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冒着热气,里面有个魁梧的男人在忙活,刚才那美妇叫他当家的,应该是这家店的老板,远来客栈是家夫妻店。
刘司晨望了一圈,回头看向对面的阙氏小公主:“我说,阙姑娘,你刚才那么对老板娘说话,你就不怕人家往你那碗面里加料啊?不说下点蒙汗药或者毒药什么的,就说吐上两口吐沫,你说这恶不恶心。”
阙清月目光从筷筒上移开。
瞥眼看向刘司晨。
她问他:“一会的面端上来,就算里面什么也没放,你敢吃吗?”说完,眼神懒洋洋地上下瞥了他一眼,跟个傻子似的。
嫌弃的眼神,掩饰都没有掩饰一下。
噎得刘司晨,一句话没有,当即低下了头,对啊,他问的不是废话吗,那面他敢吃吗,他可不敢。
那还说什么得罪呢。
得罪就得罪了。
鹿三七扇着扇子嘲笑一声,拿扇柄轻敲刘司晨一下:“你啊,明知道山有虎,偏往虎山行,怎么样?你说你惹她干嘛?”
“其实啊。”阙清月道:“这家客栈,位置偏僻,想要做点生意糊口,没有点手段怎么行?那玉娘生得几分姿色,才会这般行事,能多吸引些人来光顾,也是不易的。”
鹿三七也道:“是,如今煞气横行,百姓日子也艰难啊。”
东方青枫坐在阙氏祖宗身边,见无人看这边,他伸手轻碰了下她袖子。
刚要说话:“刚才……”
阙清月见他伸手,立即把袖子嗖地拽过去,碰都不让他碰,只低头看着自己袖子上的花纹。
“我其实,不喜欢她那样的,我……”东方青枫侧身小声与她解释道。
“管你喜不喜欢,你爱喜欢谁喜欢谁,关我何事?”
东方青枫听到此话,他顿住了,微低下颌,掩盖了下情绪,这才又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抬头看向周围。
刘司晨坐在那四处张望一番:“刚才忘记问老板娘了,现在是哪一年?”
旁边鹿三七:“在这黄泉域里,自然是那煞说哪一年,就是哪一年了。”
话音刚落。
老板娘的清脆的声音又响起:“五位兄官,里面请。”
远来客栈外,又迎来了新客人。
五个人。
他们一同走进来,虽有高矮,但人都长得精瘦,身上穿得是粗布制的衣服,现在这种土布衣物已经很少了,大聂的棉布早已改良的轻薄透气,还有很多好看的颜色,这种土布,只有那种山中穷苦人家,自己纺棉织布,做出的布衣穿。
他们背后皆背着弓与箭筒,有的大弓,有的小弓,每人手里都拿着包袱,是粉色的布包。
五人一出现,鹿三七扇子都忘记摇了。
竟然是……他们?
阙清月望着人,手指轻点了下桌面:“现在不用问那老板娘,你们也知道这是哪一年了吧。”
鹿三七这才扇子一动,又摇起来:“还真是二十年前。”他回头看向了阙清月与东方青枫,“走蛟的那天?你们看这天气……”他扇子一收,指向了房顶。
桌前几人,包括元樱,恍然大悟。
怪不得,天气突然间乌云压顶。
是走蛟!走蛟也称化蛟。
她们被拉进黄泉域,正是那只青蛇走蛟的那天,所以,五名猎人才会出现在这里。
看他们的包袱,应该已经去开源城将山里的物资换回了想要的东西。
这是要返回丰原山脉了,因为看到天要下雨,又近傍晚,怕山路不好走,才在这家客栈里落脚。
也就是在这一天,他们五人与另五人,遭遇青蛇化蛟,死在水潭边。
所以当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让他们离开了客栈?
难道是看到了走蛟,但普通百姓一向认为走蛟不祥,躲开都嫌来不及,根本不会靠近。
何况,他们为什么会在客栈木框上留下半支箭头。
“是丰原庄那五个二十年前下山后一去不回的猎人,真出现在这里。”刘司晨看了会,转身道:“我还以为他们下山后,进的客栈,原来在回山的途中啊,与山庄的人一样,穿得衣服一眼就能认出来。”
鹿三七摇着扇子道:“不止如此,你们还记得二十年后,门框上那支断箭吗,那矮个子男子身上背的小弓,应该就是那支断箭的主人。”小弓可以射小的猎物,且可以短时间,射箭多次,灵活无比。
这时,厨房里间,走出来一魁梧壮汉,长相平常,络腮胡,单手端着竹盘,上面放了五碗素面走了过来。
“各位,素面来了。”他过来时,那双三角目,还特意看了眼坐在那里,刀放在桌面的东方青枫。
然后又看向东方青枫旁边的人,且多看了两眼。
才将面放到桌上,道:“客官,素面五碗,四十铜板,住宿两间,一百文,一共是一百四十文。”
财务大总管刘司晨也没想到,都进了黄泉域里了,竟然吃饭还要付钱?
说出去,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不得不从腰间,掏出一小块银子,扔给那壮汉,“拿去,不用找了。”
找回来的钱,谁敢要?
