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怜下意识将眼睛紧紧闭上,下一瞬车厢便轰然倒地,又在地下拖行了不远,撞到路边的树干才停了下来。
四周一瞬间安静得针落可闻,沈若怜浑身的血液几乎都凝固了,身子后知后觉得因为害怕而忍不住微微发抖,脑子也如坠云端,就这么僵在了那个人怀里。
良久,头顶上方传来一声低低的轻叹,仿若一缕清泉流入心间,沈若怜发抖的身子慢慢停了下来,随着那淡淡的冷冽竹香缓缓充斥鼻腔,她的心忽然在一瞬间便安稳了。
“可有受伤?”
久违的温柔清朗的声音,带着一丝安抚。
到底是从小便熟悉和依赖的人,即便此前再如何同他闹别扭,在突然遭到如此巨大变故的时候听见他的声音,她方才强装的勇敢还是瞬间就土崩瓦解了。
仿若倦鸟归林一般,沈若怜一时间忘了同他之前的不愉快,眼圈一红,突然不受控制地放肆哭了起来。
只有她自己知道,方才被他护在怀里的时候,她有多安心,而在刚刚经历了生死瞬间以后,出于本能的,这个温柔而坚实的胸膛令她有多贪恋。
沈若怜这一哭,好似要将今日的恐惧排解,她一头扎进晏温宽阔安稳的怀里,死死攥着他的衣领,呜咽出声。
晏温拍了拍她的背,嗓音有些沙哑,“好了,有孤在,没事了,你先起来。”
晏温这么一说,沈若怜才发现自己还趴在他怀里,身子紧紧将他压在身下,与他的身子紧密贴着。
她的脸颊窝在他颈窝,一眼就看见眼前象征着男性特征的喉结,那骨节凸起的喉结在她看过去的时候,正巧轻微向下滚动了一下。
沈若怜的面色陡然一红,咬着唇抽抽搭搭地从他身上爬起来,却不料因为腿软,再次跌进了晏温怀里,沈若怜窘得脸色更红了。
好在一旁秋容缓过了神来,过来将她扶了起来,两人才从侧翻的马车里出去。
紧接着过了片刻,晏温也面不改色地走了出来。
沈若怜这才看见方才那马竟是被人一刀割了喉,她面色有些苍白,别开视线不敢再看,只盯着自己的鞋尖,摸着手指头。
“皇兄怎么来了?”
晏温的声音不知为何,听起来仍然有些沙哑,“路过。”
“哦。”
沈若怜用脚尖在地上划了几圈,十多日前才同他说了不要来往的话,今日又被他救了,她心里有些尴尬,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况且她方才也是因为太过慌张才在他怀里不管不顾的哭起来,其实她没想再同他那般亲近的,她觉得若有下次自己应当避嫌。
“手怎么了?”晏温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观察她。
沈若怜匆忙将手背在身后,正要说没什么,忽听得一旁传来裴词安焦急的声音,“公主!”
她还没来得及抬头朝声音的方向看去,那声音的主人就已经奔到了她面前,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手受伤了?!”
说着,他急切地从头到尾将她打量了一番,“可还有其它地方受伤?”
沈若怜摇摇头,将自己的手抽走,下意识看了晏温一眼。
恰好他也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他那眼神里不加掩饰的深意令她心头没来由地一跳,急忙再次低下头。
这眼神同那日在寒山寺,他摸她耳后时的眼神一模一样,甚至还要更加灼热幽深,她根本不敢深想。
下一瞬,他便凝视着她,缓缓上前了一步,沈若怜随着他的动作,下意识朝裴词安的方向后退了半步。
她看见他脚步一顿,眉心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随即站定在原地,淡声道:
“手拿出来,让孤看看。”
裴词安也正担心着她,方才离得老远都能看到她手上似乎有伤,闻言也在一旁担忧道,“对啊,让我们看看怎么样了。”
而后他似才想起来似的,忙转身对着晏温行了礼,“微臣参见殿下,方才一时挂念公主伤情竟忘了同殿下行礼,还望殿下责罚。”
晏温定定看了他一瞬,压下眼帘,声音有些冷,“这次遇刺,前次坠马,再前次胃疾,裴卿就是这么——”
“皇兄!”
晏温话未说完,沈若怜出声打断了他,她眼睫上挂着泪,眼角和鼻尖泛红,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小声对晏温道:
“别说了。”
姑娘的话里还带着浓重的鼻音,晏温眸光发沉,沉默了一下,到底没再说下去,而是和裴词安一起盯着她,“手拿出来。”
沈若怜被他二人看得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了,小脸微红,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小小地犹豫了一下,才磨磨蹭蹭将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
她先是看了晏温一眼,想了想,将双手递到裴词安面前,小声嘟囔:
“你瞧,没事的,就是方才抓着马车时力气用得大了些。”
她本就生得娇嫩,稍微不慎皮肤上就会显出红痕,此刻她白净软嫩的十个指尖皆是红彤彤一片,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似乎还被什么刺破了些皮,渗出了几缕血痕。
晏温蹙了蹙眉,垂在身侧的手刚刚动了动,一旁裴词安却先他一步将沈若怜受伤的手指握在了掌心。
“疼吗?都怪我不好,该留在车里保护你的。”
听出裴词安语气里的自责和担忧,沈若怜故作轻松地笑道:
“怎么会怪你呀,马儿受惊了谁都想不到呀。”
沈若怜本就心思单纯善良,这么多日同裴词安相处下来,她早就将他当做自己身边亲近的朋友,且她最近也在试着慢慢将他当做自己的未婚夫来看待。
如今见他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她抓着他的衣摆轻轻晃了晃,撒娇道:
“哎呀,你别想那么多啦,你要再自责,那我也要怪我自己不懂事,缠着你带我出来郊游,才让咱们遭遇这么大的变故啦。”
她的声音软糯娇俏,对着裴词安撒娇时饱满水润的樱唇微微嘟着,唇畔还挂着两颗可爱的小梨涡,眼角弯弯的仿佛笑容能从眼睛里溢出来。
晏温的视线扫过她娇俏明艳的笑容,眼底骤然一深。
他不动声色将手收回去,手指慢慢蜷了起来,在掌心碾了几下,“刺客留活口了么?”
