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周围邻居都知道了。
因为连续好多天没上班,每天早上送孩子到幼儿园后她便绕着大院跑步,跑完几圈后就回家拾掇她的小院子,陪着婆婆四处听八卦。
“翠翠,你不上班了?”冯一银问。
另外几个大妈也目光炯炯看过来,等着听翠翠的回答。
翠翠神色不改,一派自然点点头:“嗯,不用上了。”
“为啥啊?是你哪儿没弄好,被辞了吗?”
这时候可不流行主动炒老板鱿鱼,是以大伙儿第一个想法便是翠翠工作出错,被批评辞退了。
章谨之当然不能看大家把风向往这儿带啊,哎呀一声,赶忙解释道:“怎么可能?是翠翠想回家照顾俩孩子,主动辞的工。”
众人面面相觑,不太相信。
军区大院嘛,父母总有一方是军人,或者双方都是军人。
一个家庭里父母都忙是常事,大多数孩子是在幼儿园和学校长大的,可没见过谁家为了陪孩子不工作的。
章谨之这般说,大家只当她打肿脸充胖子,给儿媳妇遮掩留面儿。
别说其他人,冯一银也是这样想的。
“哦,这样啊,那翠翠还挺顾家的!”
“可不是。”
翠翠也点头,笑盈盈的自吹自擂:“我也觉得。”
大伙儿:“……”这脸皮可真厚!
心里这样想,也没人突破下限非得逼着翠翠承认是被辞退了,大家聊着聊着,话题转得飞快。
一会儿说哪家相看媳妇出了糗,一会儿又道谁家被举报以权压人,逼良为娼,扯着扯着说到大首长即将第二次接见全国赴京的革命小将代表团。
“哈哈,我家老小也是代表团的一员,最近天天练立正稍息踏步,据说到时候会安排到□□前走一圈,还有电视台的人拍……”
“哟,那不是要上电视了?猫仔不得了咯。”
“对,你们到时候记得看电视啊!”
“看看看,咱大院有多少人被选进代表团了啊?”
“不知道。对了,老章,今儿个我到羊肉胡同买牛肉,见着你儿媳妇了。”
章谨之脸一垮:“你说邹菀啊?早不是我们家的人了,你说她就说她,可别说是我儿媳妇。”
“对对对,就是邹菀。”
说话的婶子讪笑两声,被章谨之冷言纠正也没气,专注说自己看到的八卦:“我不仅看到她,还看到她男人了,那么大的块头长得特别凶,我就错了个眼,也不知道他俩说了啥,居然当街打起来了。”
说着,她似乎很惋惜的样子:“我左看右看,那男人比老章大儿子差远了,真不知道邹菀图啥!”
“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呗。”
章谨之一点不想听邹菀的事:“说啥不好,说她干嘛?故意寻我开心喃?”
冯一银也附和:“就是嘛,那种不守妇道的女人,有啥可说的?还不如冯泰和前头媳妇的八卦有趣呢。”
“她咋了?”比起邹菀,他们确实对后者更感兴趣。
冯一银卖关子:“猜猜?保准惊掉你们下巴。”
“这谁猜得着,赶紧说啊。”
“后嫁的男人扒灰扒到大儿媳头上,被发现了还敢动手打人,现在已经被周含雁骟了!”
果然,惊起一片“哇”声。
就连翠翠也跟着哇了一下,冯丽雅她妈真是个狠角色啊,说骟就骟,动起手来比骟猪匠还利落,莫非,冯泰和倒台还有她的功劳?
男人扒灰她敢骟作案工具,冯泰和间接害死冯丽雅,就不配当爹,她能忍?
想到冯泰和被木仓毙,她全身而退只是从大院搬走,翠翠觉得这个女人很不简单啊。
而同一时间,被翠翠认为不简单的周含雁鬼鬼祟祟,正跟踪人。
从医院出来,她看见一个人的侧脸特别像山珂,没多想便跟了上去。
跟着跟着,那个女人拐进了一条胡同。
胡同里七弯八拐,她很快就跟丢了。周含雁心里不甘,没有回二嫁的周家,而是直接回了娘家找亲兄弟帮忙。
“山珂?你确定?”
一听山珂的名字,周含雁大哥周鹤声瞬间变脸,再三询问亲妹子。
周含雁被他如临大敌的态度吓了一跳:“大哥,你吓到我了。”
“想好再回答,你确定是山珂吗?”
