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基因这东西挺玄妙。
陆鼎忠和程丽茹都是万里挑一的长相,可生出来的孩子,就一个出彩,一个平庸。
平庸的自然就是陆芝桃。
陆让尘那样貌,从小就是优越的,即便整天冷着脸不说话,班上也有一大票女生围着他跑。
与他相比,陆芝桃对自己的外貌更自卑了。
她内心敏感,纤细,同时又善良温厚。
日记这事儿在班上的影响不小,据说还被人拿着班上传阅,被她暗恋的当事人自然也知道,那男生也确实是天之骄子,只是性格配不上他那样得天独厚的条件,看着是一会儿事,背地里的人品又是一回事。
没多久,就有人传出那男生在背地里和朋友讽刺取笑陆芝桃。
说她除了家世好,学习还凑合,其他是真不怎么样。
那年陆芝桃正长身体,逼近一米七的身高,体重大概一百三十几,真的是青春期挺正常的身材,也健康,可就因为那群恶臭男生的几句话,她成了全班的取笑对象。
话里话外无外乎,什么样的条件啊,也敢暗恋他们学校校草。
那时候日记风波刚被老师压下去没多久,陆芝桃又遭受了一重语言霸凌。
陆让尘那时候还小,也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阵子,陆芝桃总是哭,林稚经常往家里跑。
再后来,陆芝桃就得了抑郁症。
压垮她最后一根稻草的人,是陆鼎忠。
陆鼎忠始终觉得陆芝桃只是青春期的情绪在作祟,开始并不把这件事当回事,也没有给她转学的必要。
直到陆芝桃的症状变得越来越严重,他和程丽茹商量后,也只是给他送去医院住院吃药。
其实不是没有更好的办法的。
但陆鼎忠自大自傲惯了,根本听不进去别人的话,就这么把陆芝桃强行弄去了医院。
悲剧就是那一年发生的。
在陆芝桃住院回来后,她的症状不仅没有变好,还出现了更严重的行为。
那阵子程丽茹以泪洗面,还和陆鼎忠没日没夜的大吵。
陆鼎忠有课题要研究,干脆扔下家里,一个人去住学校。
也就是那段时间,陆让尘对陆芝桃的关注越来越多。
那毕竟是他的亲姐姐,血浓于水,他虽然小小年纪,但是会在潜意识里担心。
那段时间,有个男生偶尔会过来,看一看陆芝桃。
开始是被老师带过来,再后来,那男生自己来了几次,和陆芝桃在家里的小花园里说话。
陆芝桃状态看起来会好些,但没多久仍旧会陷入失落。
再没多久,陆芝桃就出事了。
那天是阴天,程丽茹有事要办,嘱咐陆让尘放学早点回家陪着陆芝桃。
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
陆让尘也不太记得自己那天为什么磨蹭了,或许是朋友叫他一起去玩,又或许是回去的路上,他被什么新鲜事物吸引了,总之到家时,家里已经变天了。
家里的阿姨是个外地人,平时不怎么会沟通,不细心,等她发现的时候,陆芝桃已经把药都吃了。
吃了好多。
送到医院去洗胃,也没救回来。
就是那天晚上,程丽茹哭抽了过去,陆鼎忠也如遭雷击般,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岁。
程家老爷子,老太太,还有程丽茹的兄弟姊妹,各种亲戚都赶了过来,无一例外都朝陆鼎忠撒气发火。
陆鼎忠一声没坑,就那么站在那,默默忍受。
彼时十三岁的陆让尘,就站在医院的角落,惊恐而麻木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就这么站了好久好久,他忽然意识到,他的姐姐,他血浓于水,唯一的亲姐姐,没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
陆让尘声息清浅地停顿了下,沉默得很温柔。
祝云雀却早已红了眼眶,她抬眼看他,说,“陆让尘,你是内疚么?”
