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漪的身边来来去去,有人受不了她的小姐脾气,敬而远之。
有人摸清和她相处的模式,该躲的时候躲开,能玩的时候一起玩。
也有人表面热切讨好,私下不尽轻蔑嗤笑。
连漪眨了眨眼,看着姜昱装好几块糕点,将它们切成适合一口吃下的大小,拿着碟子走过来。
“味道相比之前,应该没怎么变,你先试试?”他戳了一块细腻绵密豆沙几乎要撑开糯卷的豆沙卷,悬在半空,询问的目光看向连漪。
“……”
连漪轻吸了吸鼻子,大抵是海上的风太冷的缘故。
她瓮声道:“姜昱,你这两年是不是瞒着我去偷偷傍富婆了?”
从认识他到如今,连漪其实一直不知道姜昱的家庭背景,他的家人也都神秘的从未出现过。
不是没有各种揣测的流言蜚语出现过,例如他是某个富豪的私生子,不敢被妻子发现,只好偷偷置办了个别墅,将他养在外头。
但为什么从来没出现过,包括他的母亲也是如此。
大家从来想不通,只是在传这些话的人被连漪堵了半个月以后,关于姜昱的话题便再也没在明面上流传过。
“……”姜昱悬在空中捏着细叉的手晃了晃,他像是无可奈何地轻笑了一声,“我这样的病秧子,恐怕不会有人喜欢。”
“谁说的,就你这张脸,我觉得光是看看不上手,也会有很多人乐意花钱的……”
连漪还在嘚吧嘚吧地说话,拦在面前的衣领,已经被他用空着的两根手指轻轻扯下来。
说话的间隙,柔软糯卷裹着甜度不过分腻人的豆沙在舌尖被抿开。
连漪略微堵塞的心情顿时被这久违的甜食安抚,眼眸愉悦微眯,“啊——”
心里想些什么不重要,身体总归是诚实地张开嘴。
入口的又是另一种口味的糕点,细腻的泥状口感夹杂着偶尔的颗粒,但随着那些食材颗粒在齿间舌尖轻轻一碾,便迸发出独有的滋味。
姜昱眉眼微垂,总会在连漪吃得差不多的时刻,又送一块糕点进她口中。
看着她红润嘴唇微阖,两腮随吃东西的动作不时轻鼓。
他眉眼间也渐渐绽着舒展的笑意,眼尾两点泪痣微微泛着殷红似滴血般的色泽。
“一一,有的话我想现在和你说会更合适。”姜昱熟悉连漪的每一个神态变化,或许比她还要更了解。
他单手拿着盘子,另一只手牵过心情愉悦的连漪的手,将她带到桌旁坐下。
“嗯哼,说吧。”连漪姿态惬意地靠着椅背,享受他的伺候照料,就差连张嘴都要姜昱帮忙的程度。
这种美人小意温柔在侧的感觉,让连漪忍不住眼眸微眯在心底唾弃自己。
连小漪啊!连小漪!
内心的坚定呢?
希望把两人的关系封存在最美好时刻的念头呢?
简直堕落!
连漪内心对自我的唾弃,使得她眼眸睁开,露出有几分清明的神色。
“这个栗子糕,听说卖得最好。”美人戳起个兔头造型的栗子糕,漆黑眼眸莹莹润润认真地看着她,一笑便好像有万种风情扑向连漪。
连漪克制着把视线落在他清晰的下颌线上,在心底轻嘶一声。
难道姜昱这两年真去什么会所偷偷补课了?
妖得很……招架不住。
“我控制着分量,都试一口,有喜欢的待会儿再多吃点。”他见连漪没张嘴,语气像是哄劝,温润声线让每一个字都尽显温柔缱绻。
“你要说什么,赶紧……说来听听。”
连漪本想不耐烦地催促他,但对上他的脸,还是放缓了声音。
随后愤愤张嘴就要咬来糕点,还是姜昱眼疾手快往回缩了下,才让她将栗子糕吃进嘴里,而不是咬到叉子。
算了,不急于这一时,下次她一定能把话说清楚。
“其实,我是庆北黎家黎中一的儿子。”姜昱在说到这个名字时,眸中弧光暗了暗,旋即很快恢复如初,与她开门见山道。
姜昱知道连漪不喜欢被人欺骗,尤其是身边的人,于是在她咀嚼动作渐渐顿下的时候,解释了一句。
“但我也是两年前被他们接回黎家,才知道的这件事。”
“……庆北黎家?”连漪眉头微皱,眼睛虽然看着他,却已经略微走神地陷入思索当中。
见她反应没有想象中的大,姜昱缓缓垂下眼,微松了口气。
“嗯,你清楚的,从小我的父母从未出现过。被接回黎家后,他们告诉我,是因为我出生时母亲难产,庆北一位很有名望的大师登门,为我批命。”
姜昱说着话,仍不忘为她叉了块豌豆黄,只是被连漪推开拒绝。
“接着说,不吃。”连漪皱眉,说正事呢还吃吃吃。
“好。”
姜昱温声道:“大师说,我与父母命中相克,这也导致我早产虚弱,如果以黎家血脉的身份养在黎家,受不住黎家的富贵气运,活不过幼年。”
“只有成年以后,才能接回黎家,认祖归宗。”
