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章渝州早就把一家人的东西整理好了。
两个小家伙的娃娃放在婴儿床上,衣服叠好依次放进衣柜,这时候他无比怀念小白山的衣柜,长的短的都不用叠,依次挂好,要穿时一眼就能看清是哪件,方便取。
这会儿正在给红外透视仪和能源木仓的研究资料排序。
“渝州,快下楼弄羊肉啦。”
人还没走近,声音已经到了。
后背忽然贴上两团柔软,纤细的胳膊随后从身后环过来,柔荑垂在他胸口。
章渝州放下钢笔,抓住翠翠的手,偏首抬头,翠翠低头在薄唇上亲了一下,这个动作两人默契无比,行云流水,仿佛已经做过无数次了。
“妈买羊肉了?”
“大嫂买的。”
章渝州讶然,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信啊?”
“一点点小诧异。”大嫂向来有进无出,羊肉不便宜,她竟舍得花钱,怎能不诧异?
“哎呀快下楼烧菜,妈要带成成忙不过来,我不会做,而且我也想吃你做的菜。”
翠翠脸颊贴在男人的脸上,轻轻蹭了蹭:“想吃铁锅炖羊肉……唔,葱爆羊肉也成。”
“有得吃就不错了,你还挑剔呢,难怪俩闺女嘴巴也那么挑。”章渝州伸手掐媳妇儿脸颊,嫩滑嫩滑的,忍不住多摸了两下。
翠翠忙推开某人不老实的手,催促:“快!”
“得嘞,这就去。”
吃完饭,邹菀立马抱着成成回房,说是成成额头有点烫,她上楼给孩子用酒擦擦身体。
翠翠觉得她就是纯粹躲避洗碗刷锅的活儿,成成在客厅和两个小丫头玩了一下午,活蹦乱跳,中气十足的,哪里就需要擦身体散热了?
这个大嫂真的让人一言难尽。
他俩在家,怎么也不能让章谨之洗碗,自个儿坐着当大爷。
翠翠拍了一下章渝州手肘处,目光移向厨房,章渝州秒懂,起身收碗筷,翠翠则拿着抹布擦桌子。
两口子搭配着,几分钟就把善后工作搞完了。
“妈,我和翠翠去看看隔壁房子。”
章渝州擦干手上的水,翠翠掏出随身带着的蛤蜊油,挖了一坨涂他手上,章渝州老老实实站在那儿让媳妇帮他抹护手霜。
章谨之看小夫妻俩恩恩爱爱,笑眯眯的,眉眼舒展开。
“我也去看看。”
她一开口,几个孩子也要跟着,仿佛看房子在他们眼里就是看热闹。
一个个兴致勃勃,好似要去什么地方寻宝似的,“走咯,看小叔的新房子去咯。”
聂宣抱起初七,聂霄抱着更小的八月,两兄弟嘻嘻哈哈往外头跑,逗得两个妹妹也嘎嘎笑,刹那间,似乎周遭的空气都被孩子们欢快的笑声感染了,风都柔了几分不那么凛冽刮脸。
章谨之:“哎,慢点慢点,小心别摔个大马趴啊。”
冯泰和原本住在聂家右边第三户,建筑外观都是一个样式,只有各家的院子小有区别。
有聂家这种不种菜不种花只有两颗枣树的;也有郝建设家种了一院子菜的,还有种花的呢。
这方面组织上管理得较为松弛。
毕竟军属们来自天南海北,纯正的老京市人很少,大家各有各的风俗习惯,实在没法统一要求要如何过日子。
“老章,你们这是饭后散步啊?”说话的是右边第二户,石师长的爱人马慧英。
章谨之指着她隔壁:“来看房子,我家老三不是调回来了嘛?上面给他分配到你隔壁,你也知道冯泰和那黑心玩意儿干的事多糟心多恶毒,偏老三两口子就分了这儿,我就想着先瞅瞅里面啥样,改一改翻新一下,免得住得不舒服。”
马慧英愣了愣,聂家老三不是搞科研的吗?咋能分这儿的房子?
