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就听人说过章渝州不好搞。
脾气|狗得很,好起来时如沐春风,看人不爽了嘴巴就跟涂了几层毒药似的。
但也没想到会这么狗,丝毫没有绅士风度的概念,自己可是姑娘家,他至于这么不留情面吗?还骂她搅和他相亲,明明要和他相亲的是自己才对啊。
她在大院里向来被捧着护着,喜欢她的男生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她看上章渝州,是他的荣幸。
再想到来玉带前她信心满满,提前同几个玩得好的姑娘炫耀自己马上把章渝州拿下,冯丽雅哭得更撕心裂肺了。
“诶,她跑了哎,你不追出去看看?”
翠翠看着跑远的背影,有一丝丝同情,不过下一秒,她的同情就僵住了。
章渝州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透亮的蓝色玻璃外,哭得稀里哗啦的冯丽雅跑着跑着扑到了一个男人怀里,对方正低头安慰她呢。
翠翠:……城里人真会玩。
她将同情的目光挪到了章渝州身上,好奇问:“你不会早就知道了吧?”
“嗯。”章渝州点头,也问翠翠:“猜出我刚才说的假话了?”
假话自然指的是他不认识冯丽雅。
翠翠笑:“你对莫名其妙找事的【陌生人】的态度,还是太温和了。”如若真的不认识,要赶人走还需要说“请”?当然,她这话也不是全盘否认谦谦君子的存在,但张岳周嘛,翠翠直觉他的温和十分有限。
章渝州也笑:“翠翠同志,你的观察力很敏锐,那你肯定也猜到我不是你的相亲对象了?”
翠翠微愕,对他会挑明感到诧异。
她点点头:“是。”
事实上,一开始她其实并没有怀疑章渝州的身份,直到对方给她介绍各地美食。
若说外表和年龄不符是特例,那在上菜后他过于热情,过于悠闲了,实在不符合一个急欲寻找结婚对象帮忙育儿的鳏夫心态,那个女人的到来则更加验证了这一点。
“实不相瞒,我今日也是被逼着来相亲的,我看得出来你对相亲也很抗拒。”
翠翠:“所以?”
这是你忽悠我理由?翠翠嗤了声。
章渝州在她脸上看出了不悦,忙解释道:“虞同志,我不是存心骗你,你找张岳周,我确实叫章渝州。”
翠翠眯眼,似在判断他话的真假。
章渝州:“我的名字是文章的章,至死不渝的渝,九州大地的州,今年二十六,在厂子里上班。”
顿了顿,他继续道:“我猜你是找错了饭店。镇里的国营饭店有三家,其中两家名字很相似,一家是咱们所在的大众饭店,另一家叫群众饭店,离这里有三条街。那位要同你相亲的张同志应当在群众饭店才是。”
翠翠:“……”
原身是半文盲,融合了她记忆的翠翠自然也只认得浅显的字,什么至死不渝,九州大地她完全不知道咋写。
但对方的意思翠翠还是明白了。
“……所以,你装作自己是张岳周,就是为了把我留下顺势将刚才的女人打发走?”
章渝州却是大呼冤枉,忙道:“虞同志,你把我想得也太坏了。拒绝相亲多大点事,我何必牵扯无辜之人呢。”
翠翠:“呵。”
章渝州:“我如果说是因为跟你聊得太开心,我把相亲这档事给忘了,你信吗?”
翠翠歪着脑袋,定定看了他一会儿。
没看懂他眼底为何藏着一丝紧张。
又转念一想,反正自己没吃亏,他什么心理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
“唔,行吧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不会恼的,看在你给我介绍那么多好吃的份上,给你当一回拒亲工具人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只要不踩她底线,大多数时候她是很大度的。
章渝州哭笑不得:“虞同志宽宏大量,我感激不尽。”
边说,边拱手作揖。
配上他那张清隽的脸,开朗疏阔的笑容,倒不显得油腻,反而透出几分搞怪幽默。
翠翠此时却没心思欣赏对方的颜值,她苦恼地皱起眉头,问:“我现在赶去群众饭店的话,大概要多长时间?”
章渝州感到意外,但还是认真回答了她的问题。
“马不停蹄赶过去也要半个钟头,估计对方可能早就离开了……嗯,今天的相亲对你很重要吗?一定得赶过去?”
从建设拿到的资料看虞翠翠已无直系亲人,而她方才也亲口说不想结婚,那是谁逼着她来相亲呢?
是她的前任公婆吗?
一想到这么有本事的姑娘还不能自由安排要过的生活,仍然要被前一段婚姻裹挟着做不开心的事,章渝州心情很是微妙,对虞翠翠好奇之余又生出一丝丝心疼,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
翠翠确实没想到一顿饭的功夫,身旁男人对自己的看法犹如磕了药般变幻多端。
听见距离远,她当即选择了躺平摆烂:“不是很重要,只是做事有始有终才好嘛。”
“哎呀,其实饭店名字弄错的责任也不在我,两个店又离得那样远,不去好像也说得通哦?”
