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们心急如焚的时候,被风雨雷电阻碍的花芽突然发现上空的风雨点小了不少。再一看,鲣鸟首领领着他的所有部下在悬崖边飞翔徘徊,试图用一双双巨大的灰色双翅替她尽所能的遮风挡雨。
花芽咬咬牙,她手上的指甲因为用力过度上翻了两只,指甲壳不知何时脱落,她不觉得疼,把手死死的扣在峭壁的缝隙里,重新开始向上攀爬。
她已经听不见下面的声音,只有鲣鸟们不断地“啾啾啾”给她加油。
一百二十米!
终于到了“7”字形的顶部,花芽悬空吊在上面一点点地挪到顶端想要将指航灯挂在最前方的岩石上。
可惜岩石没有可以挂灯的地方,半身高的大指航灯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下面的人已经看不到花芽的身影,但还在不停的呐喊着给予她力量。
鲣鸟首领快要顶不住了,越往高处,狂风骤雨越大。它着急地说:“啾!你快点啊啾!”
话音还没落下,花芽用嘴吊着指航灯,右手握拳照着岩石重重地锤击过去!
力气之大,让顶端的峭壁裂出一丝浅表裂缝。
花芽瞄准的那块岩石顿时缺了个口,她稳稳地把指航灯挂在上面,左手在百米高空吊着身体,被风刮的晃来晃去。
花芽转了转被刮伤的右手腕,转头问鲣鸟首领:“你有什么意见?”
鲣鸟首领瞬间温顺地“啾”了一声,向高空展翅想要逃跑。
这位女子是个锤子精变的。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哦。
正在它要逃窜之时,花芽一把抓住它的鸟尾巴,跟它说:“去找到他。”
鲣鸟首领仰天长“啾嗷!”
下面的人终于看到指航灯亮了,他们欢欣雀跃!
“亮了,灯亮了!”
“太好了,灯亮了!”
“上天啊,让他们平安回来吧。”
“简直就是奇迹!”
林八一紧紧抱着方圆,人群都在欢呼,只有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悬崖上方,一点点向下移动的小小身影。
半个小时后,花芽终于下到地面,一屁股坐在地上。
瞬间,她被人群包围。方圆冲上来抱着花芽痛哭流涕:“死丫头,你要我怎么跟你哥交代!你要活活把姐吓死啊!”方圆越哭越气,抱着花芽打了几下。
花芽知道这是方圆在心疼她,反抱住方圆。她浑身湿透,表情茫然地望着四周站着的人们说:“这样顾听澜就能回来了?”
谁来告诉我,顾听澜是不是可以回来了?
阮旅镇得住场面,叫林八一和方圆两人把花芽扶起来:“你放心吧花芽同志,顾听澜那小子不会随随便便就死。他的命硬着呢!”
说完看到花芽无声流泪,身体不住颤抖,阮旅放轻声音说:“他会回来。你到管理室换身衣服,取取暖。他知道你在等他,肯定会回来。我还等着批你们的结婚报告呢。”
战士们鼻子酸酸的抹着眼泪,他们不少人的战友还在海上漂泊,生死未卜。有了指航灯,想必很快就能跟他们团聚。
方圆揽着花芽的背把她往屋里扶,嘴里一直说:“不哭了,乖,听话,阮旅都说小顾能回来了,他就一定能回来。阮旅是什么人啊,一个吐沫一个钉,你放心好了啊。”
林八一把外套披在花芽身上,接受到方圆的眼神,也说:“你要坚持住,那盏灯上有你的信念,小顾绝对会平平安安的回来。”
“我都让爹、让爹打结婚申请了。”花芽用细微的声音说:“不能白打。”
方圆鼻子一酸:“傻丫头,怎么会白打呢。回头咱们申请特批,让你们、让你们把婚事尽快办下来。”
“嗯。”花芽虚弱地说:“我就打这一次。”
方圆听了心脏一疼,抹了把眼泪说:“一次就够了,你还想结几次婚。听姐的话,你跟小顾只用打一次。”
“嗯。”花芽再没说话。
林八一手上的拳头捏的咯吱咯吱响,黑着脸强忍着暴怒。
到底谁是在其中使坏,他绝对要查个水落石出!
不但涉及到顾听澜、花芽,还涉及到数十条海上作业人员的性命!
歹毒,太歹毒了!
*
在海里飘荡的中型救助船已经在巨浪中坚持了六个半小时,顾听澜亲自掌舵,在巨浪的顶上一次又一次带着整船人躲过劫难。
一起出海的渔船全都沉没在海底,要不是顾听澜来的及时,他们都将被永远留在这里。
作业平台上的人先被转移到渔船上,后来渔船接二连三的发生撞击暗礁和机器失灵的情况,千钧一发之间,顾听澜所在的救助船破海而来。
可怕的是,他们宛如陷入魔咒。
顾听澜的救助船也陷入雷达失灵、灯塔无信号的境地。
这一连串的打击下,不少人坚持不住失声痛哭。船只横摆严重,许多零件失灵。雷电与飓风在后面追逐,他们像是海面上孤立无助的落叶,在波涛汹涌的暗潮中,不知何时会被卷入深邃的海底,就此长眠。
他们不知道海岸在哪个方向,他们在大洋中失去方向许久。四面八方全是大海,他们随时可能走错路,距离海岸线越来越远还不自知。
顾听澜抿着唇,不错眼地盯着前方。哪怕只要看到一丝微的灯光,他就能确定方向,带着所有人回家!
