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惊屿说:“更早更晚没那么重要,谁想到的也不重要,在粉梅这个案子上,你们刑警和我们特勤是一体的。非要说谁更重要,那也是温法医,不是我。”
海姝点头,“温老师牺牲最大。”
“棉姐是他的责任。”谢惊屿说:“他放不下。”
“嗯。”
再次安静,像是谁也想不出接下去该说什么。真奇怪,海姝想,我明明有很多话要跟他说。
半晌,谢惊屿动了下身子,似乎是想回去了。海姝转身,“你说,你比我冷血,应该是你来做出那个决定。”
谢惊屿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海姝,半开玩笑道:“你知道,我们特勤都喜欢抢人头。”
海姝摇头,“你要是真的冷血,不会为我考虑这么多。”
谢惊屿唇角很轻地动了下,因为海姝没有顺着他的玩笑说,而他接不住这句认真的话。
海姝说:“谢谢。”
谢惊屿侧向另一边,几秒后又笑着转回来,“我就是,忍不住想要保护你。”
他越说越不自在,右手抬起来,像没处放似的挠了下后脑,“就算我知道你早就是队长,什么困境你没面对过?该让温法医去,你不会优柔寡断。你……你其实不需要我ЅℰℕᏇᎯℕ来保护了。但我还是……你就当我忍不住吧。”
海姝再次摇头。
谢惊屿不懂她摇头的意义。
海姝走近一步,说:“需要的。”
谢惊屿眼中的光倏然一驻,海姝重复道:“需要的,我很高兴。”
第104章 沙漏(01)
01
谢惊屿讶然, 有些机械地抬起手,好像不知道该回应一句什么。
海姝却忽然笑起来,将他的手轻轻打掉, 然后勾住他的肩膀, “让犯罪分子闻风丧胆的特勤就在我身边,为我所用, 我不近水楼台先得月,使唤使唤他, 让他当个保镖,我是不是傻啊?”
谢惊屿松弛下来, 假装不满地咕哝:“你这么凶, 说不定需要保护的是我。”
“没问题啊。”海姝拍拍,“军警一家亲嘛。”
谢惊屿笑道:“这话也被你学去了。”
两人胡扯了一通,时间不早了, 谢惊屿提议今晚去海姝家吃饭。
海姝说:“吃饭可以, 但为什么是我家?”
谢惊屿说:“我都出了劳力了, 你还要我出水电气?”
海姝一笑,“还挺有道理。”
天鹅湖畔小区的名字虽然有点咯噔, 但配套设施确实没话说,旁边的超市能解决几乎所有生活所需。海姝看到谢惊屿买了一堆她平时根本用不上的调料和厨具,连忙叫停:“你是要去我家筑巢吗?”
谢惊屿身为厨子, 拥有对厨房的绝对话语权, “相信我, 这些都是今晚需要的。”
海姝说:“你家不是有?上去拿一趟不就完了?”
谢惊屿说:“来回奔波会影响我们大厨的发挥。”
看在吃人嘴短的份上, 海姝心想:那也行吧。
这个季节河鲜开始肥美, 海姝是个什么都能吃的,随谢惊屿做。谢惊屿便去杀了一条鱼, 又称了二十来只虾。在海姝眼中,鱼是最难做的,她顶多买预制酸菜鱼。谢惊屿段位比她高,那也许今晚吃水煮鱼?
但谢惊屿却去拿了盒孜然粉,“正好买的烤盘还没用过。”
海姝震惊,“你要做什么?”
谢惊屿抛了抛孜然粉,“不是很明显吗?烤鱼啊。”
海姝说:“你?会烤鱼?”
谢惊屿笑道:“大惊小怪。”
这不怪海姝大惊小怪,烤鱼这种菜,不是外面大排档才有的吗?自己在家也能做?
回到家,海姝看谢惊屿穿上围裙,正儿八经开始料理鱼了,觉得今天这菜太豪华,她也得小小炫个技。
发现海姝靠近水槽里活蹦乱跳的虾,谢惊屿警惕,“你要对我的虾做什么?”
海姝自信满满:“小事,我来做虾。”
谢惊屿:“做什么风味?”
海姝:“虾还能什么风味?白灼啊!”