这话听着似在问章渝州,其实是在说服自己。
章渝州闻言,唇角笑意渐浓。
冷不丁地,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来——
“虞同志,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咱们俩共同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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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渝州的建议很简单。
两人都没有步入婚姻的打算,但世俗舆论对大龄未婚男女着实不友好,不妨合作共赢。
譬如章渝州,他才二十六就已经成为父母长辈、老师领导眼里的相亲老大难,隔三岔五会安排他和女同志偶遇,简直烦不胜烦。没有这场相亲也还会有下一场,除非做好不跟任何人交好也不往上升职的准备,否则迟早躲不过组织的安排。
而虞翠翠呢,面临的形势更加严峻。
她如今拥有一笔巨款,又肉眼可见变得好看,更重要的是,她在龙湾大队没有根基,魏老头和蔡婆子也算不得正经亲戚。这就意味着当她跟村里的任何人发生矛盾,在不到杀掉对方之前,她都会处于劣势。
娶她,从而谋夺钱财的妄念,并不止毛长荣和魏秋萍才有。
只是那些人的心或许没魏秋萍黑,暂时没想到通过强迫达成目的,而是暗戳戳打算过阵子找媒人上门说亲。
但若是翠翠强硬拒绝所有媒人,那么结果必然是她跟碎嘴子大妈大婶们的正面对抗……
翠翠来到水蓝星之初,仗着自己优越的五感和身手,她其实是有些轻看这些人的。
总觉得他们质朴老实,所谈所想不过是吃喝拉撒,论心眼论心黑远远比不上垃圾星的人,后来经过魏秋萍的步步为营,她才发现自己终究轻看了某些人。
是以章渝州提起时,她没有一口答应,但也没立刻拒绝。
她需要好好考虑。
然而老天并没给她考虑的时间。
翠翠刚回到生产队,蔡婆子就在路边等着她了。
一见到她,颠着脚跑过来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你去哪里了?咋现在才回来?翠翠你今天要把我气死啊,你要是不想相看就别答应,免得得罪人。现在好了,你自己答应的,我让媒人跟男方说好时间地点,你又不出现了,唉哟你讲,你老实讲,你到底想做什么呀?”
蔡婆子气得要死,恨不得按住翠翠的脑袋晃干净她脑子里的水,这闺女真是,咋那么不靠谱呢?
便是肺要气炸了,她还记着压低声音,不想让人看笑话哩。
可她哪知道,翠翠相亲的事早传出去了,这会子声音压再低也不顶用!
那王媒婆心眼多小啊,愿意当这场相看的中间人全是看在张岳周的团长身份上,再加之蔡婆子允诺亲事能成会送她大礼,她以为十拿九稳才这么积极。
谁能想到岔子出在女方这边?
这不,张岳周找借口离开,王媒婆便骂骂咧咧跑来龙湾三队找蔡婆子算账了。
蔡婆子理亏,好言好语道了歉,王媒婆嘴上说不计较,理解姑娘家脸皮薄害臊没想好,可以等翠翠多想几天,想明白了再安排。蔡婆子心里怪感激的,直夸王媒婆是厚道人。
嘿,没想到啊,人家一走出魏家门,见谁都讲一遍翠翠言而无信的事。
不到半天,虞翠翠答应相亲却耍人家,连面都懒得露的消息就传遍了,就剩蔡婆子不知道了。
翠翠:“娘您老人家别逗我,我怎么没出现了,我真去大众饭店了,你说的那个什么章渝州我见到了呀,还跟人家吃了一顿饭呢。”
“哎不是,你说的我咋就听不懂呢?”
管它大众饭店还是群众饭店,管他章渝州还是张岳周。
反正饭店她去了,人也见了。至于结果出了错,那也得怪传话的人没说明白,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第20章
蔡婆子直到晚上睡觉,都没搞明白这事咋就变成乌龙的。
魏老头听她躺床上还在嘀嘀咕咕,呱唧呱唧,忍不住问了句:“不睡觉,你又怎么了?”
蔡婆子:“我这不是有事情想不通吗,王媒婆说今儿个翠翠没露面,可翠翠又说她去了,她还跟人家吃了饭,你说他俩谁说谎啊?我就纳闷了,那饭馆就那么点大,总不能走错桌吧。”
蔡婆子一辈子也没进过几次城,国营饭店门朝哪开都不清楚,更别提知道饭馆多大了。
魏老头不同,年轻时毕竟在府城做过掌柜,去镇上的次数也比蔡婆子多。
因为有掌柜这段经历,魏老头总是格外关注街道上的铺子生意,因此,他是清楚镇上有几家国营饭店的,迅速找到了问题所在。
“你跟翠翠说的是哪家饭店?”
蔡婆子没想到他认真听了,怔了怔,答:“……群众,群众饭店?”
魏老头:“镇上还有个名字相似的大众饭店,你确定男方约的是群众饭店,不是大众饭店?”
这话把蔡婆子问糊涂了,咋还有两个饭店呢?一个群众一个大众,王媒婆跟说的是哪个呀?
她越着急越想不起来,脑子里一团乱麻,蔡婆子急得拍了好几下床板,挎着个脸嚷嚷:“难道是我传错话了?哎哟喂,我的老天爷哎!”
“不对,翠翠知道对方的名字,走错饭店总不能刚好有个叫张岳周的坐那?翠翠这妮子,真是气死我了。”
“行了行了,别嚎了,赶紧睡吧。”
蔡婆子哪里睡得着,她担心啊。“万一姓张的给咱华明穿小鞋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