心里疑惑,马慧英便直接问了出来。
章谨之笑得鱼尾纹都出来了,嘴上格外谦虚:“大首长器重,特事特批,杨秘书下午送的钥匙。具体调哪个单位我也不知道,说是要保密。”
马慧英看向老姐妹身后的一对璧人。
面上浮现出热情:“那你家老三的确厉害咧。”
夸完章渝州又明贬暗夸自家孩子:“不像我家那个,就会耍耍笔杆子。一会儿批判邓拓的《燕山夜话》,一会儿又评论吴晗的《海瑞罢官》、孟超的《李慧娘》。一天天的,心情振奋得我都觉得不正常,一问吧,还嫌我没爱国情怀,说我当年的满腔热血冷了臭了,丧失了革命者的责任感,嘿你说这,整得我这个当妈的好像那么愚昧,家里就他忧国忧民一样。”
十多年的老邻居,章谨之还能听不出她暗戳戳的炫耀啊。
商业互夸立马安排上了。
“你家石头就是文化人嘛,二十出头已经是京市日报和京市文化报的常客了,光我看过的文章就有五六篇,谁不说你家出了个文曲星啊。”
这番真情实感的话夸得马慧英心花怒放。
两个老太太你夸我家孩子,我夸你家孩子,从儿子辈又夸到孙子辈……
翠翠和章渝州微笑听着,两人不约而同交流了一个眼神,神色如出一辙的凝重,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出那段功过难评的“未来”。
看来,这场风暴的前奏早就悄悄来临了。
却无人察觉到他们的爱国情怀到后期会全面失控。
这般一想,两人心情都有些沉重。
却又无比清醒的认知到没有任何人能阻挡历史车轮的无情碾压,因为——这个事件的初衷甚至是正确的。
“还是看看咱们的房子吧。”
听到翠翠轻微的叹息声,章渝州深吸了一口气,如此说道。
翠翠仰起头,也露出一个释然期待的笑容:“嗯,看房子去。”
房子空置了一年多,院子瞧着比其他地方要荒芜,积雪压在茅草上,形成一个个高低错落的雪堆。
走在厚厚雪地上发出的咔嚓咔嚓声,衬得房子有种微妙的惊悚感。
“小叔,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毛毛的啊?”聂霄抖了抖身子,把怀里的小火炉抱得紧紧的。
章渝州笑他:“胆小鬼。”
钥匙插入锁孔。
咔嚓——
章渝州推开门,迅速寻摸到电闸位置,拉闸开灯,屋里瞬间亮堂堂的。有了光,似乎温度也回来了,几个孩子上上下下跑着闹着,把所有房间门都打开参观了一遍。
“小叔,跟咱家一模一样啊,就是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干部军属们住进来时,每间房子都免费配备好了基础家具的。
冯泰和家空空荡荡,显然是在他被抓后,这里面的家具就被大院里其他人开口要走了。
不过对他们来说,空落落的正好方便置办更适合自己的。
章渝州拿出尺子把各项尺寸量了一遍,记下跟自家房子的细微差别,折腾完差不多半小时。
几个孩子觉得无聊,早就跑回家了,章谨之不放心也跟着回去了。
翠翠指着楼梯:“楼梯可以改位置吗?横在这儿怪挡光的。”
“窗户要扩大,我喜欢亮堂的。”
“这间卧室改成书房吧,把咱们的卧室和两个小家伙的隔开,免得一不留神就蹿咱屋里了。”
章渝州无比赞同:“嗯,这里得改,必须改!”
他也不想夫妻恩爱时被小拖油瓶打断。
打不得骂不得,不如把书房和卧室打通,就留书房门,隔音再做好点,这样当两个小家伙疯狂砸书房门时,他们在卧室也能尽量不受打扰。
章渝州效率奇高,两天就把房子的改造图弄出来了。
而大首长似乎也想让他们尽快恢复工作,是以研究室位置很快就定了下来,就在大院靠山方向单独辟了一块区域,周围五百米处设有岗哨,除了拥有权限的翠翠夫妻,哨点以内谁也不允许进入。
就连大首长本人,前去研究室也需要提前告知翠翠。
除此以外,翠翠还明确提出周围不想看到任何“保护”她的力量,大首长一番衡量后也同意了。
双方没有谈及“信任”问题,但都做出了让步。
翠翠一想到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整个社会将无法避免地陷入无序糟糕的状态,便又觉得待在总参大院未尝不是好选择,至少安稳。
一个月后,两人恢复工作。
但跟预料的不一样,研究室依然只有翠翠一人。
章渝州则是被分配到昌平区的兵器工业第二0八研究所,距离家里差不多两点五公里。
章谨之惋惜:“那你们不在一个地方上班了。”
“不在一个单位挺好的,否则回到家我俩面对面,出门工作还得面对面,时间久了不是他烦我,就是我烦他,现在多好呀,每次忙完一阵再见到彼此,永远都有新鲜感。”
她没多大抱负,想到什么便做什么。
章渝州不一样,就算中途对什么感兴趣,研究主路子依然没变,就像拆卸研究能源武器时他也没放下红外夜视仪的进度,他是一个合格的科研工作者,翠翠自认做不到他那个程度。
若是两人一直在一处工作,没准章渝州就被她给带歪了,这并不是她乐见的。
在翠翠心里,认真工作有所坚持的他才是最有魅力的。
何况,她也不喜欢跟人成天黏一块儿,偶尔黏一下很甜,若是天天黏着,那就是齁人了。
“那倒没有,我不烦你,你单方面烦我。”章渝州挑眉,似笑非笑。
翠翠嗔他:“哎呀,你知道就知道嘛,做什么还说出来啊?一点面子都不给人家留,讨厌!”
章渝州:“……”
他媳妇儿段位越来越高了,赢不过,赢不过。
两人都要上班,便把两个孩子送到军区内部的幼儿园。
总参大院的幼儿园比小白山的更加规范,规模也要大许多,毕竟整个大院占地面积都比小白山厂子要大。
工作区是总参大楼;
生活区有食堂、宿舍楼、独立的商店、幼儿园和电影院、浴池、篮球场,连理发店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