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西雅已经听到您的祷告，并降下了神谕。”小侍女用尽可能严肃的声音道。
最近一段时间她一直在干这种活儿，现在已经驾轻就熟了。
但是希罗多德这一次却并不买账，闻言皱起了眉头，“怎么又是征兆？我之前明明没有锻炼也能听到琵西雅的声音，现在按你说的做了这么久了，却还是只能看到这些征兆。”
希罗多德的眼中闪过一抹狐疑之色，望向克拉拉的目光也冷了下来，“你是不是在骗我？”
小侍女心下一寒，但表面上还是保持着平静，“这不是征兆。”
“那是什么？”
“一种文字。”
“文字？”
“确切的说这是属于神明的文字，您说过希望琵西雅可以与您交流，所以现在她就在通过这种方式和您交流。”
“是吗，那她在说什么？”希罗多德眼中的狐疑并未消失。
“我是星期六的信徒，无法读懂琵西雅的文字，但您不同，您是银月教会的大祭司，又掌管着教会的所有典籍，若说这世上还有一人能理解这些神文，那么那个人一定非您莫属。”
克拉拉用了露比教她的绝招。
——当一个谎话就要圆不过来的时候，可以将这个问题抛给对面，让他帮你来圆。
这一招的关键在于一定要表现的足够理直气壮，气势上一定不能弱，另外也可以适当拍下对面的马屁。
果然，希罗多德听到她的话后脸上的狐疑之色消散了不少，随后望着水中的墨迹，陷入了沉思。
过了许久才再次开口道，“嗯，这水上的文字的确和《救世书》中的有几分相似……那是教会现存最古老的典籍，用的是一种非常久远的文字，直到现在那本书里的内容也只被读懂了不到三分之一。”
克拉拉闻言暗松了一口气，希罗多德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上道，这水里乱七八糟的墨迹他都能给看出朵花儿来。
小侍女趁热打铁，又适时的补充道，“这是琵西雅给您的考验，读懂水上的神文，您或许就能从您的女神那里获得神力了，就像梅林先知一样。”
希罗多德不置可否，但眼神的确热络了起来。
就在两人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城中的光点也越来越多了，已经从原先只有一处，变成了七八处，遍布整座城市。
即便隔着这么远，克拉拉依旧能看到那一团团跳动的火焰，就连迎面而来的晚风中都带着一丝炙热之气，而风里的哭泣与哀嚎声也变得越来越大。
小侍女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提醒希罗多德道，“那个……城里好像出事了。”
“是吗。”希罗多德心不在焉，只是继续盯着水中的那滩墨迹，他甚至取出了一张羊皮纸，将水上那些杂乱怪异的图纹给临摹了下来。
“您……不去管管吗？”
“那不是我的事情。”希罗多德淡淡道。
克拉拉呆住了，她虽然之前一直在那座庭院里待着，没有出过门，但是希罗多德隔三差五的就会来找她，请她帮忙联系琵西雅。
所以小侍女其实也知道如今多鳞城中的大致情况。
希罗多德所招募的新军，人数已经快要逼近三万人。
原本的城主艾德爵士，在上个月就躲进了自己的府邸中，再不露头，所以现在的多鳞城希罗多德的话的确是最管用的。
可是希罗多德真的就像他自己所说的一样，对于权力和财富一点不感兴趣，随便找了几个人，把组建新军还有管理城市的差事甩给了他们，之后根本连问都不问。
他真的是随便选的人，这一点克拉拉可以作证。
因为小侍女也目睹甚至参与了这个过程，新军的两个副统帅，如今的代理城主都是依照所谓的神谕，从信徒中直接选中的。
然后希罗多德委托柯库翁大祭司前去通知了这些幸运儿。
刚收到消息的时候很多人压根儿都不相信这种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过了好几天才将信将疑的去上任。
而得知这一切都是真的后那些人的表现也各不相同，有人尽忠职守，努力想要适应自己的新角色。
也有人趁机大肆捞钱，比如某位副统帅干脆自己下场，带人一连洗劫了城里四只商会，将抢到的金银一箱一箱往自己的住处搬，一直堆到屋子里都没处下脚才停手。
由于做的实在太过分，第二天他就被人告到了希罗多德那里，结果希罗多德的处罚却很轻，只是让那位副统帅赔偿了四只商会每人一枚金币。
从那以后，新军上下便愈发骄横了。
他们之中很多人自认已经看清了真相。
希罗多德是靠着他们掌控多鳞城，势必也会非常依赖他们，这也是为什么对于那些犯错的将领，希罗多德没有重惩的原因。
双方现在是一根儿绳子上的蚂蚱。
等临摹完了水中的墨渍，希罗多德又仔细对照了几遍，这才放下手中的羊皮纸，抬头向山坡下的城市看了一眼。
“走吧，我们也该动身了。”
“动身？回我的住处吗。”
“不，我们该离开了，玛蒂娜的大军明天清晨就会抵达多鳞城下了。”
“然后您打算在今晚离开？”克拉拉再次呆住了。
