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回答他的疑问,仿佛刚才征求意见的不是他们一样。成年人的虚伪在他们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花芽拿着两把菜刀站在厨房里,挥着手腕开始剁馅。
“咚咚咚咚咚咚——”抡出的残影,切的仿佛不是大白菜,是顾涛涛身上的排骨。
“大白菜饺子挺好,呵呵。”顾涛涛乖巧地把自己缩成一团,打算做一个懂事的小叔子。成年人虚伪就虚伪吧,反正也只是为了活着。
半导体里还在播放《沙家浜》,说书的闻堰老师正好说到“智斗”这一段的唱词,阿庆嫂智斗刁德一,说道:“我需察言观色把他防!”
“防”倒算了,“察言观色”乃是安身立命之根本啊。
顾涛涛够着一颗大蒜,闭上嘴默默地剥大蒜瓣,准备给好吃的大白菜饺子添砖加瓦。
花芽把饺子馅弄好以后,观察了一下水池里泡发出来的鲍鱼、大虾和海参。这都是去年没吃完的。担心夏天太热放不住,花芽干脆给小桃桃做个海鲜炖盅。
她在内陆待过,知道那边吃点海鲜不容易,特别是活蹦乱跳的玩意金贵的不行。她来到海边以后,时常惊讶这边海鲜的种类和鲜灵的口味,将心比心地给顾涛涛做了几道海鲜菜。
“明天早上我给你做大虾仁的馄饨。你要是愿意早早起来,就跟我一起到码头那边看看有没有新打捞上来的海货。”花芽麻利地起锅炒菜,一盘盘飘香四溢的海鲜佳肴惹得顾涛涛拔不开眼睛。
也不是说在北京吃不到,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甭管是多高级的场所,多能耐的厨子,一百种花样做海鲜,远不如在当地吃来的正宗。哪怕就是家里将各式各样的小海洋往蒸笼上一搁,等个一刻钟什么佐料都不放,也比外地吃的美味。
顾涛涛听闻花芽的安排,大蒜剥的更起劲了,力求给嫂子一个良好表现。
虽然顾涛涛到的突然,好歹花芽是个能耐的小巧妇。到底整了一桌子饭菜。
鲍鱼海参的炖盅不说,还有葱烧黄花鱼、爆炒螺肉、贻贝海菜汤。
顾涛涛本来还想跟他们客气客气,拿着筷子也就犹豫了三秒。按照外面的习惯,还得喝点小酒鬼扯一番。结果见识到这里的人真的不需要客套,赶紧跟着一起风卷残云。一顿饭吃的宾主齐齐打嗝儿,也是他没有过的体验。
顺利蹭了饺子和菜饭,周文芳抱着花芽给她“打包”的饺子准备离开。临走时,花芽跑到门口送周文芳说:“你回去要是有时间帮我做点烧饼呗。”
周文芳忘记当初忽悠花芽烧饼是北京人民走亲访友必备佳品,诧异了一下,后知后觉地说:“好、好吧。”
花芽说:“我不是怕我小叔子觉得我不够重视他么,你记得多给我整点口味,回头我请你吃食堂小炒。”
周文芳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委婉地提醒:“说不定他不喜欢吃烧饼呢,咱们可以做点别的糕点,我刚学了几样新的,还没给你尝过。”
花芽小手一挥说:“不行,我得重视我的小叔子。回头跟我公婆告状,说我连烧饼都不给他一个怎么成。”
“那、那行。”周文芳关上门落荒而逃。回去的路上盘算着到底怎么样才能把烧饼做成高大上的糕点样子。
路上,遇到赵雨。
赵雨拉着周文芳的手说:“我听说顾团长的亲弟弟来啦?你见了没,咋样?是不是跟顾团长一样优秀?”
周文芳跟她在小路上并肩走,想了想客气地说:“嗯.挺好。不过你是从哪儿来的小道消息?小花跟我在农场干活,直到她小叔子到了农场我们才知道人来了。”
赵雨不隐瞒地说:“咱们部队有什么事情能瞒得了我啊。以前跟你们走的不近,许多事情我也就看看不说。现在咱们不是关系好了么。不过你放心,我不是个乱嚼舌根的人,我就是好奇,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同志。”
周文芳不好在背后议论仅有一面之缘的男同志,只把外貌谈吐简单形容了一下。
赵雨说:“我姐从码头上路过原来看到的是他。听说打扮的可新潮呢,中山装、小皮箱。头发一丝不苟的,看起来就是个公子哥。倒是顾团长在部队里这么些年,少了不少纨绔的气质,看起来应当比他弟弟正经些。”
到底顾听澜私下里正经与否,作为花芽的好友,周文芳是绝对不会跟外人说。哪怕花芽整日往她嘴里强塞狗粮,那都是他们两口子的事。并非不相信赵雨,仅仅是不好把别人夫妻间的事情传出去。
三区现在正在严厉打击谣言传播,所有喜爱八卦的家属们都被紧了皮。周文芳只怕自己说者无心,听者有心。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嘴闭紧。
“算了,你陪我去供销社买点白面吧。”周文芳把赵雨的胳膊一挽,把话题强行转到别处去:“你喜欢吃面食不?我明天做烧饼,你吃不?”
