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默书烧了三日才醒过来,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他浑然不知。
直到额头上的巾帕被人拿开,他这才睁开眼。
“可算醒了。”季槐生坐在床榻边俯身看他,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倒是不热了。”
顾默书喉咙干涩,哑着嗓子愣是说不出一个字。
他的视线逐渐聚合,先看清了眼前之人。
“喝点水。”周世兴端来杯盏递给了季槐生。
这高热之人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身子定是缺水的厉害,醒来了怎么也得先喝上一口水。
顾默书喝了两口水,这才润开了嗓子,他被季槐生搀扶着倚靠在墙上。
“你若是再不醒来,我都要给你家中之人写信了。”季槐生这话没作假,那信封还放在桌案上呢,若不是顾默书今日醒了,那信怕不是明日就寄出去了。
“别。”顾默书摇摇头,他现在这样子可不能让家中之人晓得,京城与府城相距这么远,她们若是收到消息定要赶过来,万一路上出了事可怎么办。
季槐生这几日憋了一肚子气,今日见他醒过来严肃道:“你这几日高热不退若不是周兄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这混舍中的其他书生竟没有一人帮你叫位郎中过来。”
周世兴就在旁边坐着,听闻此话尴尬的轻咳起来。
“若不是周兄,你现在怕是见阎王了,你明日身子好了便赶紧换舍,搬到我那屋子,咱们二人一同住。”季槐生以前遭受过同窗的排挤,所以那日一来便瞧出了这混舍中气氛不对。
他第一次来时,这屋中叫许长帆的书生可是热络的很,可那日他再来,那书生就坐在窗边瞧都不瞧他一眼。
他在这忙活几日,那书生甚至会小声嘀咕说晦气,这让他哪里忍受得住。
季槐生后来稍稍同周世兴一打听便知晓了原由,那许长帆竟是因为身份不同就这般对同舍之人。
“我那书舍原本有三个床榻,可就我一人住,你们二人都搬过去吧。”季槐生这话不仅仅是说给顾默书的也是说给周世兴的。
周世兴帮衬了他们几日,想来那许长帆定会看不下去,若是顾默书走了,周兄怕是在这屋中也不好过。
周世兴连忙摆手拒绝道:“不可不可。”
毕竟他同许长帆在一个课室,他若现在离开这显得有些太刻意了。
季槐生又邀了两次,还是被他拒绝了。
“我若真的住不下去定会找你,眼下搬离实在不是好法子。”周世兴给他分析道。
季槐生抿了抿唇,言道:“那我便不强求周兄了,不过顾默书你必须搬舍,这不能住下去了。”
顾默书云里雾里,不明白他为何非要如此,他高热不退也是因为自己淋了雨,与同窗可没关系。
见他一脸疑惑,周世兴便将来龙去脉同他细细说了一番。
“这...”顾默书没想到会因为不一同吃饭而让许长帆心生芥蒂,牵扯出那么多误会。
想到以后要同这样的人住在一起,他打了个寒颤,还是早些搬走的好。
顾默书同意了季槐生的建议,第二日便去书舍那边重新登记补了银钱换了舍。
因着就季槐生一人住,所以那边屋子更敞亮干净。
顾默书的东西不多,还是来时的那些,季槐生和周世兴一同帮着他,倒是整理的快些。
铺盖一铺好,季槐生就坐了上去,他摸了摸厚厚的褥子,说道:“这被褥都好厚实,齐姐姐给你做时一定铺了不少棉花吧。”
顾默书正将带来的衣物挂在柜中,闻言手一顿。
“嗯。”他回道。
那被褥都是来了府城后齐禾亲自做的,尤其是那褥子,足足添了四斤的棉花,能不厚实嘛都赶上一床被子了。
“没想到顾兄家中还有长姐。”周世兴不好意思坐他人的床铺,现正坐在板凳上。
顾默书不愿同他人多说家中的事情,更不愿承认自己与齐禾的关系,便没有反驳他的话,长姐总比小娘听起来好一些。
“我家中确有一长姐,季槐生也有。”顾默书话一转,又到了季槐生身上。
季槐生点点
头,“周兄可是家中独子?”
