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忍下去,便是她的意志力忍得住,身子怕也要熬不住了。
只是,在沈家的进展异常缓慢,且毫无头绪,令柳莺莺颇有些苦恼。
话说次日,姚玉兰、沈月灵都纷纷过来探望过她,不过,柳莺莺面色绯色异常,身子疲惫不堪,不便见客,如此,将人打发走了。
一直熬了四五日后,这才终于下得地来。
这日一早,才刚起来正要去往三房瞧瞧,这两日沈月灵都来了她这沁芳院,听说昨儿个来的时候脸上带着急色,也不知是不是蚕宝宝们出了问题。
还没来得及去了,便见沈月灵竟先一步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哇哇喊道:“莺儿姐姐,莺儿姐姐,你快来帮我看看,你快来帮我看看罢,前日才刚刚钻出来的小蚕宝宝们才活了不到两日竟死了大半,又跟去年一模一样,都快要死透了,这是怎么了?怎么办啊,莺儿姐姐你快去帮我瞅瞅好不好?”
沈月灵急得都快要哭了,连院子里的跑腿丫鬟都来不及通报,自己便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
进屋后,看到未施脂粉、脸色略微苍白的柳莺莺,又闻到屋子里浓浓的药味,这才骤然想起柳莺莺病得下不了床这一件事情来。
当即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连连几步小跑了过去,一脸关切道:“莺姐姐,你好些了么?好透了么?不打紧,不打紧,还是身子更为要紧,要是……要是还没好透,还是得多养养几日才好,蚕宝宝们那儿,没关系,我再观察观察两日。”
沈月灵嘴上虽这样的说着,心里分明急得不行。
柳莺莺见了,顿时忍俊不禁道:“我已好透了,放心,老毛病了,现已无大碍了。”
说着,点了点沈月灵的鼻子道:“走罢,去瞧瞧咱们的蚕宝宝们去。”
沈月灵听了顿时心下一松,又围着柳莺莺转悠观察了几圈,确定她已无大碍后,便立马拉着柳莺莺一路火急火燎的朝着三房奔了去。
到了三房的蚕宝宝屋后,只见前些日子收到的蚕籽这两日均已陆陆续续的孵化成了小蚕来,一条条比芝麻粒还小,密密麻麻的分布在好几个垫了软布的编制篮里头,篮子里撒了撕碎的桑叶碎叶,细细看去,有的小点在桑叶上细微啃食挪动,而有的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儿,用指尖拨动才见竟已风干成了小硬点,已是死透了。
沈月灵心急如焚道:“去年也是这样的,才刚刚出生便死了一大批,后来蜕皮时又陆陆续续死了大半,最后养活的不过才十来条,我看今年怕也要重蹈去年的覆辙了,只是不知它们究竟是怎么死的,是不是旁人养没事,偏我才养不活啊,为了他们这些小家伙们,我昨儿个夜里起来了四趟,莺儿姐姐,我是不是特别差劲。”
沈月灵看着篮子里的蚕宝宝们比方才又死了好几条,顿时有些憋闷和垂头丧气。
柳莺莺一一检查了屋子里的气温,试探了暖凉,又检查了那些蚕籽的完好度,最终将目光投放在了一旁的桑叶上,只见蚕宝宝的木架两旁分别摆放了两篮子桑叶。
其中一篮子略有些干巴,另外一篮子又太过新鲜了,上头甚至还在滴水了。
柳莺莺顿时眉间一蹙,指着那两篮子桑叶,道:“这两篮子桑叶是怎么回事?”
沈月灵似乎从来没有想过竟是桑叶的原因,愣了一下,立马道:“这些……这些桑叶是昨儿个和……和前天早上采摘的,有些干巴了,故而……故而喂养蚕宝宝们时,我便特意洒了些水,这样叶子更要显得新鲜几分。”
说着,沈月灵立马反应了过来,顿时微微瞪大了眼,道:“难不成……难不成是这些桑叶的缘故?”
柳莺莺闻言举起一片干巴的桑叶,又举起了一片湿漉漉的桑叶,道:“自然采摘的桑叶自带水分,蚕儿吃了正好,可这一片太干了,蚕宝宝们还小,吃了不易消化,而这片又太湿了,吃了容易拉稀,终归是这些蚕宝宝们还太小了,一片叶子对他们来说是食物,也可能是致命的杀手。”
柳莺莺说着,让婢女们将这些桑叶全部扔掉,一时略有些疑惑的看向沈月灵道:“灵儿不是日日前往那月湖采摘新鲜的桑叶么,怎么……怎么那一篮子桑叶干巴成了那个样子?”
柳莺莺一百个不解。
话一落,却见沈月灵顿时一脸懊恼,然而面对她的疑惑,又一脸的支支吾吾,好半晌,才终于憋住一句:“大……大哥回来了。”
大哥?
大公子?
柳莺莺一下子没有缓过神来,道:“这跟大公子回来有何干系?”
