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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争执太重,梁音夜给他们摁了电梯,请他们离开。
何昭云不肯,梁峻却知道再待
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的转机,今晚吵得已经够厉害了,不能再刺激下去了——不论是对谁。所以他还是强行带着妻子离开。
在梁峻的记忆里,他好像从来不知道梁音夜拥有这么多的不开心。
那孩子在他眼里是比较内向些,话是比较少些,但是她也很好。成绩优异,长相漂亮,话虽然少,但是心是热的,也是个很感性的孩子。
孩子妈妈可能太强势了,加上孩子从小不在身边的缘故,她们之间是疏远些,但是他没觉得是什么大问题,还和孩子说过,平时有什么话也可以偷偷和爸爸说说。
直到今天他才发现,原来还有更多的东西,是他所不知道的。
她不会同他说的。
她……怎么会同他说呢?
梁峻抹了把脸,瞥了眼妻子。
从离开那里以后,她就一直没有说过话,情绪不复激动,却是异常沉默地看着窗外发呆。
刚刚梁音夜还与她谈了“尊重”。一开始何昭云觉得很荒谬,她的控诉过于无厘头,可是直到梁音夜说:“如果你尊重我,今晚就不会出现在这里来确认我到底是否说谎,我到底会不会在家。”
何昭云倏然沉默。
“大到我的每一个选择、每一个决定,小到生活琐碎,我从未在你的身上感受过尊重。”
何昭云闭了闭眼,将思绪收回。
那个孩子从来没有跟她吵过架,而今晚一吵就是这样凶。“尊重”与否的问题可能就是导火索,今晚她的出现,激起了孩子的情绪,再加上她一开始说的那些话,才叫孩子忍无可忍。
她其实之前就有隐隐察觉到孩子的情绪,努力在控制、在改变,想要好好跟她说话,可是每一次,又总是会被搞砸。
何昭云在想,她的偏爱是不是真的那么深,深到不自禁地渗透在言行举止中。
当年“产后抑郁”这个词还没有被知道得那么广,后来她想啊想,觉得自己那时候应该就是产后抑郁,只是不自知。
两个孩子的到来一下子打破了他们原本生活的平静。她们哭啊吵啊闹啊,将她搅得头疼不已,经常性头疼发作,也恨不得捂住她们两个的嘴,叫她们不要再哭。她忍啊忍,忍得情绪一直很暴躁。
她每天都觉得自己要忍不下去了,但是事实是她还是忍了一天又一天。
她闺蜜,也就是那天音夜见到的那个崔阿姨,那时候有空都会过来帮忙搭把手,眼看着她对孩子们越来越烦躁,不停地在宽慰她,也提过她会尽量多过来帮忙。
可是没有用,何昭云还是忍到了极限,终于,她没有忍住想将她们送回老家。
她不是一下子做决定的,她犹豫了有一礼拜的时间。
到底还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她还是没能舍得。但两个又实在看不过来,她被折腾得筋疲力尽,情绪才越来越不好,所以权衡之下,她一咬牙,那天梁峻刚从外面回来她就将小的那个递过去,叫他送回老家给婆婆去看。防止心软,她别开眼不看,只抱着怀里大的那个。
那段时间梁峻的事业正处于上升期,他也很忙,想多在家里帮她,这样就不用送一个孩子回去了,可是根本分不开身。他无法,只能照做,将音夜送去了老家。
好在那时他父母身体都很康健,照顾一个孩子根本不成问题,加上他们也很疼爱小闺女,这才给梁峻省去了不少担心,叫他能继续在外面拼搏事业。
送走一个孩子以后,虽然还是很累,但是与以前一对比,何昭云已经觉得很幸福,她慢慢地缓了过来,情绪也逐渐平和,至少在孩子面前,她不用再是那个“疯妈妈”了。
后来小崔知道后,很是反对,她说双胞胎姐妹,怎么能独独送走一个呢?但是何昭云满足于现状,又觉得现状珍贵得不敢打破,所以她没有去听小崔的话。
何昭云也不知道她的产后抑郁是什么时候好的,大抵,从生活一下子不用再那么繁忙开始,她慢慢的就好了。
从梁灿懂事开始,她就已经变成了一个“好妈妈”。优雅端庄、情绪稳定,不管是梁灿的教育还是生活,都被她料理得很好。加上后来家庭条件好了,她什么好东西都舍得给女儿买,所以梁灿的生活算是富足又幸福。而她们的母女关系也一直很好,梁灿有什么话都会来跟她说,她们之间如同姐妹般亲近。
所以,在梁灿身上,何昭云没有任何遗憾。
唯独当年那个被她送走的孩子,何昭云在对待她时,有些手足无措。
一开始她也会想的,后来忙起来了,相处又少了,渐渐的就不怎么想了,只会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去看看。
而梁灿有多开朗活泼,被她教育得有多好,与她有多亲近,音夜就有多相反。
那孩子话少,性格有些内向,与她的话也很少。即使后来回来了,直到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也与她不是很亲。
何昭云当年跟婆婆的关系不好,经常有矛盾,那老太太又喜欢说闲话,所以她一度觉得是老太太挑拨过她们之间的关系。可是何昭云能怪谁呢?是她自己将孩子送到老太太手里的。
而且老太太都去世了,她也无从查证。
想着想着,又是两行泪落下来。何昭云抬手擦了把,无言地深叹了口气。
原来,音夜那么怪她啊。
这么多年,怎么都没有提过呢。
怪自己不要她,怪自己偏心偏待,怪自己强势霸道。
哪怕说一句呢?
