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时,卿晏跟他一起吃这餐“散伙饭”,看苏符吃得满嘴流油,唇角忍不住抽了抽:“你别撑坏了——你真吃得完么?”
“嗝。”苏符摸摸自己的肚子,确实是吃不下了,他道,“那我把那几盘点心打包,明天带着路上吃吧!”
“……”
次日,卿晏去送苏符,在仙府门外道别,将他早饭时多留的一份糕点也打包给他了,苏符道:“多谢晏兄。”
卿晏道:“你这便回故乡去了么?”
“还不呢。”苏符抓着大包小包的糕点,道,“其实我也知道我撑不过第一场,我娘上次来了,还没走哪,在城中的燕来客栈住下了。嘿嘿,反正这大比都结束了,我准备带着我娘在京洲周围逛逛,我娘以前没来过这边,我便陪着她去看看古迹名景。”
卿晏点了点头:“苏兄可真是孝子。”
“应该的么。”苏符摆摆手,“晏兄你努力些,大比的最后一场,天刹盟会大开仙府,允许所有百姓前来观战,我到时候再带着我娘一起来给你加油啊!”
卿晏笑了笑:“好。”
“对了,正好过两日,便是千秋节了,”苏符是个乐天派,总能在挫折里找到乐趣,语气昂扬地道,“我正好趁着千秋节热闹,带我娘去集会上看看——晏兄,千秋节要来了,你也好好准备下吧。”
苏符冲卿晏眨了眨眼。
卿晏对节日没什么兴趣,也不想放假,敷衍地“嗯”了一声。
两人话别片刻,却还是到了分别的时候。卿晏道:“与苏兄相识一场,我也没有什么别的表礼可相赠,正好想起昨日在书上看到护身符的术法,不若就赠苏兄一道护身符,如何?”
说着,他默念符诀,指尖催动灵力,一道金色的符咒落在了苏符的发带上,轻轻缠紧了。
卿晏道:“我搁在你的发带上了,也不占地方。”
苏符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发带,道:“晏兄你是不是忘了我家是专修符咒的?不过,我收下了,多谢你的厚意!”
他转身走出去好几步,又折了回来。
卿晏好笑道:“怎么了?”
依依不舍的,还没完没了了?
苏符似乎有些纠结,但还是道:“修士之中有个叫苏九安的,你听说了么?”
“怎么?”卿晏略微正色。
“虽然你平时也不怎么与他来往,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别去招惹他,”苏符飞快低声道,“你记得我们刚入院时,我告诉过你,我与他是同一个村子出来的么?”
卿晏面色微沉,“嗯”了一声,静静听着他说。
“他不是个好相与的,”苏符道,“总之你离他远点,尽量别让他注意到你,就对了。”
卿晏心道,不光注意到,他们本来就认识,还有仇。
不过这些他没告诉苏符,不然要让他担心了,卿晏点了点头:“我记下了。”
苏符这才放心地舒了一口气,转身真的离开了。
卿晏目送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视线尽头,才转身往府门内走回去。
他的身影也消失在了府门门口,那云雾缭绕的石柱后面才悠悠绕出了一个人,他望着苏符离开的方向,凉凉地提了下嘴角——不是别人,正是方才苏符提及的苏九安。
第一场比试过后,修士的人数几乎少了一半,不管是平日上课,还是晚上回到院落里,都冷清寥落了许多。除了苏符,其他修士都因为之前南华剑尊的事,对卿晏不是很看得惯,如今苏符走了,卿晏便一个人进,一个人出,独来独往了,但他倒不觉得寂寞,反而觉得效率高了许多。
没人在吃饭的时候跟他叽叽喳喳,说这说那,他反而能一边吃饭,一边再翻翻剑谱道书。
……当真是将所有的碎片时间都利用起来了。
两日之后,便是千秋节了。
听说,这千秋节是修真界最为重要的节日,新年都没它重要,提前一天,天刹盟便开始张灯结彩,布置开来了,整个仙门上下都被打扮得喜气洋洋。卿晏两耳不闻窗外事,到了当天,才知道,今日不上课,放假三天。
又放假?还三天?
卿晏觉得这些人可真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能学得好么?那些大能尊者,不都是常年闭关潜心修道的么?什么都不能打扰他们。
节日盛典?这只会影响他修炼的速度!
卿晏从演武场回到院落里,发现院子里的人都跑光了,都出去过节了。他“啧”了一声,摇了摇头,同时又觉得,这三天,是个弯道超车的好机会。
别人在玩,他在卷,多看两本道书不好么?
学渣和学霸的距离,就是这么拉开的。
卿晏回了房间,将从书阁里借出、还未看的书全都找了出来,任由外面鞭炮齐鸣、笙歌乐响,也岿然不动,意志力十分坚定。
渡灵灯傻眼:“不是吧,千秋节诶,你准备一天都闷在屋里看书?”
她的主人是读成了个书呆子吗?
卿晏:“嗯。”
渡灵灯:“……”
“你若是想看热闹,自己去吧。”卿晏道,“我不去。”
渡灵灯无力地缠了他一会儿,卿晏却怎么样都不松口,渡灵灯只好自己去了:“你可别后悔!”
后悔什么?
羡慕其他修士放假玩得开心么?他可不羡慕,毕竟他跟那些人不一样,他是要迎娶“白富美”的人!
