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光微凝。
沈约微微点头，诗盈明白沈约的示意，纤纤玉指并未离开琴弦。
琴音清澈，回荡在天地间。
沈约微闭了双眼，半晌才道：“很好。酆都判官，我虽不喜欢你的为人，可不能不说，你实在忍得。”
杨幺诧异，暗想酆都判官不是死了吗？
他还以为是沈约捏爆了酆都判官，因为在他的印象中，酆都判官绝不是一个会自尽的人。
酆都判官的声音幽幽传来，“沈约，你也是我见过的、最强劲的对手。”
是判官的声音。
杨幺对酆都判官颇为熟悉，虽不知道酆都判官所在，但听声的确是判官的声音。
心中微有迷糊，杨幺搞不懂眼下的情况。
“可惜……你沈约终究还是中了我的圈套。”酆都判官又道。
杨幺内心微震，他听出酆都判官声音中强大的自信。
有些强大是装出来的，有些自信是发自骨头里面的。
杨幺听到对方所言，虽然认为对方是酆都判官，可又感觉那人绝非他认识的酆都判官。
原因无他，以前的判官更像是小鬼，眼下说话的才是阎王。
“你好耐心。”
沈约叹道，“哪怕金帝和……颜烈僵持不下，你仍能忍住不插手。”
酆都判官笑笑，“因为这无关紧要。”
杨幺惊错，实在搞不懂酆都判官究竟图谋什么。
沈约竟然点头道：“不错，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金帝的性命无关紧要，颜烈也是你的棋子，李巨人的那些特种兵，也不过是任由你摆布。八百年后的人，看起来仍不如你聪明。”
酆都判官淡淡道：“科技可以让世人看起来强大，但你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内心的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
沈约试探道：“或许，你强大的不是内心，而是因为李巨人他们的科技，在你眼中，亦是不足一哂？”
酆都判官并没有回应。
沈约点头道：“你很谨慎。”
酆都判官随即道：“你也很谨慎，要擒住你，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幸好……”声音中带着些许得意，酆都判官缓缓道：“我做到了这点！”
杨幺忍不住道：“判官，你现在说这种话，不觉得为时过早吗？”
酆都判官蓦地放声大笑起来，“杨寨主，这就是你和沈约相差的地方。你看到的、永远是你看到的危机。”
杨幺反问道，“那真正的危机是什么？”
他并不是傻的，这般发问，自然是要试探对方的手段。
沈约皱着眉头，却没回答。
酆都判官淡淡道：“杨寨主不用试探了，如今我可以清楚的告诉你。你自然还记得洞庭水寨下的困仙池。”
杨幺立即道：“你不会告诉我，你将困仙池移到这里了吧？”
他最初见到沈约，就是在困仙池，如今目睹了沈约的神通，暗想恐怕只有那个地方才能困住沈约。
杨幺这般说，更像戏谑，不想酆都判官笑道，“正是如此！”
第1463节 绝地反击
一个池子居然会转移数千里？从洞庭湖底来到上京？
杨幺听到酆都判官说的煞有其事，心中一沉。
“若非察觉到困仙池的存在，沈约如何会肯束手待毙呢？”酆都判官得意道。
杨幺本来是不信这种荒谬之说，可想到自己亦是瞬间转移千里，又看到琴画书棋的奇特，倒对酆都判官所言半信半疑。
沈约却知道酆都判官绝没说错。
实际上，在他所擒的那个判官爆炸的时候，他脑海中就闪过一个琥珀金光形成的笼子。
六合笼！
上下、四方，是为古人言及的六合。
他所在的地方，有四面琥珀金光立起，一面盖合，只余地面下的那面，却是早有琥珀金光埋伏。
如果通俗来形容——杨幺、诗盈、那个爆掉的酆都判官所在之地本来就是陷阱，有个笼子就在三人的脚下。在沈约进入这个地点的那一刻，四方和上方的琥珀金光瞬间盖合，将沈约困在这里。
