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日,京城的局势越来越严峻了。自打隋暖枝嫁进皇长子府,隋家就在暗中展开了行动。他们的目标是太子妃,而非皇长子妃。隋暖枝若只是单纯的皇子妃,隋家不会下这么大的注。为了让隋家女的皇子妃变成太子妃,隋家人自然得做些事。
隋家暗地里的动作不断,其他人也没有闲着。现太子为首的一批人,为了让皇帝允许现太子参政,使出了浑身解数。另一边,五皇子站到了台前。
五皇子的出现,让不少人发现了另一种选择。
现太子不靠谱,废太子被皇帝厌恶。这个不骄不躁,聪明好学的五皇子便成了一道指引众人的光。不少人正愁无人可靠,瞌睡了正好送来枕头。
且不说五皇子挤进了名利场,就说隋家最近为皇帝松口让萧衍行回京也做了不少事。
想让萧衍行名正言顺的回来,第一件事自然是扳倒现太子。只有现太子出错,废太子才有机会回来主持大局。五皇子虽引起了一番注意,毕竟年纪还小。且这五皇子背后势力单薄,为人虽有聪颖之名,却不及废太子十之一二。这样的人对上废太子,完全不够看。
这般一琢磨,阻挠萧衍行回京的最大障碍,还是现太子。
隋家人为表投名状,非得弄出点成绩来展示忠心。为了让现太子挪屁股,如今朝堂上有一批人四处煽风点火,企图逼迫现太子狗急跳墙。毕竟只有现太子做了点什么,他们才会抓到切入点进行运作。他若是一直安安分分的待在东宫,光以先前已经盖棺定论的罪责说事,完全不够看。
但素来急功近利一点就炸的萧承焕这回一点儿声响都没有,有些稀奇。
萧承焕并非是没声响,而是他想给人教训,奈何还没行动就被孟浩做主给阻了。孟浩用了各种手段安抚萧承焕,愣是为萧承焕营造出了一副潜心忏悔的姿态来。
反倒是透明人五皇子近来动作不少。
不知从何时起,朝堂内外对五皇子都是一片赞誉。人人都在称赞五皇子的品行、才华,萧凛煜仿佛一夜之间突然发了光似的。人人知他聪慧好学,性情沉稳,远胜现太子萧承焕多矣。不仅如此,坊间也多了不少关于五皇子有明君之相的传言。
所谓的明君之相,乃是不知何时坊间流传了一首打油诗。打油诗中声称五皇子萧凛煜乃是开国皇帝萧钺的翻版,性情、行事作风和品行都十分相像,简直庆高祖再生。
这传言一开始只在坊间传,传多了就有鼻子有眼的。
萧凛煜异军突起,愣是靠着一首童谣引起了朝堂上不少人的关注。不少人已经暗地里试着与萧凛煜接触,试探他的态度。
现太子是肯定坐不稳这个位置的,什么时候被废,谁也不清楚。中宫嫡子虽才华横溢,却深受皇帝厌恶。皇帝在位一日,就不会允许他回京。何况皇帝已经将他按死在藩王的位置上,除非萧衍行以弑君杀父的手段回来,否则难如登天。
这般一衡量,五皇子萧凛煜就像是应运而生的。
但光凭这一点就投诚不大可能。朝堂上的那些老狐狸各个是权衡利弊的高手,不是逼不得已或者有万全的把握,他们不会战队。但这一点改变,足够德妃和高家喜出望外。
德妃如今是春风满面,哪怕皇帝从不来她宫里,也压不住她眉眼中溢出来的喜气。
五皇子的母妃德妃也是出身名门。娘家姓高,高家在京中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世家。不及孟家显赫,却也远比梁国公府之流的强。正经的世代书香门第,一家子出了两位大学士。这些年因着德妃为人低调,连带压着高家也摆出了淡泊名利的姿态。
因此,高家打出了清贵世家的名声来。
高家名声好,德妃也以贤德著称。可以说,五皇子从出身到个人品德都毫无污点。
这么一看,更符合一些人的心中预期。
外头这些事,宫里不可能不知道。无论是皇帝还是萧承焕都早有听说。萧承焕且不说,对于这个弟弟的憎恶到达了顶峰。关起门来不知打杀了多少宫侍,砸碎了多少珍奇宝贝。皇帝也特意将萧凛煜叫来身边,锐利的眼神审视般地打量这个不起眼的儿子许久。
要说起长相,皇帝的几个儿子就没有长得丑的。长子萧衍行就不必说,最是美姿容,惊艳得仿佛画中人。次子萧承焕虽被母亲叶慧琼拖了后腿,却还是更多像了皇帝自己。
皇帝的相貌在大庆历任皇帝中,都算得上出类拔萃。毕竟当初会在诸多皇子之中被韩灵素一眼相中,就是凭借卓然与众的皮相。他所出的儿子或多或少的都像他,高大俊美,神采斐然。此时眼前的五皇子自然也不差,还未长成,也已经能看出未来芝兰玉树的姿容。
“听说你学问做的不错?”除了叶慧琼所生的三子一女,皇帝跟别的妃子所生的孩子都不亲近。五皇子于他来说,也只是在佳节盛事的场合见一面。
萧凛煜退后一步,回答得十分有分寸:“先生谬赞罢了,不及二哥。”
皇帝一只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还别说,他的七个儿子,各有各的性情。