可惜,眼睛已经酸涩,高度集中的注意力近七个小时,顾听澜的身体感到疲劳。而远方从始至终只有无尽的想要吞噬他们的黑暗。
他船上救助的这些人,只有他有面对极端恶劣天气的经验。曾经陪着他一起熬过那次劫难的人,其中有两位与世长辞,那就是王天柱的亲生父母。剩下的人从那次以后,对海洋和极端天气有了深深的阴影,根本无法出海。
顾听澜不愿意再一次痛失战友,他殚精竭虑地思考着还能有什么办法可以离开这片漆黑的暗潮。
船体遭到暗礁一次又一次剧烈的撞击,每次都会让人觉得下一秒船就会在大海的中央解体。
就在他觉得自己可能会与王天柱的父母再会之际,他惊诧的发现,船头的甲板上落着一只体型巨大的肥鲣鸟。
它冲着自己的方向死命尖叫,仿佛诉说着什么。
小瓜子苍白着脸跑过来,指着半空说:“团长,你看!”
顾听澜抬头,看到三四十只硕大的鲣鸟在船的上方不停的旋转徘徊。
顾听澜紧闭的唇微微张启,他心里突然有了一个让人不可置信的猜想。
那日在学习班面对野牛时,也是这群鲣鸟在帮助他。
鲣鸟首领气得半死,死命喊着:“啾啾啾,跟我走!”
奈何顾听澜听不懂它的话,它嚷嚷的撕心裂肺,差点吐血。
它们能敏锐地察觉到远方的庞大飓风就要抵达,那是可以将冰山撕碎的飓风,那是可以让夜空下起暗礁雨的飓风。任何生命与恐怖的天灾飓风相遇的后果就是死无完尸。
它万万不想为了区区人类献出生命,紧要关头,在它打算振翅逃离时,顾听澜突然冲了出来,一个巨浪将船身拍的剧烈倾斜。
站稳后的顾听澜头一个感知到飓风的存在,接着,其他人也发现了,远处飞快移动过来的狂暴飓风。
“完了,我们完了。”
“呜呜呜,我还没给我媳妇打电话,我儿子刚出生啊!”
“老天爷,救救我吧,救救我们吧!”
鲣鸟首领被人类叫嚷声弄的心烦意乱,它正要起飞,突然听到顾听澜沙哑地对它说:“是她让你来的是不是?”
鲣鸟首领兴奋地挥着翅膀,昂起短短的脖子大叫:“啾!”
顾听澜瞪大眼睛,不顾船舱里其他人的嚎叫,他镇定地跟鲣鸟首领说:“你可以给我带路?”
“啾嗷!”鲣鸟首领过来就是要让他们行驶到指航灯的范围内,它一声令下,所有鲣鸟瞬时间往同一个方向飞了过去!场面极为壮观。
一个又一个巨浪将疲惫的鲣鸟卷在海里,它们挣扎着又从海里飞了出来,用仅有的力气带着顾听澜寻找那盏回家的灯。
顾听澜回到驾驶舱,一把推开掌舵的人,不顾其他人的哭嚎,跟着鲣鸟的方向行驶!
有非军籍的职工们,用仅存的判断力,呐喊着说:“前面是吃人的飓风!你不能撞上去!”
还有不经事的三团年轻战士哭的都要昏厥的,大喊着:“顾团长疯了,顾团长要去撞飓风了!来人拦住他啊!”
“要你妖言惑众!”小瓜子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抓着他的衣领上手就是两个大耳光!
“瞅瞅你的军装,废物!”
对方撕心裂肺地喊道:“顾听澜要我们陪他送死!他疯了,他疯了!”
被他叫喊的声音迷惑的人不在少数,他们一个个走到顾听澜的身后,不知所措,非常迷茫。
“俺相信俺的团长!”小瓜子将那人往地上一扔,稳稳挡在顾听澜的背后。
小瓜子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穿着军装,就要知道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哪怕是刀山火海,只要俺团长让俺冲,俺就敢冲!俺团长说了,谁他娘的怕死,就摘下五星,就地退伍!”
顾听澜头也没回,他的战士相信他,他也同样相信着他们。
在他与飓风与海浪搏命之时,顾听澜的战士们蜂拥冲了上来,他们一个个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被妖言惑众的人激出血性。
他们瞪大眼睛,坚定不移地守在顾听澜的身后,他们的手按在腰上,就看看谁敢冲上来动舵盘!
船舱与驾驶室的隔板已经破损,即便这样,顾听澜后来没听到有人再说一句话。
他把全部注意力都用在航行上,当他看见灯光的时候,整个人都恍惚了,以为是错觉。
鲣鸟们一只只摔在甲板上,无力地挥动着翅膀。硕大的体型不适合在极端天气下飞翔,其中有不少鲣鸟被海浪拍打折断翅膀。
小瓜子听顾听澜的命令,带人将摔在甲板上的鲣鸟拖到驾驶舱进行简单包扎。
等到灯光越来越明亮,穿越大海与悬崖的距离,整艘船上的人眼神中重新迸发出光彩!
“是指航灯!”
“发现指航灯!”
“我们得救了,我们得救了!”
小瓜子颤抖着手,给鲣鸟首领裹着绷带,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唇角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虽然此刻没人能听见他说话,全都在发了疯似得庆祝死里逃生,他还是轻声地对鲣鸟嘟囔着说:“想活命,听俺团长的准没错。”
顾听澜情绪内敛,只是站在原地,死死地望着那道地平线。
有的实在憋不住的,呜咽了两声,吸了吸鼻子。更多的人三三两两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绝望当中有了一丝光。
经历了九死一生,顾听澜再次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