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回复，少年便认认真真抽选幸运头发丝儿，然后蜷在手指上，一圈一圈往上，到最后连根拔起。
有点痛，敏感的人鱼耳鳍当着狄诺科的面儿哆哆嗦嗦冒了出来。
……怪不好意思的。
司君把手指上的头发丝弄下来，规规矩矩地递给狄诺科，顺便拨了拨头发，想用头发把耳鳍给藏起来。
可是狄诺科已经看见了，而且一直凝着耳鳍尖尖，未曾挪目。
耳鳍虽然看起来尖，但实际上特别软。狄诺科还记得耳鳍尖尖在他脸上摩挲时的触感，挠得人心头发痒。
这么敏感的耳鳍，一不注意就会冒出来……难怪，难怪小司君要一直戴着兜帽，穿着斗篷。
小小的家伙，还要费尽把自己缩起来，不让人注意。
指尖摩挲着少年的银色发丝，精灵先生灰色的眼眸不自觉泛着柔软的光。
敛了敛思绪，狄诺科从布兜里拿出一块鹅蛋大小，刻着奇奇怪怪纹路的黑色石头。他动作很干脆，将司君的头发丝缠绕在石头身上，没过多会儿，石头就自己冒出了一团白色的浓烟。
他把石头抛到了两米左右的位置，就见白雾越来越浓，没过多会儿，一个赤果果的等身复制版司君就站在了两人面前。
……复制得不要太完善哦。
司君正面看到自己的尺寸，不知道自己是该不好意思，还是当着狄诺科的面夸一下自己。然后他转头，发现狄诺科用一种审视艺术品的目光仔细地打量着复刻版司君。
……！
不用看得那么仔细！
狄诺科目光坦率，倒真没想那么多。他打量着复刻版司君，确定从头到脚都没什么问题，便走去衣柜方向拿了一套新的衣服裤子。结果挑挑拣拣好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
身高两米的精灵先生：“……你有带备用衣物吗？”
布兜的容纳量很高，有些人会习惯在里面放上备用的衣服，精灵先生就是那有些人。
司君却面露难色：“我只有备用的防雨斗篷。”
他两套雨鞋都崩了，备用的防雨斗篷是椰子夫人送的。
至于衣裤……emmm他没这个概念。
狄诺科点头：“那先穿我的吧。”
他说着，从床头柜里翻出一把剪刀，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套崭新的衣服裤子剪成了司君适用的长度。
司君看着那衣服的材质，感觉对方是在剪钱。
精灵先生剪完钱……不是，剪完衣服，复制版司君好歹是有了一身装备。
狄诺科说：“我待会让天马把他送到南苏曼里附近，你住在哪间宿舍？”
司君随口报出房间号，然后把自己的备用斗篷也拿给了复制版司君。后者虽然是傀儡，但灵活度很高，不需要狄诺科一口一句操控指令，自己就整理好了自己的行装。
接着，复制版司君走向阳台，在那里乘上天马的背部。司君便与狄诺科一块儿走到阳台边，目送着傀儡离去的身影。
风有点大，吹得人睁不开眼。司君侧过头往后缩了一下，后背不小心就碰到了一面结实而柔软的人墙。
后者动作又轻又快，像怕他摔倒似的，双手握上司君的双臂。
银发纷乱的少年抬头，正巧便与狄诺科那双灰色的眸子撞到了一块儿。
个子高，好处无限。
从他的角度往下看，不仅能看到少年漂亮的脸，还能顺着他开敞着的衣物一路向下。
正经的反派先生：……
那捏着司君双臂的手瞬间紧了紧，没等司君发出疑惑，他就被狄诺科往上一提，搬回了屋子里。
不开玩笑，真的是搬。
司君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像根树柴似的，被人轻而易举的搬回沙发附近。
也不知道狄诺科是怕他吹风受凉，还是怕他被人看到，紧张兮兮地把窗帘拉上，又折回来要给他扣衣扣。
依旧不适应接触的司君还是本能地一缩。
狄诺科方停下。
他挪开视线，嘱咐道：“先把衣服穿好，不然会着凉。”
……司君还蛮想跟他抗议，说自己是条人鱼，不太怕凉。但狄诺科古里古怪的模样让他也不自觉紧张起来。
点点头，算是承他好意，司君拽过衣衫两侧，终于有闲心慢慢扣起衣扣。
背过身去整理思绪的狄诺科停顿了好一会儿：“对了，你知道……那个巨兽是什么来头吗？”
扭紧最后一颗衣扣的司君抬了抬眼帘，又缓缓垂下，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开始卷衣袖。
“不知道，我没见过你说的什么巨兽。”他的语气故意露出些慌张，但神情依旧淡淡的，“我当时怕极了，只想赶快离开，没有回过头。”
狄诺科对这番说辞将信将疑，因为他明显能感觉到那只巨兽是在阻拦他去找司君的。
显然，小家伙可能有事情瞒着他。
“或许你有听说过契约兽。”狄诺科说，“传说契约兽只有一些具有潜质的人才能看到并与之签订契约。”
身后的少年唇边压出一丝弧度。而后，他撩起眼皮，用一种饶有兴趣的目光，打量着狄诺科。
“我听说过。”
“其实，我大概也能看得到。”狄诺科如是道。
