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脸上没什么表情,他还记得以前在乡下,和弟弟两个饿的不行,哭着上门求爷爷奶奶,却被人赶出来的情形。那个时候,他就暗暗发誓,以后就当自己没有爷爷奶奶好了。
王强听了脸上却多了几分悲戚。
还小声问苏瑜:“苏阿姨,我和哥哥可以去医院看爷爷吗?”
苏瑜认真瞧他一眼,点头,“叫你们兄弟俩过来,就是准备带你们去医院的。老人年纪大了,难免会出现这种情况,你们哪怕不在王家待了,也还是王家的孩子,去看看是应该的。”
王强有些高兴,特意去看哥哥,却得了哥哥的一个白眼。
回屋拿东西的时候,王强不高兴的凑过去,“哥,你干嘛瞪我。”
王成深深看了他一眼,“你真的不把你那份存折交给苏阿姨吗?”
“不、不了吧,苏阿姨她自己给我的。”
王强的眼睛有些游移,其实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些后悔了,可即便他年纪再小,也是有自尊心的,说出去的话才不好意思往回收。
“那你到了医院,不该说的别说。”
老家那些人个个贪得无厌,如果知道王强身上装着爸妈的抚恤金,不叫他脱层皮,是绝对不会放他离开的。
而且这个傻子对那边的“亲人”竟然还带着几分孺慕,让王成不得不忧心。
“哥,你放心,我这么聪明——”
王成已经懒得听了,径直从王强身边越过。
家里真正的聪明人,如宁树哥、赵深哥,可还什么都没说呢,怎么排也排不到王强,偏这小子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王成叹口气。
心里开始庆幸,赵叔叔帮着把那份抚恤金分成两份了。
就算王强什么也没了,他们兄弟应该也不至于过得太惨。
医院里苏瑜拎了一兜子苹果和洪梅寒暄。
赵时年难得有空,心里觉得王家人难对付,怕苏瑜吃亏也硬是跟着去了。
“唉,我家老头子这次可是遭罪了......苏同志,你给我们找的什么招待所,故意的吧你?”
洪梅说话的时候,不停的在四周喷射口水,赵时年连忙把苏瑜往边上拉,生怕妻子被波及。
洪梅别人不怕就怕赵时年。赵时年一个眼神过去,气势瞬间弱了三分。
“你家跟我家非亲非故,住招待所的钱还是我们替你垫着的,你要这么说的话,今天就当我们白来了。”
他说话的声音很冷,喜怒不定的,洪梅压根不敢同他对视,还往自己女儿边上缩了缩。
“怎、怎么就非亲非故了,我儿子的抚恤金在你们这儿,我两个孙子也在你们这儿!”说到钱,洪梅精神了些。
他们这次过来,主要还是因为日子快过不下去了。
要是有儿子的抚恤金,他们至于把日子过成现在这样吗?老头子至于摔一跤跌破头吗?
这个医院的医生说话也挺吓人,还说别看外表瞧着好,老头子的脑子里面其实在流血。
整个就是在放屁!
外面连伤口都没有,却说脑子里面在流血,不是放屁是什么?
别说的,好像医生长了一双透视眼似的。
医生说来说去不还是为了赚钱叫他们多住院吗?等烧一退,洪梅就准备带着老头子继续住招待所去,把招待所的赔偿金要到,把女儿送到赵家去以后才是真正的吃喝不愁了。
洪梅打起精神,把女儿往赵时年跟前推一推:“赵同志,我女儿说有话跟你说呢。小芝,你之前不是说想谢谢赵同志吗?赵同志来了怎么又不说话了?”
王小芝被母亲推了一把,要不是赵时年往后退了几步,整个人差点凑到赵时年身上去。
她耳朵根子有点红,期期艾艾的看了赵时年一眼。
鼓起勇气道:“赵同志,我有话想跟你单独说,不知道可不可以?”
王成皱紧眉头,下意识觉得王小芝这话说的不对。
王强倒是没感觉,他一心听大人们说话,一会儿瞧瞧这个,一会儿瞧瞧那个。
“要是那些话非得单独说才能说出口,还是别说了,反正我也不感兴趣。”
赵时年扭开脸,眼神中的嫌弃,摆得明明白白。
苏瑜乐了,一把拽住赵时年的袖子:“时年,她既然有话说,要不你就跟她说一说?我顺便把公安同志叫过来,我想问问公安同志搞破鞋、破坏军婚,到底要做几年牢。要是两条醉一起来的话,能不能把王小芝同志的余生给包圆了?至少老李不愁吃穿吧。”
苏瑜把话说的直白,王小芝直接白了脸。
她就惦记赵家屋子大,赵家的男人长得俊俏了,压根没想到这一茬。
怎么、这、这还要坐牢啊?
