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和表哥并肩,做他最可靠的后盾。
至于孩子,在一切尘埃落定后再说也不迟。
嬷嬷哑然,想劝劝她,但姑娘心意已决,轻易动摇不得,只得转移话题道:“王妃送来了一架木马,坐在上面怎么摇前后都不倒,奴婢瞧着憨态可掬的,只是恐怕得等到孩子三四岁才能玩了。”
纪若华点点头,“王妃的心意,收下吧。”
她眉间轻蹙,暗自思索,王妃少出门又不爱交际,的确安静毫无存在感,但若是自己想设宴邀人,却不得不过她的名目。
纪若华想着,最好能和王妃说一说,反正她也不喜人多,让王妃叫个太医,挂个长病的牌子,自己才好名正言顺地拜访接待。
再说王妃身份低微,就算真让她来与这些夫人交际,恐怕也是为难,想必王妃也一定能理解。
傍晚,宫里封孩子为郡主的旨意下到府里,整个王府的人都喜不自胜,皇上从没封过其他皇孙,自家的小郡主可是头一个,最得圣心。
纪若华扶着嬷嬷跪地谢恩,越发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唯一的一个孩子已经有了尊贵的身份,那么是否再有孩子便更不重要,她要出去,要让这京城里的人记住她这个平王侧妃。
她吩咐嬷嬷准备帖子,“我打算办个满月——”她这孩子生的不太顺畅,王爷心疼她,非要让她坐满双月子。
“到时候,你便按着这份名单,邀请她们来参加孩子的满月。”
第41章
二月, 平王侧妃要大设宴席邀请贵眷加郡主满月礼的消息飞快地传遍了京城,东街许府大太太接到帖子后,使了使眼色, 递了厚厚的红封后,问起了送帖的小厮,“侧妃娘娘还邀请了哪些人家?”
嬷嬷笑着补充道:“若是还有公候伯爷,我们也好早些出发,免得冲撞了。”
小厮送了一路的帖子,问这话的人可多着,拱手就道:“夫人放心,娘娘只请了各府的夫人小姐, 没有外男。”
送走小厮后,大太太将帖子放在桌上, 沉思道, “你现在出去, 回永宁伯府看看侧妃可否请了母亲嫂嫂。”
嬷嬷应下,傍晚许呈晋回府, 大太太提起侧妃宴请之事, 不免担心道, “平王爷行事低调, 娘娘这么大张旗鼓地满邀京城大大小小的贵眷, 可会惹得陛下不满?”
她想着嫂嫂惊喜之下托嬷嬷带回的话, 道:“就连永宁伯府都被请了。”
要知道,早在永宁伯得罪付贵妃一族后,多少达官贵眷都不肯和永宁伯有些什么牵扯, 若非如此,嫂嫂也不会那般着急着要为儿女看亲。
许呈晋安抚她, “放心,若没有平王爷私下的准许,侧妃不可能擅自设宴。”
他沉吟道:“这毕竟是郡主的满月,大家都有分寸,不会闹出什么事的,你就当是寻常赴宴,带着元儿和星儿,早去早回。”
大太太张嘴还想再问,看他疲惫的神色,知道他为战场之事劳心劳力,收回了话头,心里却思绪纷飞——
金尊玉贵的独女的满月宴,平王必会出席,星儿也罢,元儿到底要不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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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九,早上,许嘉星缩在暖洋洋的被窝里,耳边是嬷嬷不大不小的念叨声,“小姐,卯时了,快起来吧。”
好烦,许嘉星抗拒地把被子蒙头一盖,全当听不见。
明萱明芙尴尬地站在一边,对嬷嬷讪讪一笑,这位看着面白犀利的谢嬷嬷,是大小姐身边的得力之人,尤其善于涂脂抹粉,梳妆打扮,不知怎的,今日被大太太派来伺候五小姐洗漱。
同大小姐一样,这位谢嬷嬷极其听从大太太的话,既然今日五小姐交到她手上,她必然不会让五小姐就这样轻轻松松地上马车。
她指使明萱明芙把许嘉星从床上拉起来,自己卷着白帕子浸到热水里,手腕翻转,拧得干干净净,在空中轻轻一抖,寒气带走帕子上的余热,然后直接将其敷在了许嘉星的脸上。
温凉的湿帕子触及肌肤,瞬间带走了瞌睡虫,许嘉星一个激灵,睁大了眼,怒道:“你做什么!”