虽然那几日是他们二人照顾着顾默书,但确实没有像现在这般谈论家事。
“嗯。”周世兴听闻他们二人家中都有长姐,心生羡慕,他是家中独子,家中只有他一个孩子,这些年家中供养他读书也实属不易。
“周兄人品上乘,可惜我家中没有小妹,若是有定介绍给你。”季槐生言趣道。
“不不不,读书人还是先考取功名再说吧。”周世兴脸颊一红,似乎不愿谈论此事。
季槐生并未察觉,自从他定下亲事后便对那儿女之情看的更重了些,尤其是这么些年那家人并不嫌弃他们季家落魄,他早就想好了等到明年春闱后就去娶亲。
周世兴坐了一会,瞧这时间有些晚了便先行离开了。
等人走后,季槐生还有些遗憾道:“默书,你觉得周兄人真的很不错嘛。”
先不说家事与学问,就这为人真的难得一见。
“可惜了,为何我家中没有小妹。”季槐生很是惋惜。
顾默书笑笑,给他倒了一杯茶水,打趣道:“虽没有小妹,但有长姐啊。”
季槐生一愣,没有想到顾默书会这般说,他上下打量了顾默书一番,伸手拍着大腿道:“还真是啊,女大三抱金砖,我长姐比周兄大三岁,真是有缘。”
顾默书觉得他魔怔了,刚才他也只是一句玩笑话,谁承想季槐生竟然走了心。
当夜季槐生就在烛光中写下了一封家书,将书院中周世兴的事情说给了他长姐,这封信第二日便寄了出去。
因着顾默书一直盯着他,所以他并没有将顾默书生了高热这事写下来,所以季叶梨收到信后上面只有给她说亲的事情。
季叶梨的脸被气的羞红,她将那信中的内容说给了齐禾听。
“你说,我让他出去是好好念书,他这一天到晚胡乱想些什么,竟然给我这长姐说起了亲事。”季叶梨一想到这事就气不打一处来。
好不容易盼来一封家书,里面竟是这种内容。
齐禾掩嘴笑道:“想来明年他便要成亲了,想来这是放不下你,想给你说个好人家。”
“我用得着他说,这两人真是不让人省心。”季叶梨这几日也从云棠嘴中晓得了顾默书没有写信回来这事,只觉得这两个人有些孩子气。
“不过我瞧着他嘴中的周举人好像确实不错。”齐禾真诚道。
季叶梨白了齐禾一眼,“那便让槐生给你也瞧瞧看。”
齐禾知道她这是玩笑话,并没有放在心上。
“等着,我要好好写一封信说说他。”季叶梨这般想着还真回去写信去了。
齐禾瞧她气冲冲离开的背影,嘴角勾着一抹笑。
她知道季叶梨虽然面上生气,但心中还是开心的,有人惦记就是如此。
等季槐生收到回信已经是半月后了,他下学回来就取了信,一直回到书舍这才打开。
这一路他都忍着,就想回来后坐下好好读读,看看她长姐会怎么回他。
这几日他下了学便会去找周世兴,那人学问更是在他之上,他越瞧越觉得相配。
“信到了?”顾默书回来的比他早一些,现在已经在窗边温习了。
季槐生应了声便走了过来,坐在他的旁边后这才将信拆开。
他一点点看下去,里面全是他长姐骂他的话,直到最后才有所不一样。
他拿着信纸的手有些颤抖,“默书,你帮我瞧一眼,可别是我看错了。”
顾默书见状这才接过那封信。
只见最下面写道,我与他大抵无缘,但你齐姐姐觉得此人为人不错,你若觉得可以倒是可以给她说一说。
第一百二十章
季槐生惊的说不出话, 他设想过很多他长姐会回他的话,唯独没有想过还有这一种。
她长姐这信中的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突然拿不定注意。
“默书, 你看这.”季槐生犹豫的问道, 毕竟齐禾是顾默书的家中之人,就算是说亲也应该是顾默书去说。
此时的顾默书黑着一张脸,心也沉了下去。
当时他可是听到齐禾是怎么说的,说她心中放不下顾一砚,可转眼不过一月竟然觉得这周世兴人也不错。
他们二人又没有见过, 仅凭季槐生信上写的东西就这般下定了主意,顾默书气的拿着信纸的手都在发抖。
“默书。”季槐生见他不回自己的话, 又道。
顾默书将那信折好重新塞回信封之中, 言道:“再看看,现如今说这些还太早。”
季槐生默默点了点头, 这毕竟是顾默书的家事他不方便多说。
入了夜,顾默书躺在床榻上却怎么都睡不着,他满脑子都是信中的那些话。=
他人不错,人不错, 人不错。
齐禾怎么就会觉得周世兴人不错呢, 虽然周兄为人确实不错,可她们二人又没有见过。
顾默书越想心中越烦闷,那离齐禾远些不打扰她的念头一去而空。
他下了床来到桌案边,在烛光下铺开信纸,拿起笔写下了一封迟到了一月的家书。
季槐生瞧着屋中有了亮光, 揉了揉眼睛说道:“这天还未亮, 你怎么起来这么早温习。”
顾默书哪里是温习,他是在写信给齐禾。
“好了, 睡吧。”顾默书将信塞进信封中这才将烛火熄灭。
不知为何,写完这封信后,他这心反而平静了下来,这次刚躺上床榻便睡着了。
第二日,顾默书趁着上学的功夫出去找人将这信捎回去。
这书院周边总是有来往的货郎,只需给他们一些银钱,他们便会将东西捎到你的家中。
顾默书还是听季槐生说起这才晓得。
不过这种捎东西的事情一般都是熟人相送,生怕出了乱子。
顾默书找的这人他虽不认识但见过两次,瞧着是个稳妥之人,顾默书给了银钱便将信托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