王成可算明白他们的算盘了,气鼓鼓的冷哼:“幸好我爸爸死的早,要不然有这么一个上赶着丢脸的姑姑,大概也当不成兵。”
被苏瑜说一通已经够让人难堪了,亲侄子竟然还这么说。
王小芝气不过,往前走了两步,抬起手狠狠的在王成脸上甩了一巴掌。
“别人说我也就算了,你是我侄子,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苏瑜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正要把人往后带,王成脸上已经结结实实,留下了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
“啊,哥——”王强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想去护着王成已经晚了。
他到了这时候突然意识到,爷爷奶奶和姑姑,以前好像也这么对待过他们。
王成被打了,脸上火辣辣疼的厉害,可他不敢哭,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几圈,都没落下。
苏瑜瞧了心疼的厉害。
王成绝对是所有孩子中最老实、最勤快的一个。
每天放了学回来就忙忙叨叨的进厨房了,忙着洗菜、切菜。
冬天水冷,哪怕是不算特别冰的井水,泡多了,手还是肿的跟个小萝卜条似的。
苏瑜就说,别洗了,下次再要洗什么菜,记得叫姥姥叫她。
王成摇头,苏阿姨下班很累了 ,姥姥也累,姥姥还带溪溪呢。
这样一个眼里有活,把别人放在心上的孩子,很难不被人放在心上。
苏瑜这个人最是护短,打了她的人,她自然是要打回去的。
当即冷下脸,对着王成道:“小成,打回去!”
王小芝嗤笑:“他敢!我可是他亲姑姑,哪有小辈打长辈的道理?”
尤其王成个子这么矮,他打的着么他?
洪梅见两边僵持住了,说道:“叫我说,小芝打的好!王成这小子,鬼精鬼精的,现在有了养父母,连亲的爷爷奶奶姑姑叔叔都不认了。你爸妈要是瞧见这一幕,说不定会从坟头跳起来,狠揍你一顿。王成,你要是识趣,就过来给你姑姑道个歉。”
王成捏了捏拳头没吭声。
以前总是这样,被人打了,奶奶说不许还手,人家怎么不打别人,就打你呢?还不是因为你欠?!
被人骂了被人羞辱了,洪梅说,没法子了,谁叫你没爹没妈,都是命,忍忍吧,忍忍就过去了。
王成一开始不懂,真听奶奶的话忍了。
可是,他很快发现忍耐根本就没用,欺负他的那些人欺负了一次还会欺负第二次。
说他是狗杂种,叫他和弟弟学狗叫......
要不是赵叔叔把他们接走,王成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爸爸明命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
王成大声呵斥回去的时候,那些孩子就哈哈哈哈笑,仿佛在听一个天大的笑话似的。
后来赵叔叔来了,赵叔叔说他说的对,他爸爸是英雄,说他王成,是英雄的儿子。
王成觉得,自己的脊背,一下子挺直了。
但现在,老家那些人来了,他们不止欺负他们兄弟,还想欺负苏阿姨。
王成的拳头又紧了紧。
王小芝冷笑:“狗杂种,我妈叫你跟我道歉,听到没!”
她打心眼里看不起侄子,没了父母倚仗,其实也就是等着别人施舍的可怜虫。
王成想反抗的,他不敢。
苏瑜突然开口:“狗杂种叫谁?”
“狗杂种叫......唉,你这人怎么骂人呢!苏同志,不能——”王小芝听懂苏瑜话里的意思,气得跳脚,黑漆漆的指甲盖,又冲着苏瑜去了。
苏瑜懒得跟她废话,抬手就是一个巴掌。
她的力气比王小芝大,直接把王小芝的脸打的偏了偏。
王小芝不可置信的抬头。
苏瑜微笑着,反手又是一个巴掌。
又是“啪”的一声,把王小芝打的嘴角都流血了。
“儿子,瞧见了没,打人要这样打!手上别犹豫,看准了就使力气。”苏瑜打完了人还不忘摸着王成的脑袋瓜指点。
王小芝气疯了。
谁能料到苏瑜会突然打人,而且还是在这种出其不意的情况下。
她立马哭出了声:“来人呐,这里有人打人!哥,哥,你看看她把我打的,呜呜呜呜呜......”
王成却瞧的血脉涌动,好像四肢百骸都舒坦了。
苏瑜瞧着他晶亮的眼睛一笑,“这就舒坦了,还有更舒坦的呢!”
她把小孩一把抱起,亲手牵着王成的手,又在王小芝脸上招呼了一下。
王小芝这个蠢货,挨了两下揍,却还没学会躲避。
不止被苏瑜抽了个正着,还被自己的亲侄子抽了个正着。
她学着洪梅的那一套,在地上撒起了泼,“被人欺负到头顶上了,我不活了,不活了!哇——”
苏瑜看都不看王小芝一眼,只问王成:“儿子,过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