皇长子冷峻睿智,一双眼睛能洞穿人心。次子嚣张跋扈,性情急躁,不堪大用。三子痴蒙迟钝,钟情于书画古籍,不问世事。四子倒是有野心,可惜被他的兄长打压得不敢显露,一味地装傻充愣。五子倒是有点人样儿,就是一举一动有点太假惺惺……
皇帝无趣地叹了口气,比起八风不动的假人,他果然还是喜欢浅薄一些的孩子。
想什么摆在脸上,才好摆弄。心机太深的,看着就烦。
“回吧。”只问了一句,皇帝就失去了继续与他交谈的兴致,“往后得了空,去大理寺看看。”
萧凛煜闻言一愣,瞬间抬起头。
皇帝却好似随口说了一句话,丢下便没了。摆摆手,让他退出去。
萧凛煜不敢耽搁,当下行了一礼,故作镇静地告退了。
等出了大明宫,萧凛煜才按捺住袖笼里发颤的手,克制地往行宫走去。一路上大步流星,兴奋得脚步都有几分飘忽。不管父皇让他去大理寺是何用意,愿意给他接触政事的机会,这就是认可了他。
萧凛煜一路疾行去了德妃的宫里,走得太快,路上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
那人被撞到了,身体一歪倒在了地上。怀里不知什么东西啪嗒一声甩到不远处,滚进了旁边的草丛中。萧凛煜立在一旁皱起了眉头,他身边的宫侍当下便拉下脸冷喝道:“你是何人?胆敢在御花园里乱蹿?不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你撞到了谁!”
那人半点不敢往草丛里看,当下爬起来膝行到萧凛煜跟前磕头告罪。
萧凛煜嗅到他身上一股特殊的香味,不适地掩住了口鼻。
也懒得跟个小宫侍计较,萧凛煜瞥了一眼身边人。身边那正准备教训小太监的宫侍立即收敛了嘴脸,恶声恶气地教训了小太监几句,就把人给赶跑了。
小太监麻溜地离开,萧凛煜才转身又往德庆宫赶去。
等人离开,那早已跑远的小太监又偷偷摸摸从小路折回来。撅着屁股在草丛里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甩到里头的包裹,抱着东西赶紧往长乐宫跑去。
与此同时,萧凛煜到了德庆宫。还没开口,德妃嗅到他身上一股味儿就眉头皱起来。
“这是换香了?”德妃对萧凛煜的管控严格到了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萧凛煜自小无论是喝水,用香,她都要知晓。
今儿萧凛煜身上味儿不对,她一闻就闻出来。
“没。”萧凛煜鼓噪的兴奋瞬间平静了,不起一丝波澜,“方才不小心沾上的。”
“不小心沾上?你去了哪里能沾上这么重的香?”
德妃对外人淡如菊,不慕名利,只有自己人知道她性情有多强势霸道。
萧凛煜没说话,他身边的宫人口舌麻利。立马将方才萧凛煜在御花园被不长眼的小太监给撞了一下的事情给说了:“……那小太监怀里抱着个包裹,径自地撞到殿下的身上。许是那包裹里有味儿重的香料,碰那一下子,染到殿下的衣裳上了。”
德妃听说是这样沾上,并非是跟宫女厮混,顿时放下心来。
她这人变脸极快,上一刻横眉冷对,下一刻就瞬间切换成慈母的面孔。不管儿子僵硬的脸色,上前揽住萧凛煜的胳膊,拉着人进内殿。
“听说你父皇今儿把你叫过去了?可问你什么事了?”
萧凛煜此时脸上仿佛带了一层厚厚的假面,言简意赅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德妃一听皇帝竟然允许他进大理寺,高兴的眉飞色舞。当下亲自给儿子倒了一杯茶水,嘱咐贴身宫婢立即去通知御膳房,今儿午膳多加几道萧凛煜喜欢的菜。
德庆宫喜气洋洋,上下都得了赏。长乐宫这边,去取货的小太监差点没被吕黎给打死。
今儿若他真将这包东西掉到萧凛煜的跟前,坏了她的事儿。吕黎是当真会杀人。进宫这短短一年半,吕黎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见血就怕的小姑娘。她当初能眼眨不眨地给叶慧琼灌毒酒,眼睁睁看着她口吐鲜血死在她脚下,如今就能亲自打杀这些命如草芥的宫婢。
好在东西没出纰漏,吕黎就给了这太监二十个巴掌掌嘴,轻轻绕过了。
耗费了不少心神,吕黎的人终于又找到了绫人羽的住处。这一次,他们知晓绫人羽对吕黎的重要,谁也不敢动粗。只能软磨硬泡地上门去求,恳求绫人羽能与他们方便。
绫人羽要当真是那等心软的好心人就算了,他狠下心来比吕黎有过之无不及。自然不可能因为这些人几滴眼泪,几声哀求就妥协。不仅不愿意听从他们的安排,进宫去见一次吕黎。更是借王姝的护卫,命他们见到这些人就打。打到他们不敢上门为止。
吕黎知晓了又是恼火又是伤心,“兄长他毁了我,连一声对不住都不愿对我说么?”