“那太好了,你什么时候做?我给你帮忙啊。”赵雨快人快语,想到什么是什么,很快注意力被转走,跟周文芳说:“你会不会做方姐的奶香大花卷?要是会,帮我做两个,我都要馋死了。我自己出奶粉。”
周文芳自知撼动不了方圆的“花卷王者”的称号,边走边说:“做什么花卷,我做的烧饼也是一绝。”
赵雨连连点头:“那也行,明天你做的时候喊我,我给你打下手,烧炉子。”
周文芳和赵雨两人到供销社,赵雪正好在柜台后面。让赵雪称了五斤白面,还有二两芝麻。
“再给我来二两红豆、二两白糖、二两的花生、二两的梅菜干,还有这边这些零零碎碎的也给我称点.”周文芳越说越心虚。
“你要这些玩意做什么?”赵雪一边拿一边觉得这些东西无法用到同一道菜上。
周文芳抿抿唇说:“你们听过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么。”
*
谢伟民带着顾涛涛回宿舍。
路上谢伟民跟顾涛涛说:“你嫂子叫你桃桃你还真答应了啊,我还以为你能翻脸。”
顾涛涛摸摸肚皮,人一吃饱,天大的事都能原谅。他慢悠悠地说:“也算不得什么大事,爸妈想要闺女,我哥想要妹妹,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可以理解。”
谢伟民笑道:“你家岂止是希望你生成个闺女,简直把你当闺女养到七八岁。要不是怕你性别障碍,兴许现在还叫你桃桃呢。”
“来到大禹岛,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很多事不是个事。”顾涛涛想起小时候的自己也乐了,说:“反正我就是个爷们,叫我顾花花也好,顾芳芳也罢,不过就是个虚名。”
“嘿,你小子现在说的好听。我那年在北京叫了你一声桃桃,你差点跟我翻脸。”谢伟民打了个饭嗝,很纳闷地说:“之前你家里人都叫你桃桃,后来怎么突然不叫了?”
顾涛涛走着走着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谢伟民不明所以。
顾涛涛说:“这是我为数不多的跟家里抗争的胜利事件。不但不让他们叫我桃桃了,还能不去当兵。嘿嘿,乐得我哟,小小年纪,我怎么那么聪明呢。”
这完全勾到谢伟民的好奇心,他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跟我说说。”
顾涛涛也不藏着掖着,跟谢伟民说:“就是有一天他们逼我去当兵,我妈习惯性喊我桃桃的时候,我跟她说,‘妈,当兵可以,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谢伟民问:“什么条件?”
顾涛涛说:“我说,‘我想去当女兵’。”
第168章
现在天气还不能下海, 早上顾听澜没有出操,带着花芽和顾涛涛去大溶洞那边挖海蛎子。
刚退了大潮,去往溶洞的沙滩边有些卷到岸边的海带和小辣螺。
这可把顾涛涛兴奋坏了, 跟花芽一起挽着裤脚撅屁股开始捡辣螺。小辣螺也就比钉子头大一些, 其实吃起来没什么肉, 就是嗦吧个鲜灵味。
花芽见小桃桃喜欢,她也不给他扫兴, 跟他一路走一路撅着捡。顾听澜跟在他们后面,就听着小水桶“咚咚”响。
还没到挖海蛎子的地方,已经装了小半桶。
海蛎子对男人而言是好东西,顾涛涛到了地方, 顿时觉得小桶里头的辣螺不香了,专心致志地开始撬海蛎子。
撬开一个海蛎子,里面的肉颜色是奶白的,还带着鲜水。顾涛涛生吃了一个,表情一度扭曲:“怎么这么腥啊!这玩意跟牡蛎不一样么?”
花芽不知道什么牡蛎不牡蛎的, 就知道用海蛎子摊鸡蛋, 顾听澜吃了以后, 自己能被他摊一晚上。她面无表情地从海蛎子区域走开,从小桶里拿出盐开始找小洞, 开始吭哧吭哧拔蛏子。
顾听澜知道她的小心思, 笑了笑没说话。在地上捡了两块带根的大海带唰了唰丢到桶里。
顾涛涛感叹道:“原来海带可以直接飘到岸边随手捡啊。咱家大院里食堂给点海带都舍不得,每次都切成碎碎, 在大铁桶里飘飘荡荡, 跟鸡蛋一样难打。”
顾听澜瞅了他一眼, 告诉自己弟弟是亲的,这才说道:“有没有可能那是紫菜, 不是海带?”