原本是确定的,但在大哥严阵以待的神情下,周含雁突然不敢确定了。
“我,我觉得很像她……身材,侧脸,很像那个小贱人。哥,你帮我把她找出来,我一定要为丽雅报仇。”
周含雁只知道山珂是前夫的“私生女”,出于嫉妒害死了她的女儿冯丽雅。
她并不知道山珂还有别的身份。
但周鹤声是清楚的。
若不是自家跟山珂确实没关联,甚至在提供冯泰和罪证时出了一份力,周家也不可能在冯泰和倒台时得以保全。
毕竟,山珂可是日谍,还是留华头目的女儿,谁跟她接触都要脱一层皮。
如果含雁今天看到的确实是山珂,那她的胆子可真够大的,竟然敢藏在京市藏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
若是抓到人,他的位置还能往上挪一挪。
周鹤声让妹妹稍安勿躁,在书房踱来踱去,半晌,他对周含雁道:“我会找人盯她,你别打草惊蛇。”
警告完妹妹别坏事,周鹤声又意有所指道:“你已经离婚一次了,再离一次名声不好听。毕竟年龄不小了,两口子能凑合过就接着过,多到医院关心下妹夫吧。”
第85章
七月十五,鬼节。
往年这一日路边,巷子口,院子外都会留下祭奠的火盆和破碗。但自六月的“打倒一切牛鬼蛇神”后,破四旧开始了。
一时间,人们涌上街头,疯狂打砸各种古建筑、捣毁神佛塑像……
无数散存在各地民间的雕塑、器皿、饰物、古籍,都葬送在火堆。
不过是物,便落了这样的下场,何况是充满了迷信色彩的鬼节?
更是提都不敢提。
温柔在鬼节前一天抵达京市,郝建设亲自送她回来的,她一到,冯一银便四处溜达串门,恨不得敲锣打鼓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老郝家有后了。
是的,温柔和郝建设在几个月前结婚了。
因为县里镇里都不太平,当过老师又因负责得罪过学渣小混混的温柔处境很不妙。
尽管住的是派出所家属楼,但郝建设每天都很忙,有时候遇上大案子几天见不着人。于是温柔怀孕后,他便提出送温柔回京市养胎坐月子。
温柔多通透的人啊,想通后立刻就答应了。
“弟妹,章鱼,咱的关系可不一般,别的我就不多说了,就想拜托你俩一件事,我媳妇儿初来乍到吧,你们平时多搭把手帮衬帮衬,还有我妈那人呢,好起来时倍儿好,哪不顺心就开始犯糊涂,你们帮我看着点。”
两家亲近,郝建设没整那些虚头巴脑的,很是直接。
温柔笑盈盈地打了他一下,对翠翠道:“甭理他,一天天的唠叨死了。”
她眉目清秀,算不得一眼美人,但很耐看。
周身萦绕着平和安宁的气息,说起话来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不是小意温柔的攀附,而是很有亲和力,更加坚定。
过年时翠翠只见过温柔两次,每次都有婆婆大婶们在。
这种场合,往往是长辈们唠嗑,她们微笑陪坐,偶尔搭个话,她跟温柔几乎没有交流。
这次多聊了几句,翠翠忍不住感慨郝建设眼光是真不错,运气也是真的好。
“哈哈,他不放心你嘛,没看出来郝队铁汉柔情啊!”
翠翠眨眨眼,揶揄道。
温柔满脸幸福,害羞地点了点头:“他是不错的。”看得出来,她很满意目前的生活。
郝建设和章渝州两人到书房谈事,翠翠则在客厅跟温柔聊天。
她忽然想到孟小草,便跟温柔道:“我有一个弟弟也是你的学生,他叫魏学明。”
“魏学明?”
提到学生,温柔脸上笑意加深:“他很认真,对同学也很热心,如果没有……他是考大学的苗子。”
如今除了小学几乎不受影响,初中高中都陷入无序的混乱。
很多学校被逼停课,就算没停课也很难正常授课,课堂上除了□□歌便是背诵伟人语录,温柔不敢说这是好还是坏,只是,对待学生们的未来,她感到悲观。
“嗯,他平日老实巴交,胆子也不大,有一次突然去帮一个女同学,大半夜没回家,差点把他爹娘吓死。”
温柔想了想,说:“帮的是孟小草吧。”
“温老师你知道?”
温柔点头:“孟小草跟我说过,那孩子……挺可怜的。家里重男轻女得厉害,如果不是魏学明几个同学发现,她大概被逼着嫁人了。也不知道学校停课后她会怎么样,会不会又被父母卖掉?”
离开学校,温柔最挂心的就是孟小草。
在孟小草身上,她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一样困于家庭的泥沼,都有一对枉为人的父母,同样愤世嫉俗,她希望她能彻底走出困境。
翠翠觉得现在的孟小草就和她的名字一样,虽看着不起眼看着柔弱但生命力顽强。
不可能再任父母摆弄。
“如果你说的是六队的孟小草,那可以放心了!我见过她两次,那丫头主意挺正的,而且六队的书记很有本事,是想出政绩好镀金的干部子弟,只要他一天不调走,就不会允许生产队出现卖儿卖女的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