如同酆都判官当初将沈约送到困仙池般仿佛。
这完全是针对沈约的一个布局。
沈约在等酆都判官出现，酆都判官却借用各种机缘巧合、局面走向，就等着沈约来救杨幺、诗盈的那一刻。
先前的那个酆都判官更像是一个分身。
或者说可能是克隆体。
酆都判官掌控的科技，不逊暗界，在某些方面，甚至比暗界还要高明一些。
既然如此，酆都判官有可利用的克隆体也是正常。
利用克隆体缠住杨幺、诗盈，将这二人置身危机，以克隆体为诱饵，吸引沈约来捉，酆都判官一直在等沈约入局的那一刻。
为了等沈约入彀，哪怕完颜烈、金帝打的地覆天翻，酆都判官仍在等——沈约不动，他酆都判官就能忍住不现身。
困仙池不见得从洞庭湖移到这里，可这琥珀金光六合笼，就是酆都判官专门为沈约准备的！
准备这个笼子并不容易，是以酆都判官才让那个克隆体拖住杨幺，直到关键时候，方对诗盈下了死手。
沈约想到这些事情，却未说出，因为他不想杨幺、诗盈内疚。
酆都判官缓缓道：“沈约，我真的要谢谢你。”
沈约淡然道，“把我困在笼子里，就是你感谢我的方式？那我宁可你恨我好一些。”
酆都判官不答，只是道：“这些年来，我也在找琴画书棋，但只有你的到来，才让我有机会聚齐这四样。你辛苦一番，不过是为他人作嫁。”
沈约倒还平静，“你应该向颜烈这么说的，辛苦的是他。”
完颜烈嘴角溢血。
他和金帝仍在缠斗中，但此刻的他，亦像是笼中困兽。
完颜烈、沈约终究集齐四宝、破解玄奥，但看起来均被囚禁，好处却被酆都判官捞得。
“还是要感谢你的。”
酆都判官慢悠悠道：“为了感谢你，我给你一个救诗盈和杨幺的机会。你束手就擒，自断双手，我就可以放了杨幺、诗盈，不让他们给你陪葬。”
琴声未停。
诗盈眼睫微抖。
处于禅定并非对外界一无所知，某些层次上，反倒对外界的变化清清楚楚。
“你放屁！”杨幺喝道：“判官，老子的命，你要拿就拿，就怕你没这个本事。”
沈约突然一拉杨幺。
嗤的声响。
一道亮光射在杨幺所处的位置。
有轻烟冒起，地上出现个指头粗细的黑洞。
杨幺内心骇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武器，看起来哪怕詹姆斯少尉他们的武器也是大有不及。
“想要杨寨主的性命，我随时都可以。”
酆都判官淡淡道：“难道寨主到现在还不明白，我与你联手，看重的不是你的武功地位吗？”
“那你看重的是他改变历史的能力？”沈约突然道。
杨幺怔住，不知道沈约在说什么。
酆都判官却没有立即回应。
“判官，不能不说，你的手段的确高明。”
沈约凝声又道：“但你算错了一点，我不会自断双手换取他们的活命。”
杨幺反倒振奋，“不错，要战就战，要死就死！”
他自幼受尽屈辱，身为义军领袖后学会了隐忍，但骨子里面着实有着一股不屈之气。
屈辱求生，慷慨赴义，他宁愿选择后者。
酆都判官叹息道：“看来在你沈约的心目中，终究别人的性命没有比你重要。”
沈约突然道：“为什么这么说？”
酆都判官怔了下，淡然道：“事实如此，我只是说出真相。”
沈约扬声道：“你一心离间我等，希望我们彼此背叛，是不是你曾经背叛过别人？”
暗夜深沉，似无止境。
酆都判官又没有回话。
杨幺蓦地想到，每次沈约说到某些关键，酆都判官都没有回应，是不是因为沈约的话语比较扎心，才让狡诈的酆都判官无话可应？
“我知道这世上有种人，因为自身的阴暗，这才忌恨旁人的光明；因为自身的卑劣，这才恼怒别人的忠诚。”
沈约言语如刀，“你酆都判官似乎就是这样的人！”
他说话的时候是闭眼的，话音未落，突然扯过了诗盈所弹的九霄环佩。
沈约动作极快，诗盈猝不及防，微有错愕，终于停手，却未质问，在她心中，沈约这般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天空光华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