虽然希罗多德这段时间已经干了不少疯事儿，但都没有刚才那句话让她感到震惊。
“不走干嘛，留在这里为那些渣滓陪葬吗？”希罗多德小心翼翼的收起那张羊皮纸。
“可是……可是，您不是这支军队的统帅吗？”
“名义上的统帅，而且靠这些乌合之众，怎么可能打得过西境各大家族的军队。”
“那您当初为什么要召集这些人？”克拉拉愈发不解了。
“为了败给玛蒂娜。”
或许是因为这里再没有其他外人，希罗多德也没再隐瞒，诚恳道，“我需要让一些事情发生，才能真正掌握教廷，打造出属于我的军队，拥有信念的军队。”
顿了顿后他又补充道，“况且，这也是女神她的旨意。”
第一百零一章 车里的金子
希罗多德也没有再详细解释的意思。
只是示意克拉拉跟上他。
而先前带小侍女来阿尔贝托大神庙的那个身材高大，浑身被黑色盔甲所包裹的男人则又一次出现在了神庙外。
如同一只幽灵一般。
不过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四十多名和他一样打扮的骑兵，以及一辆看起来并不怎么起眼的马车。
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到希罗多德的面前，用低沉的声音道，“大人，人已经到齐了，除了金瞳，中午过后就没有人再看见过他了。”
希罗多德皱眉，“你有联系过他吗？”
“我让人在城里很多地方做了标记，但是并没有人回应，要留下两个人等他吗？”
“不，不用了，我们留在城里的人本来就不多，不能为他再分出人手了，别管他了，出城吧。”
说完希罗多德对一旁的克拉拉做了个请的手势。
小侍女还在消化眼前的事情，这一幕实在太突然了。
她今晚出门的时候还以为希罗多德是为了明天那场大战来找她，让她帮忙联系琵西雅给军队赐福的。
但是没想到希罗多德压根儿就没打算打这一仗，居然准备在玛蒂娜来之前就开溜……
克拉拉当然是不想跟希罗多德一起走的。
倒不是说她对多鳞城有多留恋，反正不管去哪儿，她都会被希罗多德给软禁起来，失去自由，关键是她手头上的实验已经用的七七八八的。
剩下的要么材料太苛刻，要么就是效果不太行，最关键的是希罗多德的要求还越来越高。
小侍女今天这关就过得很惊险，可如果下次希罗多德一定要听到琵西雅的声音，那克拉拉也只能抓瞎了。
所以她宁愿继续留在城里，哪怕现在的多鳞城已经化作炼狱。
“怎么，还有什么问题吗？”眼见小侍女迟迟没有挪动脚步，希罗多德问道。
“我……我得先回住处一趟，我的衣服，手帕还有其他东西都还在那里呢。”
“不用担心，旅途中的生活用品我已经让人备好了。”
“露比……还有露比，她是我的朋友，我不能扔下她不管。”
“别担心，没人知道她和我们的关系，她在这里是安全的，奈玛嬷嬷会照顾她，你这么喜欢她，可以等到我们稳定下来，再把她接过来。”希罗多德道。
他的声音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而克拉拉也再找不到其他合适的借口，于是只能无奈登上了马车。
之后希罗多德也上了车，就坐在克拉拉对面。
大概有二十余骑黑甲骑兵在前面开路，剩下的人则围在马车四周，沉默的向城外行去。
下了山坡后外面的哀嚎与惨叫声就变得更加清晰了，空气中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克拉拉还是第一次碰上这种场面，心中不由有些紧张，一只手一直揪着自己的裙子。
反观对面的希罗多德就很平静了，还拿出来那张羊皮纸，继续揣摩了起来。
期间有几次声音离得格外近，车外有人向他们求救，但是很快那求救声就戛然而止了。
而马车速度不减。
小侍女一开始以为是那些求救者被赶走了，可她又清楚这些绝望的人儿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放弃眼前的救命稻草。
最终得出的答案让她不寒而栗。
“你的座位下面有毯子，冷的话可以披上。”希罗多德没有抬头。
如今的多鳞城里虽然乱做了一团，但是这一路却没什么人来骚扰过马车。
毕竟那些全副武装的黑甲骑兵看起来就很不好惹，这时候有的是好下手的目标，没必要来碰这样的硬茬。
眼看就快要到城门口了，就连希罗多德的精神都开始放松。
可就在这时候异变突生！
空气中响起弩箭的破空声，接着还有马匹的悲鸣，以及骑手落马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听起来格外杂乱。
“小心！有人偷袭！”领头的高个男人出声提醒道，虽然有同伴受伤，但他的语气并没有太过紧张。
因为他已经看到了道路两边的偷袭者，人数并不算太多，只有十人而已，而且大都已经射出了手上的弩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