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超无言以对。
人类探索太古遗迹的道路，的确是一条充斥着荆棘和烈焰、壕沟和陷阱，又被千千万万无辜者的血肉和骸骨填平的道路。
血盟会的邪恶，固然超乎想象，罄竹难书。
但今时今日，很多灵能修炼的基础理论，以及最经典的符文和灵磁力场构型，乃至“三大基础发力法”和“百战刀法”等等修炼基石，追根溯源，都和血盟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也是事实。
最简单也最重要的例子。
“武神”雷宗超。
雷宗超曾是龙城第一高手。
更是灵能武道领域的先驱者以及引路人。
被他收养的孤儿，以及获得“雷宗超助学金、奖学金”，从而觉醒超凡力量的新生代强者，就不下千人。
观摩他呕心沥血拍摄的修炼视频，在他的间接帮助下，获得觉醒的超凡者，更是不计其数。
可以说，雷宗超以一己之力，将龙城的整体修炼水平，提升了一个大台阶。
而雷宗超自己，就是血盟会的实验体，是血盟会用无比残酷的手段，调制出来的太古技术结晶。
没有血盟会，就没有雷宗超。
没有雷宗超，龙城的修炼技术不会这么快，这么普及，也不会出现这么多的超凡者。
孟超不能昧着良心说：“没有血盟会，也会出现另一个更加正义、光明、善良的组织，能够用更加光明正大且自由平等且人人满意且不用违背法律道德的方法，探索太古遗迹，获取超凡力量，建立灵能修炼体系！”
曾经当过一段时间的“太古遗迹实验员”，深入了解相关隐秘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太古遗迹的神秘和可怕。
任何一个“正常”的组织，用“正常”的手段，都不可能在短短十几二十年间，探索完成太古遗迹中至少50％的区域，发掘出成百上千的太古至宝和太古技术。
只有血盟会才能办到。
或者说，任何一个组织，想要完成这样的探索，都必须把自己变成血盟会。
“322号缝隙，只是太古遗迹中，千千万万蕴藏着至宝，蕴藏着人类生存的希望，却也蕴藏着无尽危险的黑暗缝隙中的一条。”
吕中奇继续道，“而探索太古遗迹，也仅仅是血盟会为了龙城文明的延续，践踏人性，不择手段，做出的无数努力中的一项。
“所有人都知道，当龙城穿越到了异界，经过地震、洪水和瘟疫肆虐，当旧秩序的捍卫者们全都壮烈牺牲之后，幸存者们很快就迎来了社会崩溃，秩序沦丧，无法无天的所谓‘血色十年’。
“不过，孟超，你真的知道我们是怎么走出‘血色十年’，重建秩序，重建今天的一切吗？”
第1784章 邪恶和更加邪恶的选择
“血色十年”是龙城穿越之后，最动荡不安，不堪回首的日子。
绝大多数人，在回忆过去半个世纪波澜壮阔，慷慨激昂的征程之时，都会很有默契甚至下意识将这段历史忽略过去。
对于如何走出“血色十年”，往往也是以“伴随着超凡塔的建设完成，在生存委员会的不懈努力，以及超凡者们前赴后继的牺牲之下，龙城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和平以及秩序”，这种过于简单的说法，一笔带过。
曾经的孟超，也和绝大多数普通市民一样，对这种简单明了，善恶分明的说法深信不疑。
但随着他的境界逐渐提升，有资格踏入超凡塔的中上层，接触大量秘而不宣的资料，又登堂入室，成为“武神”雷宗超这个亲历者的真传弟子，过去种种幼稚可笑的观念，渐渐被善恶难辨，混沌不明的真相所取代。
生存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所谓正义、道德、法律，既不是生存的前提，也不是生存的必需。
“看起来，你很清楚血盟会在龙城的历史上，发挥的重要作用。”
吕中奇继续道，“虽然官方的说法是，‘随着超凡塔的建成，龙城逐渐恢复了秩序’，但你我都清楚，这只是骗骗升斗小民，愚夫愚妇的谎言。
“直插云霄的超凡塔，无论高度还是规模，都超过了地球上最大的单体建筑，无论技术含量还是工程量，都不是一座仍在混乱无序中苦苦挣扎的末日之城，可以实现的。