他读到金乌西沉之时,案上的一摞书被他尽数阅毕,卿晏便抱着它们出了门,准备去书阁还了书,再借几本来看。
谁知一踏出房间,脚步就顿住了。
金灿灿的霞光沉入了远山之后,天色昏暗,院中那棵白色的花树下,立着一道挺拔颀长的人影,一阵风吹来,雪白花瓣如星雨簌簌而落,也将那阵清幽的白檀香气送到卿晏鼻间。
远方的鼓乐笙歌遥远模糊,热闹混乱似被隔了一层,倒更显此刻寂静。
卿晏要迎娶的那个“白富美”站在院中,抬起手拂去了肩上的雪白花瓣,抬起幽深眼眸,偏头看向他。
“津哥?”卿晏不太确定地叫了一声。
“嗯。”薄野津缓步走向他,面容逐渐清晰起来,水墨两色的广袖徐徐而动,淡声道,“今日是千秋节,你便一直在房中读书么?”
卿晏乖学生似的点了下头:“对啊。”
他不太明白津哥为何这时候来找他,难道是在宴席上没见到他的身影么?卿晏指了指怀里的书,解释道:“我这不是在为娶你而努力嘛。”
薄野津眼中浮出几分笑意,道:“当真用功。”
他漫不经心地给卿晏理了一下不太平整的领口,问:“你可知,千秋节的由来?为何人们要庆祝今天这个日子?”
卿晏愣了一下,不假思索:“为何?”
“因为,”薄野津理好了领口,那只手垂下去,不太规矩地下滑到了卿晏腰间,望着他淡淡道,“今日是我的生辰。”
第79章
“生辰?”卿晏吃了一惊, 那双乌黑的眼睛微微瞪圆了些。
他不知道。
原来,这“千秋”指的不是千岁万代的意思,而是神诞, 是这当世最后一位神明的千秋么?
竟是这样,卿晏忽然想起, 苏符临走之前叫他“好好准备”, 原来指的不单单是一个节日,也是这个意思么?
所以, 这在修真界其实是个众所周知的常识?
所以, 别人都知道今日是他的生辰,而他这个正牌男朋友却什么也不知道?
这真是……太不称职了。
卿晏抱着书,眨了眨眼, 飞快地、略带懊恼地咬了下唇。
“你不知道么?”薄野津看着卿晏怔愣的模样, 有些好玩,屈指在他额头上轻轻弹了一记, “仙门礼仪课怎么上的?”
卿晏有些心虚。
仙门礼仪这种东西, 比道史课的水分还大, 他从来都是在课上偷偷开小差看别的道书,确实没怎么认真听过。
“……对不起。”
薄野津一顿, 倒没想到这么逗一句, 他当真一脸诚挚的歉疚,那只手从他头顶落下去, 捏了下他的脸颊:“道什么歉?”
“你本就是异世而来, 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知道这些, 也是正常。”
卿晏仍有些纠结地拧着眉:“可是我没有给你准备什么生辰延盐s礼物。”
“不必。”昏暗的月色之中, 薄野津那双漆黑的眼眸比夜更沉, 眸中却有分明笑意,“你在这儿,还需要什么表礼?”
卿晏“唔”了一声,忽然抛下一句:“津哥,你等我一下!”就转过身跑回了房间里。
他将怀中那些沉重的道书全部放下,才又跑出房间。
跟修炼比起来,还是男朋友生日比较重要。
而且,他就给自己放一天……一个晚上的假,也影响不到太多吧?
门外,薄野津还立在那棵花树下,当真安静等着他。月夜幽沉,卿晏借着昏暗掩映,此刻又没有别的人,毫不扭捏地径直去拉他的手,抓到一把温凉。
他们相逢时是严冬,而寒来暑往,时日更替,如今已是炎夏,即便是夜间,只着一件单衣也不觉寒凉,可津哥的掌心却总是没什么温度,摸着就像块润泽的冷玉似的。
卿晏只穿了一件水色锦缎道袍,布料贴身直垂,行动间带起风来,勾勒出瘦韧身形,领口敞开,半露出一段纤细笔直的锁骨,神色活泼起来,虽穿着一身道袍,却不像是个修道者,更像是个不谙世事的世家小公子,他牵着薄野津的手,把掌心的温度分给他一半,拉着他径直往院落外走。
他听到远方的鼓乐之声仍热烈,人声哄闹,扭头问:“前殿的宴会好像还没结束,津哥,你是偷偷溜出来的么?”
“我何必偷偷溜出来?”卿晏的手不太安分,一会儿拽着他的袖口,一会儿在他的掌心勾勾缠缠,薄野津扣紧了那只手,不教他乱动,有些好笑道,“他们庆祝他们的,我走了,也没什么大碍。”
这怎么会没什么妨碍?卿晏道:“本就是给你庆祝的生辰,你这寿星走了,不好吧。”
薄野津不甚在意道:“我已有千年不入红尘,你觉得,之前每年的千秋节,他们是怎么过的?”
卿晏:“……”
说得也是哦。
虽然这千秋节从源头而言,是因为他这位神明的生辰,可既然已形成公认的法定节日了,那这宴会就不单单是他的生辰宴了。
后来的弟子们,也不会在意这从前到底是个什么日子,反正只要有假可放,他们就高兴,就是一件利民的好事。
薄野津不出世的那么多年,这千秋节还不是照过么?
说到底,这生辰的意义,其实还是于他自己,以及于卿晏这个男朋友,准道侣,十分重要而已。
“那津哥,今日你想如何过?”卿晏想了下,“你不喜那些宴会,那我们去外面的集市上逛逛?我听苏符说,京洲城有集,附近的手艺人和行脚商人全都来了,你若是看上了什么,我直接买给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