陆让尘稍稍侧过头,也低眸看她,轻滚喉结,嗯了声。
那是祝云雀从没见过的陆让尘。
往常的他,桀骜不驯,放浪不羁,什么样的事,都能轻而易举地做好,好像没什么能真正难到他。
但当祝云雀真的走近他,走到他心里时,才发现,不是的。
他其实是一个内心非常细腻的人。
他也不是无坚不摧的。
祝云雀的心忽然柔软起来。
她在他的臂弯处蹭了蹭,手搭在他的劲瘦的腰身上,像一团软乎乎的小动物,就这么温温暖暖地回抱着他。
她说,“跟你没关系的,真的,哪怕是你那天回来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想不开的人,就算是活着也是拖着,能拖一天是一天。”
“真碰见压垮她的那根稻草,不是你努力拦就能拦住的。”
陆让尘听出她是在为自己伤感,垂眸笑了笑。
他知道她在心疼自己,那种感觉很窝心,也很好受,是任何人都给不了他的好受,也任何人都替代不了。
轻轻吸气,陆让尘稍稍侧头,在祝云雀的额头上亲了亲,说,“我知道,也没多想,你不要替我担心,我现在很好。”
祝云雀听言认认真真地看他,“那为什么昨天心情那么不好?”
陆让尘嗓音含混地笑,“这话题还是别聊了吧。”
祝云雀不依不饶的,甚至在他咯吱窝下捅了捅。
陆让尘被她弄得无可奈何,笑够了,煞有介事地看她,“我说了你陪我一起难受,你还听么?”
还是第一次,两人这么专心致志地对视。
祝云雀这会儿才发现,陆让尘睫毛真的好长,双眼皮的褶皱也特别好看,眸子又黑又深邃,直戳戳看着你的时候,很轻易就让你心乱。
以至于她好不容易才集中思绪,说,“你是爸妈知道咱俩的事,不希望我和你在一起么。”
陆让尘真的很佩服祝云雀。
她很聪明。
那种看透一切的聪明,有时候还挺让他担心的。
陆让尘禁不住笑了,他说,“我妈还好,是我爸,这次也是跟他怄气。”
就像程家老太太说的,陆让尘和陆鼎忠上辈子可能就是仇人,彼此双方怎么看对方都不顺眼。
芝麻大点儿的事,放两人中间也能引火烧山。
但还是那句话,父亲总归是父亲。
陆让尘心底也是想被他认同的,学业也好,理想抱负也罢,他都想被他认同,喜欢的人更是。
平心而论。
陆让尘从没这么喜欢过一个女生。
刚从南城到帝都那阵,有时候无意间听到邓哲他们提到祝云雀的名字,他都有种抓心挠肝的烦闷。
后来才知道。
那就是喜欢,特别深的喜欢。
喜欢到他这么骄傲个人,也能认命匍匐。
所以,他怎么都不会放弃的。
陆让尘抬手轻捏了下祝云雀的鼻尖,说,“你怕么。”
祝云雀挺平静地看他,“为什么要怕。”
陆让尘哼笑了声。
心说这就是她。
看起来柔柔弱弱风一吹就倒,内心却比任何人都强大。
陆让尘颇为赞同地点头,“也是。”
说话间,他凑到她耳边,故意使坏道,“毕竟你连我的隐私都……”
再强大也经不住他说下流话。
祝云雀瞬间红了耳朵,捂住他的嘴巴,“闭嘴,你不要说话。”
陆让尘就笑,笑得肩膀直抖。
祝云雀觉得他真的很坏。
偏偏那种坏,又能把她吃得死死的。
她抿着唇,耳朵冒火,不想跟他说话了,是陆让尘哄了好一会儿,她才愿意看他。
陆让尘捏着她的下巴,逗小猫似的,说,“阿姨是不是也不怎么喜欢我。”
祝云雀可不给他留面子。
直接说了句是。
陆让尘问她为什么。
祝云雀老实巴交地摇头,说不知道。
母女就会很相似。
在外人眼里,祝云雀很难被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