何昭云想,她也没有那么讨厌女儿,没有那么喜欢儿子。后来身体不好,医生说不能再生,她遗憾了阵,也就过去了。
她也没有那么讨厌音夜,她就是觉得,这么多年做错太多了,她想弥补一些遗憾,想让音夜变得好一点。
回到家以后,何昭云一整夜都没睡着。
她摸着柜子里放着的音夜从小到大送过她的礼物,看了看今年送她的那副画,又去音夜的房间走了走。
心脏疼得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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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奇怪。
如果是别人,梁音夜可能会觉得将伤口剖出来会很疼。
但是对方是闻晏,说出来以后……好像没有那么疼。
而且那些人他都认识,陈述起来也简单许多。
她闷下头去:“所以刚才,就这样吵了一架。”
她坐在客厅的一个躺椅上,他坐在沙发那边。
她收起了刚才的刺,好似回到了很久以前,将他当作最好的朋友诉说。
想到这里,梁音夜又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要是……要是他们一直都像从前那样好,就好了。
失去这个朋友,她其实还挺遗憾的。
人海茫茫,很难遇到一个同频同节拍的人。
而闻晏就是。
她其实后来也有想过后不后悔。
因为……
他们之间本可以很好,是她生了觊觎之心。
但是后不后悔,又实在难评。
“将心里的不喜欢都说出来了,为什么还难过?”他问。
她怔怔抬眸。
却正好与他对视上。
撞进他深邃的眼底。
她也将他此刻的模样收入眼帘。他可能是从晚会现场直接过来的,只脱了外套,一件洁白干净的白衬衫,领口松着,西装裤笔直而修长,禁欲系的撩人感很重。而他此刻随意地靠进沙发,闲闲的,为身上的气息添了三分慵懒。
真的很难能有人,在他面前,把控得住。
她突然理解了五年前的自己,为什么脑袋一热,为什么会那么冲动。
脑袋一热以后,将他“占有”,也真的很难去后悔。
春风一度,哪怕要付出代价,也会让人觉得心甘情愿。
哪怕只能有一次,也总比一次都不能有来得好……
两人对视了几秒。
很安
静。
梁音夜收住那一瞬间飘走的思绪,想着他的问题。
好像是有道理。将不喜欢都说出来了,那为什么,还这么难过?
她垂下眼,轻抿着唇。
可能是她太不习惯。毕竟她从未这样与人歇斯底里地争吵过。而且,那是她家人,一起相处多年,有过这么多纠葛,即使酝酿了很久、想这么做很久,即使将所有的情绪全都发泄出来了,她一时间也会觉得心里很空。
在她心中最不定的时候,闻晏再度开口:“你没有错,肆肆。”
乍然听见他喊自己,她眸光轻闪。
“他们对你造成的伤害,你藏在心底不说,他们从来不会自省,也从来不知道。那些委屈和不甘,你一直都是自己消化,可是那些本就不是你的错,是他们的过错与失职,你不该埋怨自己。”他凝着她,嗓音清润而认真,“你一直不说,是想给他们一个机会,但是你没有等到。你也是想让家里的局面太平一点,可是到头来,他们太平了,你却要被压垮了。所以,说出来,虽然将和平打碎,但是是叫他们看清事实,也是卸下你心口的重担。”
梁音夜紧紧闭着眼,将头埋得更深。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他将她看得这样透彻。
竟是将她完完全全看透。
“怕什么,肆肆?你这一路走来,都是靠的自己,你走得很好。今后的路也没必要去怕。”他嗓音恣肆,染着几分轻狂,她好像又看到了曾经那个少年,意气风发地与她展望着未来,“肆意些吧,什么都没必要担心。说出来了,畅快了,就足够。”
如定海神针,定住了她漂移不动的心。
他的底气满得,似乎就算她将天给捅破个大洞,也会有他在下面将她托住。
梁音夜扯了扯唇。
在那一刻,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肆意些,畅快些——
这点事情算什么?
她其实是个很重感情的人,闻晏一直都知道。
当年她奶奶去世的时候,她很长一段时间都走不出来。
这样的人,叫她去割舍那些人,心底肯定会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