“这两年来,他们为我调养身体,安排了不少培养课程,日日夜夜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视线之中,我担心他们会打扰你,所以没有主动联系你。”
姜昱微微一笑,漆黑眼眸之中神色暖融,“好在,你也从没联系过我。”
“咳……”
连漪有些心虚地错开眼。
旋即蹙眉道:“你是黎家的儿子……就算他们搞封建迷信这一套,为什么从来对你不闻不问,除了把你丢在那儿再给几个佣人照顾。”
在她的记忆里,姜昱家里的管家佣人看起来可不太专业尽责。
“唔……或许是因为担心,所以不敢有丝毫触犯。”姜昱垂下眼,敛去稍显沉郁的眸光。
他不想对连漪有任何隐瞒,但那些肮脏的内情,充斥着阴私算计的东西,没资格摆在一一的面前被她知晓。
最碍事的人已经去了该去的地方,落得一个长久好眠。
姜昱将如今黎家上下乃至庆北各界名流皆知晓的那套说辞,一字一句说与连漪听。
至于这两年间,他如何伪装着无害的模样,一步步夺权,最终亲自看着老头咽气,再到如今能站在她面前。
诸如此类种种,姜昱不想……也不敢让她知道。
他只希望她心里的小姜,是干干净净的。
“黎家……”
连漪还在皱眉苦思,“所以你现在黎家少爷的这个身份,叫什么?”
“黎景行。”姜昱轻笑,看着她,“但我还是更喜欢姜昱这个名字。”
“……”
不对。
连漪垂下眼,嘴角微抿。
她隐隐像是抓到些跳跃的思路,忽然抬起眼看向姜昱,问道:“那么,黎景琮这个人呢?你……认识他吗?”
“嗯?”姜昱神色微讶,旋即垂眸点了点头,“当然,他是我的大哥,只不过有些可惜,在我父母与诸位叔伯发生意外接连逝世后,他变得有些……沉沦堕落。”
“一年前,他醉酒驾车,撞出公路掉进河里,虽然没有性命危险,但到现在仍然还是植物人的状态。”
这黎家……还真是多灾多难。
连漪忍不住吐槽地想着,但随着心底的念头愈发清晰,她心忽然跳得有些快。
剧情大纲里,有一小段关于黎家的内容,很不起眼。
这个曾经要比连家更具荣光的鼎盛大家族,就好像中了诅咒一般。
老中小三代,中坚一代因为各种意外英年早逝,而第三代只有一位独生子——黎景琮。
随着中坚力量的早逝,黎家在剧情大纲里出现时其实已然式微。
黎景琮在剧情里起到的作用,是对真千金动了邪念,觊觎她的家世背景、也被她的外貌所吸引,想通过得到她从而达到让黎家获得支持的目的。
结果自然不会得逞,反倒连累黎家彻底衰落,那位半隐退的老爷子为了保下唯一的孙子,更是不顾忌身份要对真千金出手。
打了小的来老的,之后便是体会到什么叫前浪死在沙滩上的黎老爷子郁郁而终,黎景琮下落不明的一个结局。
类似的情节在剧情大纲里重复出现数次,连漪并未放在心上,她退休之后,这些人的纷纷扰扰就与她无关了。
至多给小号一个提前避险的先知优势。
“……黎景琮成了植物人,所以,现在黎家年轻一辈就只剩下你了?”连漪迟疑道。
姜昱有些不明白连漪为什么在意这个点,想到那个不聪明的蠢货,被她几次提起,他敛眸颔首道:“嗯,是这样。”
“你爷爷呢?”连漪很快追问。
“他……前不久因病逝世。”
姜昱温润眼眸盯着连漪看,眼神温和却浮现淡淡疑惑,他始终感觉,连漪此刻不是在震惊于他的身份与黎家的关系。
倒更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在不断验明她的猜想。
姜昱几乎是有问必答,越是如此,连漪便愈发感到震惊。
她蹙着眉,手指搭在桌上不时轻点。
剧情大纲里,分明没有‘黎景行’这个名字相关的任何一个字眼出现。
黎老爷子也要比原剧情逝世时间更早离开人世,而本该是压垮黎家最后一根稻草的黎景琮,此刻还成了植物人。
连漪的目光落在姜昱脸上,换来对方温和笑容一个,她微怔,脑海里无数念头交织,愈发杂乱。
难道是她这个蝴蝶翅膀,在不经意间,扇动出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剧情?
连漪并不觉得自己是对姜昱有什么滤镜加成。
他只是一向低调不爱表现,但她比谁都清楚姜昱的优秀,这样的人物,如果是黎家血脉,怎么可能是无名之辈。
黎家更不可能越过他,放权给一个能想出给真千金下药博取联姻机会这种办法的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