那壮汉将银子握到手里,一捏,脸上露出了笑容,“几位客官大方得很,谢了,在下以前是杀猪的,后来和妻子玉娘开了这家店,做点小生意糊口,还兼卖各种卤肉,偶尔有山中野味售卖,当天宰杀新鲜得很,各位路过,可以经常来店里看看……”
“好的好的。”刘司晨摆了摆手。
壮汉拿着银子走了。
阙清月凝神看向周围,猎人,壮汉包括那位美妇人,没有功德海,再看客栈其它人,同样也是,她明白了,这些人都只是黄泉域重现的幻象,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人。
而到目前为止,几人得到的所有信息,也只有这些。
这里是二十年前青蛇化蛟的那天,远来客栈的内部情况重现。
远来客栈是老板和玉娘开的夫妻店,此时店内,有五张桌子,全部坐满了人,那壮汉刚才还对玉娘说了句,今天客人还挺多的。
说明,这家客栈,平时客人并不多。
只有今日大雨将近,所以不少路人在此落脚,人才多起来。
除去刘司晨他们几人,当时客栈内,其实只有四桌,富家小姐一桌,三个走商一桌,五名猎人还有一人书生。
加上老板夫妻,客栈内一共十六人。
到底哪一个才是黄泉煞?
刘司晨几人装作拿起筷子,或搅或挟吃面的样子,打量了一圈后,刘司晨道:“殿下,有没有可能,是这家客栈老板后院养的那些鸡鸭羊?”这些生物跟那青蛇不都是动物吗?
东方青枫睨了他一眼:“能与化蛟的二百年青蛇相争的魂煞,怎么可能是几年的牲畜?必然是有灵性的东西。”有灵性,那这家客栈里,除了人,还能是什么?
“白衣,当初那煞物是粉青色,青色是青蛇,粉色,你说,有没有可能,就是那边穿粉衣的女子啊?”鹿三七指向他们旁边一桌,那位一身粉衫的富家女子。
阙清月正用筷子挑起一根面,又将面放下,说道:“哪有那么简单?你只看到那姑娘穿了粉衫,她旁边的丫鬟也都是粉簪,粉鞋子。”
她抬头看去,又道:“还有那位一直在吃毛豆的书生,他也有柄扇子,刚才打开摇的时候,扇面画得是一粉衣女子醉卧图,也是粉色。”
“那边三个粗衣路客,他们吃饭时动作大,袖子里还露出粉色的手帕,不知才从哪个温柔乡里出来。”
“至于丰原的猎人,手里拿的包袱,不也是粉色的吗?”也不知是给女儿还是妻子买了布匹,扯了一块做了包袱皮。
“就连开这家店的夫妻,玉娘包头的头巾,是粉花的,刚才那老板,抹布还是粉色的。”
个个都有粉色,到底是谁呢?
“哎哟!”刘司晨不由地抹了下额头:“我们又不是大理寺的,也不是衙门断案的,你说,让我们找黄泉的蛛丝马迹,还不如让它直接出来,真刀真枪打一场呢,真受不了这种折磨……”
阙清月望着碗中面,挑起又放回碗中,如此玩了会,抬眼看向刘司晨,以及对面的猎人。
“你说的不错,它这么做,好似是在考验我们,这只煞,把我们拉到化蛟这一天,重现这一天所有的人与事,它一定有所图谋,如果我们能弄清楚,它为什么这么做,那事情就变得简单了,也就能找到它了。”
这面还挺不错,那壮汉有力气,揉出的面团,劲道十足,面条如何拉扯也不断开,很有弹性,应该很好吃。
“那没办法,只能等着了。”鹿三七转过身。
“不过你们注意到一件事没有。”他问。
“鹿三哥,是什么事?”元樱自从面端上来,就一直看着面咽着口水,她很想吃,但是祖宗说不能吃,她倍觉折磨,五内皆空口气哗哗的,不得已,只能说话转移注意力。
“就是那个云阳三桃。”鹿三七几乎没出声,用扇子挡着,以口型对着他们。
“三桃?”
“对!就是那天,白衣在梁上发现的三朵桃花,那个印迹,消失了。”
“那不是消失了。”刘司晨悄声道:“那叫他们还没来,估计三桃的事,应该是这里废弃之后的事吧。”
“不,恰恰相反,三桃是在客栈还开着时,在客栈里掳走了人,你们想想。”阙清月捏着衣袖道:“他们为什么留下印迹?不就是想让人知道他们名头吗?这是一种隐形的炫耀,他们把印迹刻在一家荒废的客栈里,那有什么意义?”
“对啊!”
“那白衣,你的意思是,三桃,现在很可能就在这家客栈里?”鹿三七惊讶过后,将扇子又摇了起来。
那这事情,可就有趣了啊!
猎人,三桃,夫妻店,走蛟,下雨,富家千金?书生,路人,小厮,丫鬟?
这些人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呢?
刘司晨看向坐在那里的殿下,两人对视一眼。
太错综复杂了。
先是由一只克制殿下的半蛟煞引出了双煞,双煞又变异成黄泉煞,黄泉煞又重现二十年前的远来客栈事件,而这件事件,竟然还牵扯丰原山的五个猎人,这客栈内,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能等着了,今日是化蛟最后一天,应该很快就有结果了。”阙清月放下筷子,扯了下腿上的衣摆,懒洋洋地坐在那里。
这祖宗,真就在那啥也不想地等着了。
坐着无聊,她看到桌上东方青枫那把刀,上面花纹颇有意趣,抚袖伸手拿起来,在手中把玩。
刘司晨眼睁睁看着殿下动也不动,任她拿着。
竟然还提醒她道:“别拔,刀刃锋利,别伤到手,”
那阙氏小祖宗听罢,瞥了殿下一眼,立马就要放下刀,不看了。
殿下还急忙把她要放刀的手重新握刀身鞘上:“你看吧,看吧,我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