要说海姝的拿手菜是什么,那必定是白灼虾。虽然她很少开伙,能吃食堂绝不买菜,但偶尔也会有健康管理意识,吃点蔬菜沙拉鸡胸肉虾肉什么的。可鸡胸肉太难吃,黑椒牛排需要腌制,最轻松的只有虾,起锅烧水,下虾,咕嘟咕嘟,红了,开吃。
没有任何技术,也没有任何感情。
听海姝说完,谢惊屿眉梢挑了挑。
海姝说:“你这是不屑的意思?”
谢惊屿说:“不,我只是觉得,偶尔吃点朴素的也不错。”
海姝觉得“朴素”一词用在这里似乎不是什么好话,遂逼问:“那你本来想做什么?”
谢惊屿一副小子不才的谦逊模样,“浅做一个香辣虾而已。”
海姝听见自己吞咽唾沫的声音,很给面子地丢下一水槽虾,“那我就不打搅你了。”
无所事事的海姝重操旧业,又打了一大瓶果汁,不过用的不再是橙子,而是应季的草莓,还用隋星说的方子,在里面适当加入浅度酒、乳酸饮料、冰块,装在玻璃瓶里十分养眼。
鱼虽然难做,但花的时间其实不多,不像煲汤什么的,轻轻松松几个小时就过去了。
谢惊屿端着烤盘上桌,鱼像大排档一样被剖成两面,平铺在辣油和作料上,大红的辣椒和密密麻麻的花椒,看一眼舌头都发抖。旁边还点缀着香菜洋葱,藕、魔芋、土豆之类的蔬菜也码在周围,浸透了味道。
海姝没忍住一通拍,又听见厨房传来滋啦爆响——是谢惊屿在炒香辣虾。
海姝将她的自制饮料从大玻璃杯倒进两个小杯子,盛好饭,等着谢惊屿把香辣虾端出来。
丰盛得不像家常菜的一餐,两人在烤盘上碰了碰杯,开吃。
谢惊屿买的是无刺鱼,只有中间的大刺,因此吃起来非常方便,虾在炒之前用油酥过,虾壳已经脆了,能和肉一起吃掉。
虽然在享用美食时说起工作是很煞风景的事,但吃到后来,已经是酒足饭饱的状态,不过还能放慢速度继续吃,海姝和谢惊屿都不想结束这一顿,不约而同聊起案子。
就当是饭后随便聊聊,没在市局那么正式。
“上次你说要去调查孔平远和桑切斯的熏香,查到什么没有?”海姝挑起一根劲道的甩面。
谢惊屿正在喝草莓酒,点点头,“时间很紧,后来不是去寒原市了吗,只笼统地查到那种香是m国一个叫客根邦的地方使用的,特别小众。客根邦你知道,在m国南边,这几十年来就没什么好日子,武装冲突没断过。”
海姝若有所思,“客根邦……桑切斯和孔平远看外表的话,倒都有可能是m国人。”
谢惊屿说:“桑切斯有a国和g国双重国籍,他似乎没有去过m国。”
海姝说:“他一看就没有白人血统。不过他家缠万贯,只要钱到位,更改国籍不难。”
谢惊屿放下杯子,“你知道我最在意的一个地方是什么吗?”
海姝抬眼:“嗯?”
谢惊屿神情渐渐沉下来,“龙叔曾经在m国执行过任务,而且时间不短,有一年多。”
海姝心脏顿时提起来,“你是怀疑……”
谢惊屿又摇头,“但龙叔去m国其实是很久以前了,他后来长期埋伏在t国,后来他结束任务,到碗渡街过普通生活,前一个任务也是在t国。出事时,他和m国已经没有任何交集了。”
海姝沉默下来,这不是个愉快的话题,一句“龙叔”,又把她拉回了二十年前的炮弹厂,那个无忧无虑的夏天最终以血色收场,谢小龙的死至今还被黑雾所遮蔽。
谢惊屿深呼吸,“特勤当年调查时,我年纪还小,他们不会跟我说细节,后来我调资料,看到调查几乎集中在t国,m国不是没查过,但大家起初都认为是t国的毒.贩复仇,至于m国,记录不多。”
海姝说:“孔平远给张纯羽的手链和龙叔笔记本上的图案相似,孔平远使用的熏香可能来自m国客根邦,他的身份存疑,户籍上根本没有这个人,而龙叔早期在m国执行任务,再加上桑切斯和孔平远可能使用同一种熏香,我觉得我们可以利用这些线索,再次调查龙叔的案子。”
谢惊屿点头,“我去跟曾队汇报一下。桑切斯这个人,我也大致查过。能够查到的他最早在国内活动的时间大概是在十多年前,第一站不是在灰涌市,而是在杞云市。”
海姝愕然,“杞云?”