“小姐这回醒了?起来漱口洗脸吧。”
“这是大太太昨日送来的衣裳,小姐今日便穿这一身。”
谢嬷嬷取下帕子,留下许嘉星犹自带怒,被明萱明芙哄着穿衣起身,“小姐,嬷嬷是听了大太太吩咐才来的,时间不早了,咱们快些收拾了吧。”
谢嬷嬷在这个屋子里行动自若,雨兰谨小慎微地听着她的话,把许嘉星常用的首饰花钿,眉黛面脂都摆了出来,由她一件件挑选。
许嘉星洗完脸后,坐在梳妆桌前,轻轻描了描眉,手落在了盒子里各色口脂。
“小姐,今日出门是去您外祖家,既是看望长辈,便不需要用这么艳丽的口脂。”她伸手取下许嘉星自己选的正红,换了个抹着近乎于无的浅色口脂。
许嘉星忍无可忍,夺回了自己的口脂,自顾自地抹了起来,“嬷嬷是大姐姐院子里的人,大姐姐敬重你们,你伺候好大姐姐便是。”
“就今日一天,我跟你便再无交集,你何必在我这儿讨个没趣儿。”“
她五官明媚,原本有些过于红艳的唇脂涂在她粉翘的小嘴上,配上她娇嫩的小脸,懒洋洋的眼神,一打眼夺目照人。
倒比自己想得适宜。
谢嬷嬷沉默地认可了许嘉星口脂的选择,对许嘉星剩下的选择也没再强硬地置喙。
待到辰时,许嘉星穿戴整齐地去了正院,大太太摸着女儿精致的发髻,“走吧,你外祖母都想你了。”
许嘉星四下一看,有些疑惑,“大姐姐不去吗?”
大太太微微一笑,“你姐姐课业多,有些累着了,就咱们母女去。”
能和母亲单独出去,许嘉星格外开心,一扫早上的郁气,亲亲热热地跟着母亲坐上去永宁伯府的马车。
才一扣门,永宁伯世子夫人就热情地迎了上来,第一眼就落在许嘉星身上,不住地夸赞,“你们可来了,一段时间不见,咱们星儿看着又见漂亮了!”
许嘉星垂眸一笑,错开一步站在了母亲背后,几人很快去了正厅,永宁伯和世子都不在,永宁伯夫人坐在上首,下头站着嫡孙林远绍。
短短时日,永宁伯夫人头上的发丝又有不少见白,她慈祥地看着许嘉星,摸着她的手嘘寒问暖,看得大太太眼眶微红,永宁伯世子夫人瞧见了,忙不迭地安慰道:“三妹妹可别哭呀,好容易回来一次,咱们还是多聊些开心的事儿吧。”
大太太捏着帕子拭去眼泪,“是我的错了。”
她唤过许嘉星,指着林远绍道:“大人们聊会儿闲话,你们出去自玩会儿。”
永宁伯世子夫人拍拍儿子,催他出去,“这回可别跟从前似的,闷头只带着表妹一顿走,你比妹妹大上几岁,多替她介绍,熟悉熟悉这府中环境。”
她们默契地相视一笑,大太太这回来永宁伯府,专门只带着许嘉星,就是为了让这表兄妹能好好培养一下感情。
两人依言退出去,林远绍身边没跟任何人,桃桃察觉到,停顿了一会儿,纠结要不要上前间,许嘉星回头叫她,“愣着干嘛?快来!”
桃桃脑壳一大,这么一场明目张胆的相亲,而自己,注定是旁边最大的电灯泡。
永宁伯府也曾繁荣过,自从许呈晋一家回来,永宁伯世子夫人就像有了依仗,清脆利落地打发了不少倚老卖老的刁奴,府中景致一扫从前的衰败之意,春寒未过,寒风料峭,林远绍带着许嘉星走到梅树后,略微避避风。
他看着花蕊微黄花瓣雪白的梅花,心头思索,上回见过表妹后,他便被母亲告知表妹未来或许会被姑母许给自己,因此一改往常的木讷,主动道:“京中盛传姑父弃武从文,一举考中进士,虎父无犬女,表妹一定也善诗词,不如咱们以这树梅花为题,各自作首诗吧?”
许嘉星:......
大兄弟,跟喜欢的姑娘聊天提兴趣是可以,可你这一开口就踩雷,还真是是独树一帜——昨天,五小姐才刚被林夫子讥讽了一顿作的诗空虚无意,让她回去多看看名篇律诗绝句。
桃桃嗅了嗅梅花的香气,知趣地眼观鼻鼻观心——好想回去吃明萱做的梅花酥啊。
表妹不说话,林远绍颇为尴尬,但为了挽回局面,他主动作了一首,平仄相宜朗朗上口,确实是一首佳作,许嘉星扯着嘴角夸了几句,转身想往回走,“表哥作得极好,不如先回去写下来,免得待会儿忘了。”
林远绍再傻这时候也看出来许嘉星对诗词不感兴趣,又带她去了府中另一处新的景致,说起了最想提的事,“诗词之余只不过是闲暇时的逗趣的玩意儿,表妹有姑母教养,只需熟悉管家之事,其他的不过是锦上添花。”
他淡淡忧愁地讲起了身边的故事,试图找到共同话题:“我从前在书院便听过,京城沈家巨富,却因为长媳管家不善,买了对青瓷花瓶,竟是前朝遗物,被人捅道府尹那儿,一家子都被下了狱,赔光了家产才勉强赎了一半的人。”
“是吗?那花瓶可是被砸了?”