裴词安一顿,略带惭愧道:“事出紧急,臣——”
晏温淡淡“嗯”了一声,轻飘飘瞥了他一眼,语气十分平静,“既如此,先回去吧。”
说罢,他看向沈若怜,“孤的马车在这附近,送你们回去?”
沈若怜咬了咬下唇,那日在府门口说了那些话,她现在见他还有些尴尬,不是很想同他一路,况且她也不想让他看到她同裴词安相处时的样子。
裴词安看出她的窘意,忙替她回道:
“多谢殿下好意,只是臣的属下方才也去驾了马车过来,现下想来也快到了,今日是臣带公主出来的,便还是由臣送公主回去吧。”
他抬眼看了眼晏温,见他面色平静冷淡,又道:
“殿下既然出宫,想必是有要事在身,臣与公主就不耽搁殿下了。”
“那你呢?”晏温转向沈若怜,眸光深而沉。
沈若怜微微低下头去,不敢承受头顶的目光,小声道,“皇兄想必出宫是有正事要忙,皇兄便先忙自己的正事要紧,词安送我回去就好。”
晏温闻言深深看了她一眼,从腕上抹下手串,用拇指漫不经心地揉捻着,唇角慢慢勾了起来。
半晌,他淡淡道,“好。”
言罢,再未给那两人半分眼神,径直转身,直直上了小顺子驾过来的马车。
李福安在窗户旁站着,看了眼那边的嘉宁公主和裴大人,低低问马车里的人,“殿下,现下我们是继续去找孙小——”
“回宫。”
听出马车里的声音带着冷意,知道殿下此刻心情定然不好,李福安忙应了声是。
随后他又招来小顺子,同他小声交代,让他去柳河畔的望春亭里同孙小姐说一声,就说殿下朝中临时有事先行回宫了,今日无法陪孙小姐踏青,让孙小姐先回去吧。
交代完,李福安跳上马车,调转了马车往回走。
快要走过方才那地方的时候,他朝旁边扫了一眼,见裴大人也正扶着嘉宁公主上马车,嘉宁公主似乎是脚伤复发了,走了两步便疼得皱眉,最后还是裴大人将公主背了上去。
李福安不知是哪根筋儿不对了,侧过头对后面小声道:
“殿下,公主他们也准备走了。”
晏温额角青筋猛地抽了抽,他放下车帘,将手串随意扔在桌上,闭眼靠回榻上揉了揉额角,不耐道:
“孤看见了。”
李福安不敢再多言,赶忙坐直身子认真驾着马车。
过了良久,他又听见马车里传来太子略有些烦躁的声音,“车里点的什么香?腻得很,下次换孤房里的薄荷香。”
李福安:“……是。”
第29章
沈若怜和裴词安回去后, 他看着女医给自己手上和脚腕上上了药,便匆匆离开了。
沈若怜知道,他定是继续去追查今日那刺客之事去了。
秋容今日也受了惊吓, 沈若怜便放了她去休息。
她自己吃了些晚饭后, 也坐到书案前,撑着小脑袋, 眉头紧锁,一脸认真地模样在纸上写写画画着自己身边可能的线索,努力分析今日之事。
只是她才想了一小会儿,便懒得去想了, 她看了看纸上唯一的三个字“白玥薇”, 泄气地抓了抓头发, 将纸团一揉, 干脆歪到床上看话本子去了。
说起来这话本子还是前些日子她养伤时晏泠派人送来的,送时候神神秘秘的, 还拿着个带锁的小匣子锁着。
她原本还以为这些个话本子同往日里白玥薇给她的那些游记、杂记之类的一样, 心想能被锁着的定是更好看的绝本。
她便趁那日裴词安来找她的时候拿了出来,精心挑选了一本封面上写着《初入桃花源》的话本,想邀他一起看。
结果当时裴词安只翻了一页, 耳朵就红了,面色也十分古怪。
沈若怜还有些好奇他为何是这般反应, 正要凑过去看的时候, 裴词安忽然将书合了起来,问她想不想打叶子牌。
她当时也没多想, 就随意将话本扔在一旁, 叫来秋容一起打牌。
直到那天晚上她都快睡着了,猛地想起来那话本子, 实在好奇上面有什么能让裴词安那样的,她又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披上衣服,蹭了鞋,点上蜡烛,上榻,找到那本被她随意扔着的话本子,就着灯光缓缓翻开……
“啪!”
沈若怜才翻开一页,便猛地将书又合上,一张小脸涨得通红,脑子里嗡嗡的都是方才看到的画面。
那、那两个人在干吗?姿势好奇怪……
方才那画面对她冲击太大,她过了半晌才意识到,这该不会就是小薇薇说的那种春//宫//图了吧。
那、那这么一比较,之前她勾//引晏温,去楼兰馆看胡姬跳艳舞,这一切的一切和眼前的话本子比起来,简直那都太微不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