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朝中那些掌握权柄的人,就算采纳了我的计策种水稻、炼钢,他们也不会把多赚的钱花给边军,更不会好好操练,到时候延军打过来,只会发现这是一只更肥的肥羊。”
“至于我所说的关于挞窟部落的消息,我若敢说出来,立即便会被当作奸细下狱。”
云清认真道:“王爷,你从来都是我唯一的选择。”
他说得如此笃定,连贺池都不明白他对自己的信心从何而来。
贺池被云清的这句话震得胸腔发胀,他明知云清所说的是合作对象的选择,而不是别的,却还是因为这句话咧开嘴笑了起来。
云清看着他黑亮的眼眸,没忍住也跟着弯了弯嘴角。
傻乎乎的。
贺池却没能开心多久,他转而想到云清竟然一直背负着这么大的事,不管这件事实际上是真是假,云清都是把这件事当作真的来对待的。
他夙兴夜寐,便是为了有更大的能力抵挡将来会进犯大瑜的延军。
贺池的声音里含着心疼,却也不乏敬意:“王妃,你辛苦了。本王和百姓们都欠你一句谢谢。”
云清也慢慢收起笑容,他默了默:“我是为了自己,若延军真的占领了大瑜的江山,我会死,黎家也不会好过,王爷,我没有你想的那么高尚,我只是为了自己和外祖一家。”
贺池皱起眉:“还有我,王妃说了要保护本王。”
云清看着他因为不满拧起的眉心顿了顿,半晌才点了点头。
贺池这才换上满意的表情,说话的语气却十足认真:“论迹不论心,论心世间无完人。王妃所做的事,哪一件不值得世人称颂?”
“而且当时龙虎帮来犯,王妃为了救那些百姓,甘愿为质。”
贺池的声音低沉有力,一字一句像是要砸进云清心里:“王妃,你比谁都担得起才高行洁这四个字。”
云清目光动了动,正想说话,贺池却接着道:
“王妃所说的,本王确实会那么做,这是程家人流在骨子里的东西,也是本王从小受到的熏陶和教导使然。可本王却不希望你这样,本王想要你自私一点,保护好自己。”
“王妃,我也有私心的,我比你好到哪里去呢?”
云清看着贺池,他的眼里是全然的认真和不容错辨的情意。
他抬手揽住贺池的脖子,抱得很紧很紧。
他想说他也希望贺池自私一些,他知道贺池会应的,却也知道,若是真有那一日,贺池一定会义无反顾地冲上去。
贺池也伸手将他拥紧,两人逐渐贴近成一个密不可分的姿态。
……
两人既然已经说开,事不宜迟,贺池当即让人叫来程樾,决定派人去延国打探。
暗部的消息网并没有渗入延国,对于暗部来说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但是既然有具体的目标,而不是大海捞针,便也没有那么困难,程樾没有多问,干脆利落地应了下来。
贺池的态度让云清也渐渐松弛下来,他又提起了左相或许是延国奸细的事。
贺池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却没有表现出震惊,他若有所思道:“左相确实一直针对外公和舅舅,虽然外公和舅舅的死罪魁祸首是承安帝,但是本王查明此事的时候却觉得依稀还有别人的影子,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动手……”
而那个没来得及动手的人,正是左相郑鸿熙的人。贺池当时也曾疑惑,郑鸿熙与程家并无利益冲突,如此针对、甚至想置知于死地到底为何,甚至怀疑过郑鸿熙所作所为是否也是受承安帝指使。
现在看来,若郑鸿熙与延国勾连,他的行为便完全能说得通了。
大瑜的肱骨之臣竟是敌国的奸细,贺池背脊发凉,若这件事是真的,大瑜危矣……
下令让程樾加派人手盯住郑鸿熙,贺池突然便对云清的紧迫感同身受。
程家军自从那年大败延军、两位程将军阵亡之后,便被拆开分配到了各地的军营里,现在戍边的守将兵士连和延军打仗的经验都没有,若是延军来犯,结果可想而知......
不过他转念一想,若程樾打探到了消息,再将消息透露给朝中,想必也能引起一些警觉,他们也只能做好手上能做的事。
不管是为了夺位报仇还是为了抵御外敌,都要从手上的事做起。
云清已经拿出了没有出完的考卷,贺池本想和云清一起处理公事,云清却让他回去休息。
他这一个月兼顾了云清的政务,本就休息不足,再加上昨晚半夜才睡,今天一早就被柳全派人请走处理事务,眼下透出青黑来,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样。
贺池和云清分别了一个多月,久别重逢,现在片刻也不想和云清分开,他看了看书房的内室,索性开口问云清能不能就在这里休息。
云清已经快速进入状态,正在奋笔疾书,听闻贺池的询问直接不假思索地应了,从始至终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贺池却丝毫不在意,他表情镇定地进了内室,眼里喜滋滋的情绪却出卖了他。
一想到这是云清睡过的地方,他就觉得一阵愉悦。
他之前好几次送云清回屋,却从不敢过多停留。
现在他却得到了床铺主人的允许,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内室的床榻上寝具铺得整整齐齐,贺池除去鞋袜外袍,舒舒服服地躺进被窝。
寝具上面似乎也沾染了主人的味道,极浅淡,却让贺池很快放松下来,沉沉地坠入梦乡。
......
