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斤猪肉一块多500块,能买一房子猪肉了吧?”
“为了500块叫你死,你愿不愿意?”
“那、那还是不愿意的,同志,你别看500块很多,其实花着花着就没了,但你要是活着的话,能看着孩子长大,亲人变老。你总不想老子娘死的时候,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吧?”
医院的楼房其实不高,总共才四层。
但曹贵站在天台边上,半只脚露在外面,还真挺吓人的。
他使劲摸了两把脸:“我、我爸妈早死了......”说着脚试探地往外探了探。
苏瑜立马提起了心:“那孩子呢,两个孩子你也不管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孩子两个字刺激到了他,曹贵将脚又收了回来,他冲着苏瑜惨笑:“就是为了孩子能活得好,我才要死......我不死,孩子们是一点希望都没了。”
早知道会这么竹篮打水一场空的话,还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吗?
曹贵自己也不知道。
可是他真的缺钱,很缺钱,两个孩子就像是站在黑暗里,一眼看不头。
要是他死了,能叫这两个孩子瞧见一点光,那死的也值!
“你觉得你的孩子会感谢你吗?对了,你大儿子叫什么名字?”苏瑜缓和了语气,尽量以一种闲话家常的方式说道。
说起自己的两个孩子,曹贵的话也多了起来。
“大的叫曹林,其实他以前可聪明了,可就是运道不好......腿跛了,好像整个都变得阴沉了。后来人家都劝我们说,再要一个吧,再要一个好好养大也是一样......”
妻子一开始是不愿意的,但曹贵自己心动了,总觉得要有一个全乎的孩子才行。
“小儿子是在我们家里接生的,接生的人就是村里的赤脚医生。以前听说还在镇上药店工作过,虽然是个小姑娘,但看着挺靠谱的。不少人生病了找她治,不也给治好了?”
“谁能想到,那医生根本就不会接生,学历、医术,通通都是骗人的。”
“孩儿他妈生孩子的时候,足足生了三天三夜,嚎的嗓子都哑了。可要是生下来是个全乎孩子,也算没白遭罪。偏偏那孩子,给瘪太久,手啊脚啊,都有,就是脑子.......脑子......”
曹贵说不下去了,他呜呜哭了起来。
大儿子的事,小儿子的事,直接让这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给压弯了腰。
他一抹眼泪:“苏同志,这次的事情就当我对不住你了,下辈子我当牛做马......”
曹贵是真的存了死志的,他没办法,他想给儿子们留点钱。
一个活着被人指指点点的爸爸,和一个死了,但是给他们留了五百块钱的爸爸,选哪个?
曹贵觉得,这根本不用选。
他闭了闭眼睛......
后头站着的那些人,见状都上了眼睛不敢再看。
有的还护着孩子,叫把孩子先抱下去。
苏瑜急的心都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了,忽地想起什么,大声喊道:“等下,你先别跳!我有办法能帮你!也有办法能帮你的儿子们!”
第104章 办法(一更)
曹贵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苏瑜肯定在骗人。
但她眉眼认真,信誓旦旦,一点儿不像是在骗人的样子。
他下意识多问了几句, “那你说,你到底有什么法子?”
苏瑜有些紧张的攥了攥手指,她竭力镇定道:“你先过来,过来我们慢慢说。”
曹贵一时有些犹豫, 不知道到底要不要过去,但他好歹把脚收了回来,又重新恢复成原本站立的模样。
苏瑜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之前叮嘱过的男医生忽然往前扑过去,一个人拽着曹贵的胳膊, 一个人拽着曹贵的腿,把人拼命往后拉。
曹贵觉得自己被骗了,开始不停的挣扎起来, 他虽然瘦,好歹是个男人,我听你同桌的时候, 两个男医生现在没制的住。
幸好赵时年来得及时, 有他搭把手, 三人合力把那曹贵牵制的死死的。
孙胜男也来了,她将曹贵的手反剪在身后,给他带上了手铐。
“你这人, 有事怎么就不能好好说,做什么寻死觅活的?”
曹贵动弹不得, 也顾不得脸面了,闭着眼睛呜呜哭了起来。
“我也不想的, 我也不想的,可我实在找不到办法了,家里两个孩子都缺钱,怎么办?孩子们命苦,带上我这么个没用的爸!呜呜呜……像我这样的人不如死了好……”
“胡说!我来的时候还听见曹林说,不想要治腿了,不想要让你太累……你这人怎么光顾着自己不听听孩子怎么想?”
苏瑜说起来有些恨铁不成钢,好好一个大男人又没缺胳膊断腿,为什么就不能正儿八经的、堂堂正正的赚钱呢?
“苏同志、苏同志……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曹贵突然跪在苏瑜跟前,使劲磕着头:“你刚才说有办法帮我的两个孩子,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如果是假的也请你告诉我,好让我死了这条心!”
苍白瘦弱的男人,磕头磕的额角都红了,苏瑜瞧他这样觉得可怜又可恨。
“同志,你要是有法子就帮帮他吧,我看他这样实在有点可怜。”
“是啊,同志,不说帮他,他的两个孩子都是无辜的吧,是不是可以帮帮孩子们?”
这个时候的人没那么多花花肠子,是真的急人所急。也有可能是曹贵真的太可怜了,让人们下意识的开始为他说着话。
苏瑜心里其实恨曹贵恨的牙痒痒,他只不过是无能和贪心而已,却差点毁了别人的一辈子,就算真的能拿到那500块钱,他就不会觉得良心不安吗?
