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渝州轻笑出声,“翠翠很好,魏叔您放心吧,我们家的事,事无巨细都由翠翠做主。”
言外之意便是他乐见翠翠花钱了。
这话算是说进了魏老头心坎里,挠到了他的痒处,别看他对章渝州表现得多满意,其实心里还是不放心的。
真论起来,肯定还是向着翠翠。
章渝州就见魏老头看着他的眼神愈发和蔼,他颇有些不自在地往翠翠的方向靠了靠,没话找话道:“翠翠,要不先去把粮食搬下来?”
“不用过去那边,你自留地的产出都收在这边柜子了。”
说着,魏老头还很生气:“也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跑咱大队当贼,好几户都被光顾了,春生家灶头横梁挂着的熏肉被偷了个干净。你那屋子的门也被撬开了,我和你娘觉着粮食放那边不安全,晒干后索性存家里,一会儿你们回厂里直接搬走就好。”
翠翠瞪大眼,暗呼好险!
还好她把能带走的都带走了,否则便宜了小偷她会气死。
她拍拍胸口,这口气刚下去没多久又提了起来,“……那我房子没损坏吧?”
好歹花了一百多呢,才住大半年就被搞坏搞塌的话,她会生气的,超级生气!
“没坏,只有锁被撬掉了,已经换上新的了。”说到这儿,魏老头停顿了几秒,道:“房子不住人坏得快,而且那屋离村里远,我和你娘没法时时看着,若是有人偷偷住进去,咱也不知道。翠翠,你有没有想过把房子卖给队里其他人?”
翠翠下意识就要拒绝,就听魏老头继续道:“再有一点,那里离林子太近了,就怕啥时候又闹天灾,山里的大型动物跑出来。现在趁房子新大抵还能卖上点钱,你捏着钱以后若是想回来住了,再找你满叔重新批宅基地就是。”
魏老头这话确实没有私心,一心为翠翠考虑。
翠翠拧着眉,很是纠结。
她不喜欢把自己的东西卖给别人,可魏老头说的也有道理,房子又搬不走,它就杵在那儿,若是哪个二流子小混混偷偷摸摸住进去,或者把她的房子当成偷情胜地……
咦~
想想都好恶心!
章渝州也不知道她脑补了什么,那一脸嫌弃外加寒颤不断,看得他又好奇又好笑。
“要不,卖掉?”
章渝州瞥翠翠,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建议。
其实心里的小人正在疯狂摇旗,恨不得趴她耳朵旁喊:卖掉,卖掉,卖掉!
翠翠本就有些犹豫不定,又被自己的想象给恶心了一把,心里那杆天平悄悄往卖的方向倾斜,只是她还是拿不定主意:“你也觉得卖了好?”
看出她动摇了,章渝州继续加把劲:“我觉得卖了好!魏叔说得很对,房子放那儿容易坏,而且咱也确实住不了对不对?还有翠翠你看啊,咱们现在住厂子里,若是不出意外咱家房子可以住很多年,等以后我职称再往上高一点,咱们还能换更大的。就算以后不住厂里分的房,你想重新建个更合心意的,在哪不是建呢?有钱啥都能好办,你觉得呢?”
好像是这么个理,随着章渝州的话,翠翠连续点头好几次。
“那行爹,你帮我问问谁想买,价格由你全权决定。”
“房子的事,还是得你自己来。”
翠翠忙摇头:“不好,下山一趟太累了,我实在懒得跑,您就操心操心帮我处理吧。”
过阵子她依然会很忙很忙。
翠翠完全不想把时间花在上山下山的途中,加之她相信魏老头不会昧她的卖房钱,才敢什么都交给他处理。
魏老头老怀欣慰了。
让他看着房子放烂真把他心疼坏了,好在翠翠听劝,他满意地点点头,道:“放心,爹肯定给你谈个好价钱。”
又唠了会儿家常,魏老头便要起身做饭,被翠翠拦住。
“爹,别做饭了,我们还没饿呢,一会儿拎了东西回去再吃。”
“不吃了?”
翠翠:“不吃,真不饿。”
魏老头也不知怎地,眼睛瞥到袋子里的花生糖,刚想说什么就忘得差不多了。
老头眉心一紧,又想训两个小年轻不会过日子,他忍啊,忍啊,还是没忍住,“你说说你俩,回自己家买点酒我高兴啊,谁让我和你娘就好那一口,但这花生糖有必要吗?嫌钱放兜里咬手啊?”
翠翠望望天,看看地,装作没听见,主打一个死猪不怕开水烫。
章渝州没她那么厚的脸皮,也没学会翠翠对待二老的态度。
听到魏老头这番话,他有些不自在,摸了摸鼻尖解释道:“魏叔,我们没乱花钱,这不是我和翠翠领证后还没给大家发喜糖嘛,这次回来正好补上。”
魏老头虎着脸,眼睛瞪老大:“谁家喜糖像你们这么奢侈,那两分钱的硬糖还不行吗?”
“倒也不全是喜糖,也有跟村里打好关系的意思。”翠翠怕他继续唠叨,赶紧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
“您也知道,厂里工人的供应粮食都是限量的,每个月就分那么点。吃饱行吃好不行。我就想多弄点细粮,可跑黑市买又贵又麻烦,我一琢磨,咱们自个儿不就是农民吗,缺啥也不能缺粮啊,不若跟村里人打好关系,每个月我就到村里换一点细粮,皆大欢喜。”
魏老头先是一惊,而后便是若有所思。
“换还是买?”