司君闻言便在心里吐槽说，废话，你这种等级的哨兵看不到精神体才有鬼。
“在我幼年时期，也似乎有一只契约兽。”狄诺科用一种开玩笑似的，闲聊的口吻，笑着说：“我记得那是一条……红色的，带着金色闪光的蛇。只可惜，我后来就再也没见过它的踪迹了。”
司君：……
司君：？？？
第28章 同居（5）
震愣的表情没收回去, 狄诺科刚好回头，就瞧见少年好像被雷劈了一般，傻愣愣的模样。
他之前也说出过这件事，得到了许多种不同的反馈。和一些非常极端的反应相比, 司君这表情, 倒显得平常。
看似不在意的扬了扬唇角, 狄诺科继续道：“听说那头巨鲸只有极少数人才能看到，我猜测它可能也是契约兽。”
又低下头, 他流露出疑惑难解的神情：“不止是我这么想, 阿比诺校长以及另一位能看见契约兽的人族侍卫长也是……”
“你怀疑那是我的契约兽，是吗？”司君打断他, 简单干脆地挑明了事实。
狄诺科说话弯弯绕, 很少这么开门见山。如今司君这么一挑明，他反倒是闭上了嘴。
两人相望, 视线坦然，谁都没有避让。
狄诺科有装好人的好本事, 司君装无辜的功力也绝不输他。
后者也知道自己这张脸有什么优势，应该如何发挥。
“你帮我，是为了找到那头巨兽的来源吗？”便见少年懵懵懂懂的，脖颈微动，把脑袋歪向另一边，“对不起，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没见过它，更不知道你说的契约兽是什么。”
司君满脸真诚地撒着谎：“我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的人鱼，没有天分, 没有特殊能力。”
“你见过我的尾巴，银色的, 纯色的，对吗？”他垂下眼，看着自己被长长裤腿盖住的脚，有些失落却又十分平静地说道，“在人鱼这个族群里，尾巴的纯度代表着实力，我也曾因为这条纯色尾巴被族人推上高位。但是我不喜欢争斗，讨厌血腥，更不喜欢吃鱼，平时只能吃一点海草和贝壳。”
“可能就是因为营养跟不上，我的体力和实力一直比不上其他族人。久而久之，他们就觉得我不配坐在那个位置。……就算我有一条银色的尾巴。”
“我以为陆地会好一些……陆地的生活确实比我想象中的好，我也很喜欢。可是当我越了解大陆，我就越觉得害怕。无论哪里，对我没有善意。”
“这个世界，好像哪里都不要我。”
狄诺科这家伙见过的人和事也多，说不幸，他自己也曾经是其中一名，所以他很少会对别人的故事产生兴趣。
听得再多，也只是一句冷哼。
不知是少年最后一句话触动到心灵，让他回想起曾经的过往；还是少年的故事跟他太过相似，反派先生竟罕见地把别人的故事听进了心里。
哪里都不要我。
他明白被遗弃的感觉。
但现在的小人鱼还是单纯的，他的眼睛清澈而干净，还没有被痛苦和憎恨所污染。
狄诺科很喜欢这双眼。
或许，他能做些什么，至少不要让小人鱼像曾经的他一样。
然而……司君表示：凄惨版本基本胡诌，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唯独最后一句，多了一些真情实意。
他脱离了原本的囚牢，却要在新的世界挣扎。然而这新的世界处处危机，想简简单单地活着，仿佛都成了奢望似的。
但是司君知道他已经比绝大多数不幸的人要幸福多了，所以也没有什么自怜自哀的念头产生。
可他却不知道自己胡诌出来的这个故事直戳狄诺科心头，让这位反派先生直接生出了怜悯之心。
“我知道这样怀疑你很过分，但是……我不得不这么想。”司君还在添油加醋地卖着惨，“你帮我，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吗？鳞片，指甲，鱼裙……还是眼睛？如果你想要，我可以给你，请你……请你不要杀我。”
个屁。
司君早都想好了。
但凡狄诺科敢提一个要求，他去找老大爷蛇，侧面攻击狄诺科的精神，直接给他干成傻子再想办法逃跑。
好在狄诺科并没有这个打算。
他只是摇头：“我什么都不需要，或许你不相信，但是……用人鱼制作的东西，只要我想，都可以轻松获得。”
“那你是想养我吗？”司君想起那些商人说过，很多达官贵族都想饲养一条人鱼。
少年问得直接，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有非常大的歧义，尤其是对精灵族来说。
精灵族亲和力极强，天生与习惯了和其他生灵共存。而精灵族的文化认知中，只有组成家庭关系，才会用到“养”这个词。
如果毫无血缘关系的一位精灵对另一位精灵说养我或养你这样的用词，简直……简直就跟告白无误。
狄诺科常年在外求学，已经习惯了文化的差异，但是精灵族内部的文明文化他也未曾遗忘。
所以听到司君说“养我”这句话，他一下就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