谢惊屿说:“我查到时也觉得太巧了。他在杞云市的东叶区开了个芭蕾舞培训机构,当时的家长非常热衷让孩子学些洋舞蹈洋乐器。因此他的生意很好,陆续又开了不少分店。几年后芭蕾舞热降下来,他辗转全国各地,开艺术学校、艺术展馆,斯蒂云国际学校和金声中心只是他的产业之一。”
海姝脑海中蓦然出现8岁以前的画面,洋舞蹈洋乐器热在她小时候就开始了,她为什么那样怀念在碗渡街度过的夏天?因为它和她以前度过的假期都不一样,父母给她报了很多兴趣班,她的周末和寒暑假就在这些兴趣班里度过。
记忆的雾向周围散开,清晰地圈出杞云市的地图,东叶区继续往东,就是碗渡街了——虽然现在碗渡街已经和整个城区融为一体,但在以前,在人们的认知里,它只是紧紧贴着东叶区。
谢惊屿支起手肘,“很难不去在意,是不是?桑切斯开的第一个舞蹈机构,居然离碗渡街那么近。”
海姝比谢惊屿更了解杞云市城区的情况,东叶区是工厂的地盘,商业和文化活动一向最为落后,像她一家就住在偏西的市中心,几所重点中学、大学、电视台等也都在杞云市的西边和北边,那儿是杞云市公认的文化区,各种培训机构云集,早年没有相应的法规来约束,简直是跟打仗似的。
“一个芭蕾舞培训机构,居然开在东叶区。”海姝思索道:“该说桑切斯早已预料到其他区即将饱和,还是误打误撞,运气太好?”
谢惊屿意味深长道:“或者他必须开在那里?他在那里有必须要做的事?”
餐桌上沉默下来,谁也给不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海姝又问:“桑切斯现在的经营状况怎么样?有没有触犯过法律?”
“没有,非常遵纪守法的企业家。”谢惊屿说:“而且他手上的几个重点项目都比较有口碑。比如斯蒂云国际学校,致力于培养有艺术苗子的学生,有强大的出国渠道,每年都会送出大量学生。再比如金声艺术,不少年轻艺术家的作品由他们代理,经纪约签在桑切斯手上。总的来说,在普通人看来,斯蒂云和金声都比较小众,但在各自的圈子里,都很有影响力。桑切斯在a国、g国也有商业版图,但调查起来比较困难。”
海姝问:“他和孔平远完全没有交集?”
谢惊屿说:“除了你闻到的香气。”
桌上的菜终于全都吃完,两人到厨房继续刚才的话题。海姝说:“其实这么看来,还是孔平远身上的疑点更多。我想抽空再去看看他。”
谢惊屿说:“别忘了叫上我。”
海姝看谢惊屿一眼,知道他放不下那个沙漏意向。
丢了垃圾,谢惊屿换个话题,“对了,你们后来没查到刻心律所和那个什么诊所的问题?”
海姝神经微微绷了一下,今天在市局复盘时,她也想过刻心律所和市场诊所,想到它们对应的两个人,一是高明雀,一是萧竞。
起初警方还没有掌握粉梅这个关键线索时,高明雀和萧竞屡次进入警方的视线。赵雨梦长期在市场诊所开药治疗内分泌问题,萧竞说她咨询过应该给张典治下什么药,使张典治完全失去姓功能。萧竞自称拒绝了赵雨梦,但张典治却说赵雨梦确实给了他类似功能的药。萧竞也许在撒谎,因为至今警方也无法确定赵雨梦后来是跟谁买了药。更奇怪的是,水静深在失踪之前,也去过萧竞的诊所。
至于刻心律所,它的嫌疑在于高明雀亲自辞退了水静深。高明雀给出的理由是,调查到水静深是水天翔的儿子,水静深很优秀,今后必然成为优秀律师,而越是优秀就越是会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到时候被爆出负面新闻,对刻心很不利。
乍一听还挺有道理,但水静深再怎么优秀,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实习生,高明雀的举动是不是兴师动众了一点?
其实辞退本身并不值得警方花太多注意力,可是刻心还是月升山庄背后开发商的法律顾问,李云婷回国后还曾向高明雀咨询如何复仇。一个个巧合串起来,它还是巧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