她的疯言疯语,自然没有人接茬。
长乐宫中,一片死寂。
八月的秋闱只剩不到两个月,绫人羽如今每日睡觉都时辰都不多,日日都在刻苦读书。
王姝倒是没想到,他这么忙,竟还忙里偷闲给她寄来了不少京中特产。除此之外,还有每月一封的信。信件的内容不外乎京中的局势,朝堂的变动,更多的是在表明心迹。王姝有时候也佩服他,顶风作案,胆子如此大,当真不怕有朝一日被萧衍行知晓,给打死了。
将这封信放下,王姝又翻起了下面一封。
谁知这封信倒是写了点关键信息。绫人羽问她跟柳家是什么关系。表明柳家人近来正在天南海北的搜罗水稻种。听说在江南发现了一种产量十分不错的稻种。
王姝心里一咯噔,立即站起了身。
她前些时候还在琢磨到底谁偷偷拔了她家田庄的稻子,这就踏破铁鞋无觅处,这就送上门了?
柳家?柳如妍么?
第一百三十二章
柳如妍?
王姝突然想起一件事, 顾斐一直在为她寻找原始稻种。她当时就在猜测,顾斐是不是跟她一样有着上辈子的记忆。那这个柳家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么一想,王姝让云雀将顾斐寄来的信全拿过来。
说起来, 顾斐自打进京后,一直保持着给王姝寄信的习惯。一两个月寄来一封的频次,偶尔还会有包裹。王姝大多时候不会看, 对他寄来的东西也并不上心。虽然几袋子岭南以南的水稻种她收了,但其他的东西都扔在了私库里。信堆在筐里,不知落了多少灰。
让云雀将东西拿过来, 王姝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一一拆开来看。
顾斐的信中并不会闲话家常, 他言简意赅地为王姝分析当前的局势。知晓王姝不懂, 他便解释得十分通俗易懂。并在不着痕迹地提醒王姝一些事。
譬如皇帝命不久矣,届时大庆的局势会乱。凉州可能会有什么变动,江南的局势又会如何。这一切的一切, 若王姝没有上辈子的记忆, 怕是会看不懂。但王姝有上辈子的记忆,哪怕不曾窥见事情的全貌, 也多少听见过一些风声, 留有过一些模糊的印象。所以,王姝都看懂了。
上辈子发生的许多事, 与王姝的记忆对上了。王姝越发地肯定他从过去来, 从上辈子回来的。
若顾斐是回来的人, 他知晓王姝在捣鼓水稻良种一事并不奇怪。毕竟上辈子顾斐虽囚禁了她,却也在竭尽全力地为她创造实验环境, 给她搜罗各色各样的原始种。
但为何是柳家?顾斐又跟柳如妍走到一起了么?
王姝不敢确信,心中有一种隐约恶心的感觉。他俩之间这种命中注定的爱情真令人作呕啊……
不是王姝怀疑顾斐的人品, 而是上辈子他能让柳如妍毒死她,且还与柳如妍相伴到老。顾斐在王姝的心里,早已是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这辈子他若是选择柳如妍,以她的科研成果来帮助柳家去更上一层楼,并不稀奇。因为顾斐就是能做得出这种事的人。
深吸一口气,王姝将到嘴边的膈应和恶心给吞回肚子里。开始琢磨用怎样的言辞,可以合理地减少误差,让萧衍行往顾斐和柳家这条线上查。
不过很快她发现不用提醒萧衍行,萧衍行的效率远比她预料得快。
短短一个月,萧衍行就查到了。
江南偷盗秧苗的人还没出随州,就被魏青的人在山道上抓到了。
诚如王姝所说的,秧苗离开了稻田超过五天就会根系坏死。便是看上去还青翠,种下去也不太可能存活。这帮人偷的一批稻秧此时早已蔫巴得不成样子,运送过程中发现死的不能再死就犯了难。他们不可能带着一批不能活的苗回去,这要是带回去就是找死。
这帮人正烦恼着若不然折回苏州城内,再拔走一批。结果就被抓了。
拷问的过程非常简单,这批人并非是受过专门训练的探子。一番拷打就招了。
还真是柳家,准确来说是柳家二姑娘。
事实上,他们这批人年初三月份就被打发来了江南,就冲着王家的水稻来的。不过他们并非是懂得种田之人,对田地里的活计半懂半不懂的。柳如妍要水稻种,他们便以为柳如妍要的是王家的秧苗。就为了等这些秧苗长出来,这才拖到了四月下旬。
偷秧苗不容易,王家庄子上的人看管的严。为了顺利拿到秧苗,他们布置人手又耽搁了一个月。
拖到这个时候才终于得手。结果得手没两天就又被人发现,拷打了一番。
萧衍行将此事说给王姝听时,王姝都以为听错了。柳家二姑娘柳如妍冲着她的水稻秧苗来?柳如妍如何会知晓她在研究什么?又是如何知晓她王家在江南有田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