“要建成超凡塔，就需要先有一个基于秩序的，所有个体都服从于统一意志，为了整个文明的生存，敢于牺牲的伟大文明。
“而在当时的情况下，这样的伟大文明，既不可能来自人们的美好愿望，也不可能来自你这样自诩为正义之士，自我感动却微不足道的努力，而只能来自于血盟会这样的邪恶组织，用铁和血，强迫人们铸造而成。
“别以为我在危言耸听。
“你们这样在重建秩序之后的世界，诞生的新一代，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秩序崩坏，无法无天’。
“你们也无法想象，当我们和自己灿烂辉煌的文明母星，相隔亿万星辰，约束我们的法律和道德，都在顷刻间分崩离析，烟消云散之后，人类能以多快的速度，变成一头头披着人皮的怪兽。
“不，不仅仅是那些掌握着武器和资源的强者。
“而是每个人，每个想要活下去的人，都以最快速度忘记了地球时代的一切，忘记了地球人的骄傲和尊严，忘记了过去那些宁静祥和，井井有条，有法可依，理所当然的日子，却在瞬间觉醒了几万年、几十万年前，当最初的文明还不存在，人类身为‘恐怖直立猿’时的本能。
“想要将千千万万恐怖直立猿，重新变回循规蹈矩的人类，往他们的脖子上，套上名为‘法律、道德、人性’的枷锁，谈何容易！
“很多时候，对那些想要重建秩序，拯救龙城的统治者来说，根本没有一个正确选项和一个错误选项，一个正义选项和一个邪恶选项，去让他做选择题。
“他能选的，只有错误和更加错误，邪恶和更加邪恶，践踏人性和灭绝人性。
“举几个最简单的例子，你就知道了。
“倘若你是当时龙城某个街区的统治者，你发现自己辖区内有个时日无多的老者，私藏了一听牛肉罐头，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却饿得奄奄一息。
“你是选择无视私有财产权，甚至杀死这个张牙舞爪，不惜用生命来捍卫牛肉罐头的老者，让两个孩子能暂时苟活，还是选择尊重老者的权利，眼睁睁看着两个孩子饿死？
“如果不是两个孩子，而是两个面有菜色的壮汉呢？
“一听牛肉罐头，能让两个壮汉暂时恢复几分力气，跟随你一起去抢劫邻近街区，说不定就能抢到更多食物，让你的街区，能有更多人活下来。
“代价则是，在你们抢劫回来之前，这听牛肉罐头原本的主人，那个没有做错任何事情的老者，肯定会活活饿死。
“孟超，告诉我，你会怎么选？
“别说你什么都不选这种屁话，那些拒绝选择的家伙，统统是逃避责任的懦夫！
“如果，呵呵，如果不是牛肉罐头，而是这个老者自己身上的肉呢？
“如果只有吃了这个老者的肉，你和你的兄弟们才有足够的力气，出去劫掠或者抵抗劫掠，捍卫自己的家园呢？
“如果，只吃一个老者解决不了问题，还要吃更多呢？
“在当时，这只是最简单，也最司空见惯的选择。
“还有，你知道当时洪水仍在肆虐吧？
“因为龙城穿越导致的地形地貌改变，使得赤龙江和虎怒川就像两条饥饿、暴虐的蛟龙，不断在龙城翻滚，令无数残垣断壁和生活在残垣断壁里的人们，都饱受洪水的折磨。
“想要抵御洪水，就需要修筑堤坝，挖掘水库和运河，建造各种各样的水利设施。
“而在绝大部分自动化工程机械统统毁于一旦的情况下，各种繁重的土方作业，只能依靠人力来完成。
“可想而知，在那个资源极度匮乏，绝大多数人整天都饿得眼冒金星的时代，没人会心甘情愿，去和洪水进行不可能胜利的战斗。
“在没有一个足够权威的官方机构，能拿出足够多的资源，让大家自告奋勇之前，只有血盟会这样的邪恶组织，能够用暴力，无比残酷，灭绝人性的暴力，威胁和强迫人们，去做那些牺牲自我，创造未来，必须要做的事情。
“不，这也不是血盟会所做的全部。
“除了洪水，当时最大的威胁就是病毒，能够将人类变成丧尸的太古病毒。
“混乱的环境，崩坏的秩序，匮乏的资源，决定了当时的人们，根本没办法精准锁定感染者。
“只要一栋楼里，出现了一名丧尸病毒的感染者，可怕的瘟疫很快会呈指数级爆发。