顾涛涛不做声了,拿着小铲子继续撬海蛎子。
过了半刻,花芽拿着一颗小海星跑过来:“小桃桃,你看,送给你!”
顾涛涛一副毫无见识的样子,接过粉嘟嘟的小海星说:“这玩意能吃么?”
顾听澜踹了他一脚:“以后少跟谢伟民玩。”
花芽倒是回答了他的话,说:“可以吃,就是要——”
“噢!”顾涛涛一口下去,差点把牙齿崩掉。
花芽拦住顾听澜,不让八斤对弟弟动武,跟顾涛涛说:“这玩意要油炸之后吃里面的黄啊,你、你怎么——哎呀,笨死了。”
顾涛涛面子挂不住,挠挠头,把咬了一口缺个角的粉海星扔到桶里。
他们又挖了一会儿,顾听澜看到远远回来的渔船,招呼两个人到码头那边等着抢购。
为什么要说抢购呢,因为等着吃开海头一拨海货的人还真不少。
吃了一冬天的干货,都想着换换口味。有好些人,天不亮出来赶海,赶完海回家先把饭焖着,又跑回来准备购买两条大海鱼打打牙祭。
幸运的是购买的人多,打捞回来的渔船也不少。
花芽买到一条镰刀鱼和一袋子细长的小银鱼。
“小银鱼收拾完用菜籽油炸了,连鱼刺都能嚼了。”花芽美滋滋地说:“镰刀鱼回去我炖黄豆给你吃还是直接红烧呀?”
顾涛涛深知不做饭没有发言权,有了“大白菜事件”在先,这次学聪明了:“嫂子做什么我吃什么,我不忌口。”
花芽一乐:“孺子可教。”
他们出门之前吃过煎饺。顾涛涛还吃到了传说中的海菜包子。现在离中午做饭的时间还早,顾听澜去上班,让顾涛涛跟他嫂子混。
有了一条跟屁虫,花芽征求了他的意见:“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顾涛涛昨晚跟谢伟民约好一个礼拜以后去野区玩,目前对别的事情没什么心思,于是说:“你平时干什么?我跟着你一起,几年前我也来过这里,没什么好转的。”
花芽想了想说:“那行,我就带你去我上班的地方。本来约好上午跟周文芳自习的,她上午没空,我自己过去太无聊。”
“自习?”顾涛涛八百年没听过这个词儿,跟花芽说:“到图书馆是吧?那我可以借书看不?小人书有吗?”
花芽跟他说:“小人书有几本给小孩看的,我有借书证可以给你用。等你走之前还给我就行。”
两人一拍即合,花芽先在家里把要带过去的书收拾了。顾涛涛看着茶几上的高中语数外,诧异道:“你不是小学生么?”
花芽把笔盒找出来,给钢笔吸入墨水,头也不抬地说:“小学生咋啦?”
“不是不是,我没有任何其他意思。”顾涛涛翻开着让他感到陌生的课本说:“你还真挺要求进步的。”
他原本以为花芽就是学着玩玩,看到教材上认真的笔记和作业本上密密麻麻的做题记录,一下不做声了。
“我还打算考大学呢,就等外面大环境好了,考个北大给你看看。”花芽不以为意地说。
顾涛涛笑道:“我还以为你会跟着一些人一样交白卷呢。”
“那是你的思想被腐蚀的严重。”花芽板着小脸说:“我发现你脑子里有不少外面的坏思想,时常跟我说话就担心受怕,虽然我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担心受怕的。总觉得你像是被什么人刺激过,还是说你被谁周教过?”
“你、你说话注意点啊,谁被周教过.”顾涛涛打死不承认:“我就这么一说,你别往心里去啊。”
“好吧。”花芽把东西收拾好,带着小桃桃一起到图书馆去。
到了图书馆,顾涛涛被安排在阅览室找书看。只要不借走的,就能在这边看,只要把借书证放在登记桌上就行。
花芽在隔壁的自习室埋头做题,做完题开始背单词。
顾涛涛拿完书,到自习室找花芽,发现她是真的沉浸在学习当中。嘴巴里面念念有词,为了不打扰别人学习,无声地嘚吧嘚吧,手里拿着笔还在纸上勾勾画画增加记忆。
顾涛涛怕打扰到她,轻手轻脚地坐到她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