萧霁很迟才睡着，因为一想到自己得好几个月见不着姜芜，他心里就难受得慌。
好在姜芜就在他的身边。萧霁看她睡得那么香，忍不住凑过去，一会儿捏捏她的鼻子，一会儿戳戳她的脸蛋，一会儿玩玩她的头发，又掀了她的被子，任由她滚到自己怀里来，这才感觉心里满足了些。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他就被叶飞叫醒了。
萧霁艰难地撑开沉重的眼皮，见姜芜还手脚并用地搂着他睡得正香，便小心翼翼想要将她推开。谁知他刚动了两下，姜芜就迷迷糊糊地问了句：“唔……天亮了吗？”
少女依偎在他怀里，下巴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肩窝。萧霁动作一僵，有些心虚，下意识就想快速抽回被她枕着的胳膊，将她推回到床内侧去。
可刚要动，他又顿住了。
如果她醒来看见他们抱在一起睡觉，会是什么反应？
她会不会害羞？会不会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其实可以比朋友更亲密？
萧霁心头微转，闭上眼睛不动了。
而这个时候，随着门外叶飞的低声叫喊，姜芜也彻底从困意中醒了过来。
第62章
第62章
一睁眼就发现自己正手脚并用地抱着萧霁, 脑袋也亲密地拱在他肩窝里，姜芜先是愣了愣，以为自己在做梦。等听见叶飞的敲门声, 又真切地感受到萧霁的体温, 她才意识到不是梦，是真的。
“……”
难怪她刚才做梦, 梦到自己怀里抱着只姿态懒洋洋，身上暖乎乎的猫, 原来那只猫是他啊。
不过她记得自己睡相挺好的啊, 怎么会踹了自己的被子跑到他身边来，还对他……
看着萧霁近在咫尺的下巴, 姜芜有点心虚，连忙松开手脚想放开他。可她刚一动, 原本平躺着的少年就无意识似的侧过身, 用另外那只没被她枕住的手臂, 将她整个人圈在了自己怀里。
姜芜：“……”
两人过于亲密的姿态让她本能地有些紧张, 她身体微僵片刻, 抬手推了推萧霁：“王爷？王爷？叶飞来叫你起床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淡定, 萧霁有些失望，忍不住含糊了一句“困”，将她抱得更紧了。
姜芜：“……”
被不属于自己的气息包围的感觉，让姜芜整个人都变得不自在。她加大力气想推开萧霁, 可因为两人的姿势，她双手不太能使上劲儿。没办法, 姜芜只能抬手去捏萧霁的鼻子：“王爷, 起床了，今日是你出发南下赈灾的日子, 不能起晚。”
瞬间无法呼吸的萧霁：“……”
这个时候还在想着公事，不愧是你，姜阿芜。
无言以对的少年心情郁闷之余，不得不睁开眼，谁知就看见了一张白里透粉，红晕轻染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