“想要消灭丧尸，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封锁并净化整栋大楼——连同里面仍旧健康的未感染者一起！
“如果你觉得，这么做是错的，是不道德的，是无比邪恶，灭绝人性，罪孽滔天，禽兽不如的。
“那么，孟超，请你告诉我，当时的统治者应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让他们，不必像血盟会那样背负骂名，也不必像血盟会那样，被他们所拯救的人们最终毁灭？”
第1785章 人性的定义
吕中奇的声音如同他的眼神一样温和，没有丝毫咄咄逼人的味道，就像是在聊着无关紧要的家常。
但孟超随着他的言语，进入到数十年前那个秩序崩溃，血腥残酷，暗无天日的时代，却发现自己的确如吕中奇所言，找不到任何光明的出路。
在那片弱肉强食的残垣断壁之间。
每一条通往生存的道路，都是用累累尸骸和无尽鲜血浇筑而成的。
“如果，仅仅是这样的抉择，就让你难以取舍的话，那么，接下来这些抉择呢？”
吕中奇继续道，“假设，身为当时龙城统治者的你，发现了一种变异丧尸病毒，这种病毒有可能杀死全城超过半数，抵抗力较弱的老弱病残，却也有极大概率，能激活身体强健的成年人，沉睡亿万年的基因库，从人类的基因链最深处，提取出名为‘超凡力量’的强大武器。
“请问，你会深入研发，大批量生产，并且秘密向全城投放这种病毒，杀死一部分人的同时，让另一部分人变得更高、更快、更强吗？
“还有，如果你研发出了一款基因药剂，能将人类觉醒超凡力量的几率提升20％到30％，代价是走火入魔的风险，也会提升20％到30％，一旦走火入魔，轻则经脉寸断，身受重伤，重则血液沸腾，活活烧成一具干尸——你会隐瞒真相，甚至强迫人们注射吗？
“还有，如果你知道，反复进行几十次、上百次的生化实验，就有可能大幅降低这款基因药剂的失控概率，将走火入魔的几率降至5％左右，代价则是，需要几十名、上百名无辜者，充当必死无疑的实验体，请问，你会进行这样丧心病狂的实验吗？
“当然，还有我们最初说过的那个思想实验——你愿意付出成千上万条鲜活的生命，去探索太古遗迹，用数万甚至数十万同胞的鲜血来充当祭品，换取人类进入‘超凡时代’吗？
“如果，以上所有问题，你的答案都是否定的，那么，想想看，否定了这一切的龙城，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没有坚固的堤坝来抵御洪水。
“没有断然的措施来净化丧尸。
“没有经过多次实验，成熟且稳定的基因药剂，刺激细胞和基因，帮助地球人快速进化，适应这个残酷的世界。
“超凡者的数量，会比现实中这座由血盟会创造的龙城减少一半甚至三分之二，超凡者的平均战斗力，也绝对没有现实中这么强，诸如‘武神’雷宗超这样的绝世强者不会存在，甚至连神境强者，都是闻所未闻的传奇。
“试问，这样一座诞生于‘正义、善良、光明’和‘人性’中的龙城，有能力抵挡住铺天盖地的兽潮吗？
“如果抵挡不住兽潮，根本没有人类能够幸存，所谓‘人性’又该依附在哪里呢？
“是，我曾经听过无数自诩为正义之士的家伙说过，‘生存并非文明的唯一目的，我们宁愿死，也不愿意变成面目狰狞，畸形扭曲，毫无人性的怪物’！
“或许，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种论调，倒是大义凛然。
“我相信，你不但是发自内心这么想，也随时准备好，为了如此光明的理念牺牲一切。
“问题在于，你最多只能代表你自己，又有什么资格代替其他人做决定？
“如果有人宁愿以‘面目全非的怪物’的形态，像是蟑螂和老鼠那样苟活下去，你又有什么资格，代表他们，代表整个文明，轰轰烈烈地毁灭呢？
“相信我，孟超，这个世界上，贪生怕死的普通人，远远多于视死如归的英雄，只要有机会能够苟且偷生，绝大多数人类并不会介意，即便介意也能捏着鼻子忍受，变得面目全非，变得畸形扭曲，变得张牙舞爪，变成一头披着人皮的怪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