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止川拦到宁如面前,“像是魔气入体,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了。”
“没关系。” 宁如冲宴止川摇摇头,擦着她袭来的剑气,慢慢走到她面前,道:“但你还是信了。”
宁如顿了顿,声音柔和道,“不然你为什么要哭呢。”
逐月听到这话,双眸猛地一睁,晶莹的泪珠从眼眶中落下,情绪激动道:“我、我……!”
“或许我们现在去看看桂脊如何?”
宁如声音柔和地说,“今年可是难得一见的花开之景,要去看看么。”
周围凶恶的剑气瞬间消逝,逐月看向她,喃喃道:“花开之景……”
“嗯,百年生芽,百年花开。桂脊花盛开,如漫天飞舞的蝴蝶。”
宁如笑道,“很美哦。”
逐月又是一怔,没再说话,只是沉默地落着泪。
看到她冷静下来,宁如抬起手,试图朝她的脸伸去,“可以吗?”
逐月没有躲避,垂着眸,眼尾氤氲一片。。
“乖。”
宁如的手指温柔地落到逐月的脸上,轻轻沾去她的泪水。指尖落下之处,便泛起淡淡的金光。
通过指尖与她肌肤的触碰,宁如清除了逐月体内的魔气。
猩红的双眸褪去,张扬的五官变得柔和。
宁如不由地赞道:“现在的你,与我在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恬静,优雅,如一朵纯白的花儿。”
*
桂脊树百年生芽,百年花开。枝繁叶茂,七八个人拉着手堪堪才能圈起树干,树冠如同一把巨大的伞,随意便遮住几里光阴。
今年正是它开花之际。满树的百花,微风拂动之时,如同漫天的蝴蝶,摇曳生辉。
逐月呆呆地站在树下,微微仰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不远处,是不愿打扰她的宴止川和宁如。
微风渐起,一朵纯白的小花随风而动,竟从树上落了下来。
它仿若轻轻敲了少年的头,宴止川微微一愣,下意识伸手接住。
“怎么了?”宁如问。
宴止川想随手扔去,“被一朵花砸到了脑袋罢了。”
“哇,听说能接到落下的桂脊花,会有好运。”
宁如双眸一亮,猛地凑近了宴止川。
宴止川下意识拉远了些距离,“干嘛?”
“给我瞅瞅。”
宁如背着手凑近,她已比少年矮上几分,此刻正微微仰着头,水润的眸子微弯,“小蛇,快、快给我蹭蹭好运。”
不知是桂脊的香,还是从哪而来的香味,这一瞬间,宴止川竟觉得思维有点混乱,他僵硬地别开了头,小声吐槽道,“靠这么近做什么。”
“你说什么?”
“二位。”逐月的声音适时打断了二人的对话,“多谢你们。”
宁如瞬间收起打闹的心思,“怎样?”
宴止川抿了抿唇,悄悄将手中的花好好收起来。
“嗯。”
逐月温婉一笑,“真如他所说的,盛开的时刻很美。”
宁如和宴止川对视一眼,她开口问,“你后面还见到了将军,是吗?”
“是。”
“照理说,你不可能越过几百里去见到他。”
宁如想起梦中看到的场景,冷静地说,“是不是使用了从愿术。”
“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我会如实告诉你的。”
逐月温和的说,“找个安静的地方,慢慢说吧。”
“好。”
三人离开桂脊树下,朝客栈走去。宴止川跟在二人身后,旁边的小贩叫卖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老板和他对上眼后,熟络地开始叫卖:“买串手链么?是用上等贝壳制成,美得很呀,送哪位姑娘都很合适哦。”
少年轻轻摇了摇头,以示拒绝。
此时,有两位女子与他们擦肩而过,两位正兴奋地互相展示着手上的手饰。
她们……都喜欢这种玩意么?