“我确实有法子,但前提是你把你做的那些事情,原原本本的跟公安同志交代清楚。”
一听说苏瑜有法子,曹贵喜的什么似的,他狠狠点了点头:“我说,我现在就说。”
苏瑜没在看他,反而转过头看向了孙胜男:“公安同志,你带下去慢慢审吧,等问清楚了以后,再带着曹贵来找我。”
曹贵见没有要赖账的意思,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闹了这么一场,苏瑜累的什么似的,下楼梯的时候感觉自己的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赵时年扶着她,一步一步走得很稳。
“下次碰见这种事情,不要自己一个人往前冲,多危险哪!”他说着又有些埋怨自己当时没在场,如果他在的话,绝对不会让小瑜冲在前头。
“没事,我刚才就是太着急了,得休息一下,很快就能恢复……”
“我不是说这个。”
苏瑜递了一个询问的眼神过去,赵十年却不肯说了。
他没说的是,刚才看着苏瑜和曹贵一块儿站在台阶边上,摇摇晃晃的模样,差点没把他给吓死,那种心脏剧烈收缩,难受到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赵时年不想再体会一次。
什么曹贵,什么国营饭店里那些人的前程,在他看来远不如苏瑜一个重要。
男人攥她的手极其用力,苏瑜被捏的手腕直发疼。
“你松开,再这样的话,不要扶我了。”苏瑜当然知道他有些后怕,但这情绪未免来的有些冲,让她心里不舒服。
赵时年闻言果然松了手,他闷闷的站着,没有在说话。
苏瑜没管他的小情绪,她现在身心俱疲,只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完全没有心情哄男人。
医院的下面有那种小的、铁架子做的长凳,专门供来往的病患及其家属们休息的。
苏瑜找了最近的那个坐下,她疲惫的捏了捏腿。过了一会儿了,总觉得腿还是酸酸的,没有恢复。
她没有抬头看,也不知道赵时年是跟上来了,还是生气离开了。
“喏,给你,喝点水吧。”
男人的声音还是有些闷,手里拿着一个崭新的搪瓷缸,里面放着满满一杯温水。见苏瑜接了,她脸上的表情好看了很多。
就在苏瑜正准备喝水的时候,赵时年忽然蹲在了她身前,以一种不紧不重的力道替她捏着腿。
苏瑜晃了一下,手里的杯子差点砸了。
“你、你干什么?这是在医院。”
她心里默默的想,还是人民的子弟兵呢,在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不知羞。
“在医院怎么了?你不是腿软吗?我替你捏一捏。再说,刚才他们都瞧见了,你可是救了一个人。苏同志多了不起呀,没人敢说闲话的,他们只有羡慕的份。”
赵时年说话的时候一板一眼,他本身长得就冷,这样一来更像一个冰坨子了。一般人瞧见他这模样,必定会被吓得不敢靠近。苏瑜却觉得怪好玩的,好像一个发脾气的小孩儿似的。
瞧他这模样就想起了赵洋,赵洋生气也是这样,气鼓鼓的,敢怒不敢言,一双眼睛咕噜噜的转着,随时随地查看她的反应。
赵时年表现的克制多了,但那小眼神还是一下一下的往她身上招呼着,想让人不察觉都难。
苏瑜没绷住,笑了一下:“多大人了,怎么发起脾气来跟赵洋似的?”
“谁说我发脾气了,根本就没有。”
“那你怎么板着脸做什么?”
“不错什么?专心给你按摩,这个力道怎么样?腿恢复了一点了没有?”
别说赵时年平时手劲挺大,按摩起来还挺有一套,力道不轻不重的,捏着苏瑜舒服的直哼哼。
赵时年的收手,仿佛跟烫到似的,立马撒开了,耳朵、脖子红的仿佛要滴下血来。
苏瑜不明所以的看着他,有一脑门的官司要问,张了张嘴正要开口,那边孙胜男已经带着曹贵过来了。
孙胜男:“笔录做完了,他执意过来想要问一问你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帮他的两个儿子……”
男人可怜巴巴的跟在孙胜男后面,想看苏瑜又不敢看,眼神躲闪的厉害。
苏瑜差点没被他这副样子给逗笑,明明做错事情的是曹贵,现在怎么好像她才是那个坏人似的。
赵时年皱眉,不喜欢他看苏瑜的眼神:“有事就说,好好一个大男人磨磨唧唧的做什么?”
曹贵看了看赵时年,想起这人就是之前用力制服他的那个,忙不迭道:“苏同志,过去的事情都是我不对,我在这里郑重的跟您道歉。”
曹贵说着,弯下腰,给苏瑜鞠了一躬。
“可您要是真的有办法能帮我的孩子们,我一定当牛做马报答您。”
苏瑜其实挺看不上曹贵的,大男人混成这样真的很差劲,最重要的是他连重来一次的勇气都没有。既然死都不怕了,难道还怕活着吗?
终究还是觉得孩子可怜罢了。
其实援助残疾人的这一项计划,会在多年之后被国家接管过去,但那时人们基本上已经能够实现温饱了,如今大家伙儿自身都吃不上饭呢,自然也顾不上别人。
但是这种事也是可以跟政府提一提的,哪怕不会得到太多的援助,至少能保证两个孩子,勉强有饭吃,不至于被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