话一落,便见沈月灵支支吾吾道:“那几株……那几株桑树林就挨着大哥住着玉清院。”
而她……不敢去。
看着沈月灵一脸小心翼翼的样子,柳莺莺顿时反应了过来,不由有些失笑道:“你大哥哥莫不是是只鬼不成,瞧瞧你们,一个个都怕成什么样了。”
一个沈月灵,还有日前那个混世小魔王,都是闻兄色变。
柳莺莺一脸的不以为意,却见沈月灵立马神神秘秘、警钟大作道:“莺儿姐姐,你是不知道,大哥哥可比鬼可怕多了!”
话一落,不知想起了什么,忽见沈月灵眼前一亮,瞬间一把凑了过来,一把亲亲热热地挽着柳莺莺的胳膊,微微撒着娇道:“莺儿姐姐,要不,一会儿你陪我一起去采桑叶好不好?”
第029章
大公子?
好罢, 原本大公子不在柳莺莺的考虑范围之内,她有这个自知之明,从未考虑过要一口气吃成个死胖子。
然而眼下, 沈家的儿郎们不知何故, 竟隐隐像是在有意避着她似的,这是自十二岁起, 自她日渐长开后, 几乎从来不曾遇到过的状况。
分明,三月初一那日,在老夫人院子里初遇到那几位前来参拜的公子们时, 大家看到她的表现和目光,对于柳莺莺来说才算是常态才是。
后面不知为何, 竟画风突变。
柳莺莺甚至想过,莫不是她近来频频寻沈家公子们探路的缘故, 在那些公子堆里传开了, 继而传出了些对她不好的影响,从而导致大家对她退避三舍?
毕竟, 沈家的郎君们都在沈家设办的书院念书, 日日扎堆厮混在一块,倘若互通有无,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可是,她初来乍到,除了那日与沈六公子寻簪一事, 从来不算行径出格。
何况, 在她问路的头一遭起, 遇到沈家五公子和七公子那日,便隐隐有这些苗头了, 那可是她头一遭问路了,又从何互通有无起?
于是,去往月湖采摘桑叶的路上,柳莺莺旁敲侧击,隐隐朝着十岁的沈月灵打探了一遭,隐晦道:“方才咱们来的路上遇到的那位是六房的那位小公子罢,缘何见了咱们便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躲得飞快。”
顿了顿,又隐隐打趣般的苦恼笑着道:“说起来,来了沈家这大半个月,与沈家几位姑娘们倒是相交甚欢,就是不知为何,总觉得每回遇到府中的几位郎君们,一个个奇怪的紧,只觉得隐隐像是在躲着我走似的,这事儿我与旁人都不敢提及,只以为是自己多想了,是自己的错觉,又隐隐有些担心着莫不是我哪儿做错了不曾,惹了大家的嫌弃,就是一时忧心不知错在了何处,想要改正都一时无从改起——”
柳莺莺叹了口气,神色与方才沈月灵看到死了的那几个蚕宝宝那般一模一样,一样的苦恼。
沈月灵听了,清亮的眼珠子转了转,良久良久,方一鸣惊人道:“莺儿姐姐,不是你的错觉,府中的哥哥们确实是在避着你——”
沈月灵冷不丁吐出一番豪言。
却听得柳莺莺神色一愣。
只见柳莺莺一脸错愕地看着沈月灵,正要开口,却还没来及说话之际,只见沈月灵立马又道:“不过不是莺儿姐姐你的缘故,定是祖母告戒了几位哥哥们,要以学业为重,当然,也并非祖母争对莺儿姐姐,就连表姐在府中常住时,祖母亦是这般叮嘱告诫几位哥哥们的,从不允许几位哥哥们靠近表姐太多——”
沈月灵如说说来。
却听得柳莺莺心头一跳,道:“灵儿可知,这是何故?”又道:“表姐指的是西凉那位表姑娘么?”
沈月灵小鸡啄米般的直点头道:“正是。”
顿了顿,只盈盈笑道:“一来定是莺儿姐姐同表姐都生得太美的缘故,祖母怕哥哥们分了心,祖母严苛,对低下几位哥哥们管束得极为严厉!”
