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弄月无神的眸子看向天空,语气充满遗憾,“桂脊花盛开,如漫天飞舞的蝴蝶,真想让她也看看。”
这是敖弄月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苏繁儿痛苦十分,痛恨着自己的无能,痛恨着自己的缩小。
若她能拥有力量就好了。
抱着这样的期冀,想起小时在书中无意中看到的术法,不抱任何希望地许下心愿。
宁如恍然道:“所以,因为从愿术,你变成了剑灵。”
逐月笑着说,“是,我拥有了强大的力量,却早已失去了我的爱人,这世间的事,难以圆满。”
“正如你所说,我心中不愿面对他的死去,更不敢面对他因我而死的真相,这确实是我心中的执念,所以魔气浸染时,我情绪瞬间失控。”
逐月转过头,透过窗看向城中的桂脊花,“不过我现在又想起一件事,他让我看看漫天飞舞的花时,笑得如初见般好看。”
“…这般美景,我看到了,将军。”
第四十四章
宁如退出房间, 看了眼仍安静伫立在窗边的逐月,她像是变成一尊石头。
宁如悄悄带上了门,冲着已走出屋外的宴止川点点头, 两人便默契地来到隔壁的房间。
对于刚才的故事, 他们都心事重重, 陷入一片沉默。
是宴止川先打破了沉默, 他双手抱胸倚在窗边,夜空撒下清浅的阴影,落到他的眉眼处,“你是怎么发现她用了从愿术?”
宁如坐在桌边, 单手托着腮。
“将军出事的那晚,我见到她浑身围绕着蝴蝶, 我猜测是那时……”
说到这,宁如一噎,忽然意识到什么, “不对,逐月刚才说了, 她是将军去世那日才使用了从愿术,所以那晚出现的蝴蝶跟她没有关系,但是蝴蝶明明和从愿术有关……”
“不一定只有她使用了从愿术,你忘了流萤和逐月交换身份这件事了么。”
宁如醍醐灌顶,脑海中浮现另一个人的名字,“是不是……流萤!”
交换身份这事确实蹊跷,定是有外力作用。
宴止川抬步走到宁如旁边,垂眸, 目光沉沉看向她,虽未出声, 但这反应明显认同了她的猜测。
“可是流萤会直接许下交换身份的愿望吗?这样做,她得到了什么?”
宁如曲起的手抵在下巴处,清晰地复述出原话,“那晚逐月梦到了流萤,对,她们的谈话是……能不能替我照顾将军?”
“流萤使用了从愿术,许下了照顾将军的愿望。”
宁如恍然大悟,“因此两人才交换了身份?”
宴止川:“嗯。”
宁如意识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倒抽一口气,“可是……?”
“怎么。”
“从愿术……”
宁如喉头一紧,声音带着几分震惊,“流萤许下了能照顾将军的愿望,却和逐月交换了身份,逐月许下能保护将军的愿望,拥有了力量,却变成了一把没办法言语的剑?”
宴止川半掩长睫,稍稍垂下了脑袋,清冷的嗓音含着沉意,“你还记得泰南镇那把杀猪刀所言么?”
宁如抿起唇,“记得,杀猪店老板许下这样的愿望,希望治好自己无法进食的夫人……”
“随后老板身体愈发虚弱。”
宴止川冷冰冰地吐出下一句话,“刀斩下那头猪时,刀与老板之间的联系也应声而断。”
宁如心跳一停,她赫然抬头看向面前的宴止川,少年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
她不可置信地接上,“想治好自己无法进食的夫人,自己却变成了夫人唯一能吃下的食物?”
宴止川目中流露出几分轻鄙,“这么说来,白虎夫人的愿望我也猜到了,作为人类,想与自己的半妖丈夫相守长久。”
宁如一顿,想起白虎夫人缝补着自己肚子的画面,声音轻颤着,“……拥有了长命的资格,却变成了怪物。”
脑海中不禁浮现白虎夫人的声音,是她死前反复失态地喊的那句话——“是骗人的。”
宁如再次重复,目光怔怔,“原来…从愿术真的是骗人的。”
虽从愿术是禁术,但也是被寄托了希望的术法。
为救重病的妻子,为与爱人相守,为见到思念之人,为希望爱人余生安好……许多人将从愿术当作希望的寄托,而一层层如同扯下花瓣发现,寄托的希望不过是一份谎言罢了。
得到令人痛苦的结果,这难道不是欺骗么?还是说,这是许下愿望必须付出的代价?