外间,云清这份快要出完的考卷却进行得十分不顺。
他看着面前求见的孙大人:“孙大人有何要事?”
孙奇胜笑着道:“王妃,钱大人将城中的礼仪祭祀等事务交给了臣,皇室之礼,始于元一......”
云清听他咬文嚼字地说了一通礼法规矩,却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孙大人到底为何事求见,直说便可。”
孙奇胜脸色有些尴尬,却很快恢复了笑容:“臣以为,王爷身份尊贵,应当尽早诞下子嗣,延续血脉,请封世子。”
云清表情淡淡:“那孙大人的意思是?”
孙奇胜低头拱手道:“王妃身为王府正室,应当为王爷纳侧妃、侍妾,延续子嗣。”
云清点了点头:“这确实是我的疏忽,我来封宁不久,对各户人家的小姐不甚了解,孙大人可有推荐的人选?”
......
贺池醒来的时候心情十分舒畅惬意,只觉得好久没有睡得这么满足过,他懒懒地闭着眼,想在这里再赖会儿床,却突然听到一道有些熟悉的嗓音在外间响起。
“臣的小女儿莺儿十分仰慕王爷,王爷也与她颇为投缘,依臣看来,堪为良配,还请王妃成全莺儿的一番心意。”
贺池迷迷糊糊地想着:莺儿是谁?本王怎么不知自己和她投缘?
下一瞬,他猛地睁开眼,瞬间清醒过来。
等等,这蠢货在和谁说话?!!
第64章 吃醋
外间, 云清配合着孙奇胜的介绍翻看着画像。
被挑出来的各位闺秀环肥燕瘦,各有姿色。
她们或静坐,或亭亭而立, 或手握团扇倚在回廊边, 或在亭中抚琴……温柔娴静或明媚活泼, 哪种类型都有。
其中却唯有孙莺儿的画像极为不同。
少女勒住缰绳转头看来,眸光清亮,嘴角微扬,马儿扬起前蹄嘶鸣,一种充满活力的美扑面而来。
云清挑了挑眉,这一招实在是妙, 直接让孙莺儿从众多循规蹈矩的闺秀之中脱颖而出。
孙奇胜介绍到自家女儿时话音里含了笑意:“莺儿从小就爱舞枪弄棒,活泼得紧,臣本不欲将莺儿选进来,以免唐突了王爷,但王爷英雄气概,莺儿实在颇为倾慕,臣这才把她也放了进来。”
“臣想着莺儿本就爱这些, 当是能和王爷投缘, 臣厚颜请王妃给莺儿一个机会,成全她的一番心意。”
这边孙奇胜已经开始求他成全了,云清有些想笑,怎么他还没说什么,又变成要棒打鸳鸯的恶人了?
云清道:“既然如此, 那……”
“胡扯!”
云清话还没说完, 便被内室传来的声音打断。
下一瞬,贺池便从内室走了出来, 他拧着眉,看到云清手边的画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孙奇胜从听到内室传出贺池的声音起便被惊得呆住,再加上贺池黑着脸,看起来比平日里更加吓人,他愣了几息才回过神行礼。
“臣参见王爷。”
贺池声音冷沉:“本王的婚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学了几招软绵绵的剑舞便敢说与本王投缘?擅自揣摩本王心意,打听本王母妃事迹,孙大人,本王看你做媒的本领可比做官强得多。”
孙奇胜没想到贺池会发这么大的火,平时他便气势冷沉,让人惧怕,发起火来更是让人不敢直视。
听清贺池的话后,他的脸色当即便白了,连忙辩白道:“臣绝无此意!只是小女倾慕王爷,非君不嫁,日日在家中以泪洗面,臣经不住她苦苦哀求,才会出此昏招,请王爷恕罪!”
三言两语,便把此事主要的责任推脱到了孙莺儿身上。
一个十五六岁少女痴痴的心意,即使略微过界,也算不上什么大错,而他只是一个爱女心切的父亲,虽有错,却情有可原。
孙奇胜在心里暗暗叫苦,庆幸自己急中生智,觉得此事王爷应当不会过多怪罪。
贺池冷冷的声音却很快传进他的耳朵,击碎了他的希望。
“孙大人不必再代通判一职,正好榴玉县的县令前几日告老,令你即日启程,前往接手县令一职。”
孙奇胜头晕目眩地趴跪在地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不停地转——完了,全完了……
孙奇胜退下后,书房门被重新合上。
贺池转过头看着云清,见他神色如常,突然便有些不是滋味。
他听到孙奇胜的话之后第一反应便是怕云清生气,可现在云清没有生气,他却又觉得心里不得劲。
贺池的脸色依旧没有转好,开口时却尽量缓和了语气:“若本王不拒绝,王妃难道是想帮本王应下吗?”
云清顿了顿才道:“我没打算应下,只是想让王爷自己定夺。”
贺池见他竟真的想把画像递给自己,没忍住开口问道:“若是本王应了呢?”
云清手一顿,看着他良久没有说话。
屋中的气氛越来越沉凝,贺池已经开始后悔说出这句话,却又沉默着不知该怎么挽回。
两人对峙着,贺池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却再也受不了继续下去,他磨了磨左侧的尖牙,下定决心开口道:“本王……”
云清同一时间开口打断了他的话:“那我便告诉她王爷七岁还在尿床。”
贺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