“这二来么,沈家重文,极为看重几位兄长们的学业,如今沈家的祠堂里头共挂着一百多枚匾额了,只有中了秀才的沈家儿郎才有资格进入沈家的宗祠祠堂,只有中了举子的儿郎,才会享有镌刻一份自己名讳的匾额的权利,名讳才有资格摆在祠堂门前的牌匾上,得以流芳百世,而中了进士以及状元榜眼探花的,更是享有由沈家出资镌刻建造的石像,每年由沈家数千儿郎子嗣参拜和祭拜,永生永世受沈家香火供奉,故而沈家重文的程度已是到了举世震惊的地步,偏沈家门阀庞大,其下子嗣繁茂,哥哥们之间的竞争尤为激烈,若要想在沈家数十乃至数百个儿郎中出头绝非易事,故而即便祖母不曾叮嘱,如今哥哥们也定是会一心都扑在了学业上的,不过这样的情况并非年年月月如此,想来到四月府试过后,方能松上一口气——”
沈月灵夸夸其谈着。
不过十岁的小娘子,竟对整个沈家的基业如数家珍。
却也听得柳莺莺心头微震。
她在元陵城待过五年,旁的不知,对这书生却是甚为了解的,元陵城民风开放,文人墨客众多,乃天下学子之重地,却也不见重视到这个地步,可见沈家能光耀数百年,成为四大家族之首,是有一定道理的。
也是听了沈月灵这番话后,这才悄然醒悟过来,怪道这些日子所有人对她避之不及,原来竟还有着这么深刻的缘故在里头,原来竟是自己日日虔诚拜佛,却不想竟是拜错佛了,怪道所求从不灵验。
也看来定是她那日走后,老夫人在诸位公子郎君们“告诫”过一遭了罢。
这该怎么办呢?
原来府中的公子们要考试,得要等到四月府试过了,沈家的儿郎们兴许才能抽出空闲来,而四月一过马上便要到五月了,三月之期也快要到了,柳莺莺却压根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该怎么办呢?
这时,一个名讳毫无征兆的跳进了柳莺莺的脑海。
放眼整个沈家,适龄的,如今仿佛唯有那位刚刚游学回来不久的沈家大公子沈琅呢?
一个从未曾进入过柳莺莺视野中的人。
只是,虽还未见过其人,却从今日沈月灵这副战战兢兢、鬼鬼祟祟的姿态中,以及那日沈家那混世小魔王的表现中窥探出几分关于那位大公子的内情了。
似乎,并非……个善茬。
整个沈家所有人对那位沈家大公子全都讳莫如深,整个沈家所有小辈对他战战兢兢,甚至直言,比鬼都可怕?
抛开一切身份和地位,这是她能招惹得了的吗?
还有,那日“捉奸”她与沈家六公子的人,会不会有是这位大公子的可能?
柳莺莺一时心猿意马,百抓挠心,却又有些……不敢造次,然而月圆之夜的痛苦和煎熬依然还历历在目。
就在柳莺莺思绪烦杂之际,这时,月湖到了。
绕过月湖畔,绕过桃花林,沈月灵竟一路鬼鬼祟祟领着柳莺莺来到了那日她崴脚后恰好歇息的假山处,再从嶙峋假山上七绕八绕了去,便见又来到了一处桃花林,二人鬼鬼祟祟的穿过桃花林,不久,便见远处出现了一方院落,于一片竹林之中,幽静又雅致。
竹林的西侧,依稀可见一小片桑树林和殷桃林,与这片清雅的院子极为不搭。
正当柳莺莺诧异之际,只见沈月灵这时压低了声音道:“大哥原先养了一些鸟类禽类,爱吃野果,便种了这片桑树林,他不喜欢外人打扰,故而我每回来都没敢带婢女过来,每回来,就跟做贼似的,胆战心惊的紧——”
沈月灵捂着胸口压低了声音小声说着。
说着,偷偷摸摸熟门熟路的领着柳莺莺绕到了竹林后便如何都不走了,一时可怜兮兮眼巴巴的看向柳莺莺道:“莺儿姐姐,你瞧,我的两个腿肚子一直在哆嗦,怕是……怕是如何都走不动路了。”
又苦兮兮道:“原先大哥不在府里时,我来了都害怕,如今他回来了,一想到他可能就在这院子里,我……我怕——”
沈月灵一脸十分没骨气的看着柳莺莺。
柳莺莺自然一目了然的看清楚了她的意图。
顿时一脸懵然。
感情这位沈家十四姑娘不是带她来采桑叶的,竟是怂恿她来偷桑叶的?
而且,还怂恿她一人去偷?
柳莺莺眼前瞬间三条黑线划过。
这样好么?
她是来沈家做客的?可不是来偷东西的?
柳莺莺便是昔日沦落到妓院那等地步,都不曾偷拿过任何东西,不曾想,竟被这么个十岁的小丫头片子连哄带骗的给哄了来?
柳莺莺一时无语凝噎,又一时啼笑皆非,然而一抬眼,见沈月灵可怜巴巴的扯着她的衣袖摇啊摇,摇啊摇,顿时是又好气又好笑了起来。
一时,抬眼朝着那片寂静的桑树林看了去,半晌,抬手用力的点了点沈月灵的额头,道:“看一会儿回去怎么收拾你。”
沈月灵听出了她话中的松懈,立马高兴的摇晃着柳莺莺的袖子道:“莺姐姐,你真好,你是除了娘亲外对我最好的人了,往后你便是我亲姐姐。”
说罢,便飞快将手中的小篮子悉数奉上。
看着溜须拍马一脸臭屁的沈月灵,柳莺莺瞬间翻了个白眼,最终将人恶狠狠地瞪上了一眼,这才接过篮子朝着那片桑树林走了去。
来都来了,还能怎么着?
难道空手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