宴止川察觉面前的宁如心情低落,明白她是知道真相后受到了冲击。
他皱起眉,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躁涌上心头,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平息她烦乱的心情。
可是该怎么做好?
他鬼使神差地探出手,想着她曾对自己做的那般,手落到她的额前迟疑几秒,最后掌心落下,轻轻抚上她的额头。
动作很轻,如白雪落下,轻轻扫在额头。
掌心下的发丝一颤,他对上宁如惊讶的眸子。
宁如张了张唇,“小蛇……你……”
少年眸色漆黑。
宁如神情透出几分欣慰的喜悦, “你不会是在安慰我吧。”
这性格古怪固执的小蛇,居然做出了如此温暖的举动,她好欣慰啊!
听闻这话,宴止川双眸微睁,如同触及火焰被灼烧一般,迅速收回手别开头,“……不是!”
啧啧,又不承认。
宁如拉长了音:“哦——那你干嘛拍我的头?”
“……只是看你走神了,想提醒你一句罢了。”
宴止川冷哼一声,浑身温和的气氛变得凌厉起来,言语如刀刺一般,“可别傻傻许下什么五个美男的愿望,到时候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都不知道。”
“……五个美男?”
宁如好一会才想起来,“你怎么还记得这件事啊?”
她都忘到哪去了。
宴止川漂亮的脖颈曲线紧绷,顿了好一会才回,“……呵,因为我可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会对如此无趣的愿望感兴趣。”
言外之意是他纯粹是因为奇葩所以记得清楚罢了。
“好好好,但是也谢谢你关心我了……”
“我没有关心。”
例常的狡辩话语被宁如打断,她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双眸一弯,再次认真地承诺,“我不会许下五个美男环绕身边的愿望的,我也不会寄托从愿术。”
再次得到如此肯定的答案,宴止川对上了她的眼眸。
她的目光无比坚定。
这问题他曾问过她一遍,那时他不敢听原因。
或许从她的目光中得到了勇气,他稍稍俯下身,深黑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她,鬼使神差地追问,“为什么?”
他想知道她的想法,想知道她的一切。
“当然,因为……”
宁如话到嘴边,眼神落到少年身上。
因为能帮她实现愿望的人就站在她面前啊。
但是要这么说吗?
“又是这个眼神,果然理由与我有关。”
他嗓音一沉,“宁如,告诉我理由。”
“嗯……?”怎么看出来的!
宁如看到他如临大敌的警惕模样,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该说不说,宴止川挺适合当刑侦审问的。
“告诉我,我会好好地听着。”
宴止川朝着她又压了一步。
少年气场全开时,压迫感是真实存在的,宁如不自觉地后撤了一步,掌心抵在了桌边。
两人的距离更近了些,宁如在窒息的对视中别开眼神,轻咳两声,“因为小蛇就很好看,要那五个美男做什么。”
先随便整一个让他害羞的理由,把话题转移掉。
意外的是,宁如这次的胡编乱造没有能瞒过去,也或许是宴止川脸皮厚了些,脸色没有一丝变化。
他沉默了一会,漆黑的眸子几乎要把宁如洞穿,“这不是真实原因,你想改变的事,曾经想用从愿术实现的事,与我有关,是吧。”
看他这副咄咄逼人的模样,是势必要把问题弄清楚了。
而且宴止川可是特别缠人、誓死不休的类型。
宁如抬头望天,不然还是说了算了。
宴止川又唤了声,“宁如。”
“好好好。”
宁如举手投降,“确实与你有关,不需要从愿术的原因也很简单,也与你有关。”
他抿起唇,沉沉应了声,“…嗯。”
“是……”
宁如本就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决定说出真实想法,也不会扭捏,只是正要吐露之时,她又收住,好心地问,“但这话说出来有点羞耻,你真要听吗?”
她可是考虑到了小蛇的薄脸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