翠翠眨眨眼,一副“爹,你懂的呀”的欠揍表情。
魏老头只觉得血压飙升。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你要买,大伙儿肯定卖。你就算嫁出去也是咱们龙湾三队的姑娘,只是价格,估计便宜不了多少,你得有心理准备。”
若不是急缺钱的人,可没几个生出卖粮食的打算。
翠翠点头,无所谓道:“有得买就行,我相信大伙儿也不会把价格喊得太高。您放心,我又不是倒买倒卖,用不着买太多,每个月买上十斤二十斤细粮,加上厂里的定额,足够一家人吃的了。”
“不过,价格也不能贵得太离谱啊,那样我只能到隔壁几个大队买去了。”
“嘿!说什么傻话。”
魏老头脸一沉,训道:“咱们大队里的老一辈好歹是看着你长大的,年轻的都和你一道玩过,那都是自己人,就算买卖不成也不至于举报你投机倒把。其他大队可就未必了,你呀,做事想得周全些呀,怎么还越活越不长进了呢。”
翠翠:“……”
章渝州在旁边偷笑,翠翠瞪他,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
她不顶嘴,那纯粹是尊老爱幼!
魏老头为人师正起劲呢,发现某人压根没听。
两个小年轻你瞥我,我看你,当着他面眉目传情,打情骂俏的,看得他老脸一黑,只觉得碍眼。
“翠翠,我说的你记住了吗?”
翠翠叹气:“知道了,那我一会儿问满叔,听听他的意见。若是他觉得没问题,我再找人谈换粮的事。”
这次,她很识时务的把买粮两个字换成了换粮!
第45章
魏满平听了翠翠的想法,没一口回绝说不能办,沉思良久。
问:“除了钱,能换点别的吗?比如劳保手套、肉票、或者布票之类的?”
钱,他们缺;票,大家更缺!
这倒不是说农村户口就没有各种票的配额。
实际上,除了粮票没有份外,布票、肉票、煤油票等都是按户口统一分的。
为什么粮票没有农民的份呢?
因为农民的粮食都是自己种的,一开始就由生产队统一分配到各家各户了。而其他票证则按户口分配,所有票面配给的额度很小,基本上家家户户都不够用,家里人口多的更是紧巴巴的。
就好比添置新衣服,基本抱着将就穿的态度。
如同翠翠这种衣服上只有三两个补丁已经算很新很好的衣服了。
绝大多数人都是补丁叠补丁,一看就知历史悠久。
大人们常常把旧衣服、旧被子改一改,重复利用,节省下来的布票过年时再给家里的小孩置办衣裳。
龙湾这一块地广人稀,土地肥沃,家家自留地面积都不小,粮食缺不到哪儿去。
前几年大伙儿吃不饱也是因为三年灾害破坏力太强。
作为土壤最肥沃、亩产最高的大东北,超过七成粮食被调往全国各地。
可就在这种情况下,大家咬咬牙也挺过来了,没怎么闹出饿死人的新闻,总得来说已经比别的省份强很多了。
而这种粮食恐慌的群体性创伤直到去年大丰收才渐渐抚平。
如今,大家手里不缺粮了,自然要考虑填饱肚子以外的事。
魏满平不用问村里人,就知道愿意换粮的比比皆是。
好比自家,儿子闺女这两年里娶的娶,嫁的嫁,什么票不缺?
别家情况也差不多啊,何况翠翠要的量不大,几家人轮着换,每个月每家只需要挪出几斤口粮就能换到需要的东西,这点口粮还不至于让家里挨饿。
彼此都能换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岂不是双赢吗?
“如果换的话,我认为油票、缺肥皂票和水瓶票这些村里的需求可能高一点。”
肥皂票和油票都是日常要用,而水瓶票呢大概都用在嫁娶上,生产队最近正好有几桩亲事能成,水瓶,瓷盆,柜子洗脸架、大红铺盖都算得上硬通货。
“不难,满叔你帮我问问哪些要换,我登记一下,下次带着钱和票再来找他们。”
家里的票攒了不少,这回章谨之过来又带了一大摞,某几类票还有时间限制,翠翠暗道拿来换掉正好。
若是别人点名要的东西她没有,那也没关系,她可以跟楼里邻居换嘛,毕竟最近大家和她相处得挺好的。
嗯,拜倒在她和章渝州武力值下的和谐,怎么不叫相处好呢?那必须得算啊,翠翠单方面盖章了。
章渝州坐一旁没插话,认真听着两人一来一往的商量。
魏老头起先也是只听不说,待提到价钱和兑换比例,他怕翠翠不顶事,忙插了进来:“满平,翠翠可是你侄女,要是有人当她冤大头宰她,你得护一护啊。你看,他们俩年轻做起事来毛毛躁躁的,翠翠心大得很没啥成算,渝州呢,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咱得帮衬着点,免得那几家泼皮货坑他俩头上。”
哪个队都少不了几根搅屎棍。
作为大队长,若是一开始就把他们排除在外也不行,那样不公正。
是以魏老头才会明明白白点出来。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魏满平没打算一口气把村里人都叫来,而是先问周围的几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