许嘉星随口接话,看着发着青芽的树枝出神。
表妹三番两次地回话敷衍,林远绍面上十分挂不住,心下不满,瞥见桃桃跟许嘉星如出一辙的发呆脸,他皱眉道:“这丫鬟跟咱们也跟得太近了。”
桃桃:???
我离您们八丈远呢!
况且要不是自己跟着,您这么疯狂输出婚后伦理杂事,五小姐早就告辞说拜拜了好吗?
“小姐您慢慢逛,桃桃先退下了。”
绝不自讨没趣,桃桃拍拍屁股溜之大吉,留下还没反应过来的许嘉星和林远绍面面相觑。
回了正厅,大太太和永宁伯世子夫人聊得正起劲,里面多了位姑娘,十三左右的年纪,长相虽不说惊艳,但有一种小家碧玉的乖巧感,她站在边上垂着头,安安静静地听她们讲话。
“侧妃这次请了京城大半的贵眷,连王家也会去,永宁伯府并不打眼,至于付贵妃一脉,多半是送份礼物就走,你大可安心去。”
大太太夸着林双芮,“芮儿性子温柔,这回去了郡主满月礼,露回脸,想必过不了多久,冰人们一定接二连三地揣着拜帖来了。”
永宁伯世子夫人很激动,又问起了许多京城的人情往来,他们家自姻亲也落寞后,实在是甚少能与走亲访友拜帖宴会沾上关系。
大太太耐心地一一解释,微微叹息,老爷那日细细说过此事,永宁伯被付贵妃排挤,又被赤裸裸地被隆兴帝打压,两番折腾,最后却依旧能有个爵位食俸禄,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生。
京城里多少人高门显贵看着风光,但只要得罪了皇上,全家最少也得都得个流放判刑。
永宁伯府如今沉寂,却也卷不入这些战争,反倒会有些不愿参与夺嫡的人家看上永宁伯府清静事少,愿意让儿子娶上一门没有野心的伯府嫡女。
还是嫂嫂太着急了。
她们说着话,那一头,没了桃桃缓解尴尬,许嘉星是一秒都不想多待,扯了个理由急匆匆地往正厅走,“表姐身子好些了吧?我去后院看看她。”
两人出现在厅堂,干巴巴地没有互动,大太太心头疑惑,刚好也说得差不多了,送了林双芮一副奇珍阁打造的金玉头面,便带着女儿告辞。
他们走后,林远绍愤愤喋喋道:“母亲,您真的要把表妹许给我吗?”
他把许嘉星不通诗书也不善管家的事一股脑倒干净,“惯子如杀子,表妹却被姑母宠得不沾俗物,她这样,如何能与我一起撑起永宁伯府。”
永宁伯世子夫人微微一怔,继而笑了,“傻绍儿,这就是你不懂了。”
她娓娓道来:“你表妹是二品尚书的嫡女,她父亲不仅位高权重,还深受皇帝喜爱,是能臣宠臣,若是你娶了他的女儿,多少人看在这份姻亲的关系上,也会对咱们多加照顾,这可比星儿自己是否善于管家重要多了。”
“娶了许嘉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况且自己做了这么久的世子夫人,掌家不过三四年,还处处被人送冷眼,许嘉星不喜俗物,正好自己可以名正言顺地不下放权力。
林远绍若有所思,脸上还有未尽的抵触之意。
永宁伯世子夫人一边欣慰于他看重家族多过儿女私情,一边又觉得他太呆瓜,引导道:“你今日就只和星儿聊了这些?——
“星儿的容颜,母亲这些年也未见过能越过她的——”
此话一出,林远绍仿佛被倏地点醒,他想起表妹站在梅树前白皙的侧脸,小巧琼鼻,脸蛋被寒风吹得微微泛红,恣意胜雪。
看着儿子眼里慢慢升腾的情丝,永宁伯世子夫人满意地笑了,留他一人,牵着女儿的手回后院,这珠钗送的极是时候,她要亲自挑挑,务必选出最衬女儿仪容的衣裳。
第42章
马车上, 大太太合上车帘,坐在了许嘉星旁边,低低道:“星儿怎么了?”
她摸摸女儿怏怏不乐的脸, 循循问道:“可是跟表哥玩得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