宴止川收回了视线,目光露出思考之意,轻蜷起手指,将那朵桂脊花好好地护起。
*
夜晚,逐月、宁如和宴止川坐在一家客栈的房中,烛火闪动,灯影幢幢,逐月开始缓缓道来。
原来在将军变道遇袭的那夜,她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到了将军身边的那个女人——流萤。
流萤哭着问她,能不能代替自己好好照顾将军。
逐月,那时还叫做苏繁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但是,可以不要告诉他你是谁么?我想在他生命最后,是我一直陪伴着他。
流萤央求道。
那时的苏繁儿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直到……
“我再次醒来,发现我竟变成了流萤,身边是受重伤的将军。”
逐月低声道,“足不出户的我,向往外界的我,终于能走出那座城市,见到了我深爱的男子,但我却变成了另一个人,他根本认不出我。但我早已和流萤说好了,将要做为她而陪伴将军,直到最后一刻……”
那次遇袭使将军身受重伤,经脉俱断,徘徊于生死边缘。
“我带着将军躲在边陲小镇,好在遇上了一个善良的大夫,将他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但他却失去了视觉。”
而战况因敖弄月将军的离奇失踪变了风向,敌军士气大涨,竟率兵攻了过来。不久,便兵临王座。
“虽然我拼命瞒着,将军还是知道了灭国的消息。”
逐月平淡的讲述着,对于她而言,家仇国恨已被流逝的时光冲散。
“那日他身体未好全,一直要回到王城……”
苏繁儿是满脸泪痕求了半天,哭着说所有人都死了,回去也只是送死。
敖弄月听到这话,竟出奇地冷静下来,不可置信地问了句:“你、你说城里所有人都死了?”
苏繁儿:“是。”
敖弄月气息急促起来,再次问:“她也死了么?”
苏繁儿心脏猛地一缩,敖弄月失控地追问:“她呢,她也死了么?”
苏繁儿落下了泪,哽咽道:“据消息,王城无一幸存。”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将军露出如此颓丧的神情,那双因失去视力而空洞的双眸,失
去了所有的色彩。
“若我没往东边而行,若我没往东边而行……”
敖弄月黯淡的眸中落下两行清泪,一直喃着这两句话。
接下来的日子,苏繁儿一直陪在敖弄月左右,但敖弄月遭受身心巨大的打击,精神一蹶不振。
苏繁儿努力逗他欢笑,为他寻医,日子过得艰苦,但对她而言,能陪在将军身边,便满足而快乐。
经过时间的抚平,敖弄月的精神好了许多,一切似乎都在向好发展。
直到某日,敖弄月无意中被过路的讨茶人认出。当晚,敖弄月翻了很久,取出了尘封已久的佩剑,细细擦拭着。
苏繁儿内心感到开心,以为这是将军振作起来的表现。
第二日,敖弄月意外地提出想吃隔壁镇的团子,苏繁儿更是高高兴兴地出发。
她天真的以为日子会越来越好,但在去程路上,她突如其来的心慌,她毫不犹豫返回家中。
血、满地都是血。
敖弄月提着剑,浑身都是血,地上横七竖八倒着前来暗杀的敌军。
在杀死了最后一位暗杀者,敖弄月也摇摇欲坠地倒下。
“他本就重伤,将敌军杀尽,已是耗尽了最后的气力。”
逐月说,“他听到我回来,没有生气,只是用嘶哑的嗓音再问了我一遍——”
“她真的……死了吗?”
苏繁儿只是哭,颤抖着撒着药粉,想尽方法给他止血。
“回、回答我!”
苏繁儿又气又悲,“怎么将军还在纠结这问题,她早都死了!死了!”
“……啊,我早都问过了。”
将军气焰瞬间消去,轻轻应了声。长久的沉默过后,他吐出一口鲜血,颤抖地抬起手,似是想抚摸她的脸颊,“那你……又是谁呢?”
苏繁儿足足沉默了一分钟,才笑着流泪道:“我是流萤啊,将军,你怎么还没记得呀。”
敖弄月的手只离苏繁儿的脸颊仅有一寸,但听到她的回答后,颓然放了下来。
“对,你……你是流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