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话白蕤没法说,她只能道:“大约是因为荣将军与我相识,在这里自在些吧。”
沈枫皱着眉看着她忙上忙下, 又不得劲儿了:“夫人, 以往年夜饭都是管家和素袖操办, 今年你为何亲自进厨房, 这些菜以前都没有出现在年夜饭上, 是特意给荣将军准备的吗?”
白蕤动作微顿。
她虽没有嫡亲哥哥,但也是在荣家几位表兄的疼爱下长大的, 荣迟是她的大表兄, 自她降生, 他便经常会进宫看她,待她大些,就总会寻时机带她出去玩,很长一段时间内, 她都万分的依赖他。
她曾以为她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亲人, 再见荣迟,是惊吓, 却也是惊喜。
时隔多年,再有机会吃一顿年夜饭,她自然想亲手操办。
若是三表哥也在就好了。
三表哥是几位表兄中最闹腾的,因与她年纪相当,她幼年闯的那些祸中几乎都有三表哥的身影,但每次受罚时,三表哥即便被外祖父揍的满屋子乱窜,也一口咬定是他一人所为。
而许是近乡情怯,她今日几次想开口,最后却都没有问起三表哥的近况。
想到那些似已隔世的过往,白蕤的鼻尖隐隐泛酸。
“夫人,我有个直觉,我觉得你跟荣将军的关系很不一般。”
沈枫突然凑近白蕤,警惕而低声道。
他不就问一句话么,她何至于出这么久的神。
他们之间肯定有他不知道的过往!
白蕤觑他一眼,而后笑盈盈拉着他的手,边往外走边轻声道:“夫君多虑了,只是难得故人重逢,人家又是大将军,自然轻慢不得,难不成你还不相信我。”
沈枫沉浸在温柔乡,咧嘴笑道:“信信信,我怎会不信夫人,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走到厨房门口,白蕤冲他温婉一笑,然后一把将人推出去,关上门:“再进来添乱今晚就睡书房去!”
沈枫:“......”
沈枫:“?!”
夫人为了荣迟将他关在门外?
他抬手就要敲门,但‘睡书房’三个字实在太过吓人,他不得不咬牙放下手,然后磨磨蹭蹭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沈家今年不回祖宅过年,这顿年夜饭加上荣迟也才四个人。
不过外头爆竹声震耳,倒也不显得清冷。
沈枫起了套话的念头,一个劲儿的灌荣迟酒,但直到他醉的不省人事也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反观荣迟却眼神清明,无半分醉态。
沈云商对此很有些讶异,父亲的酒量可不差,能将父亲灌倒还能如此面不改色的,荣迟是第一人。
沈枫醉了,年夜饭也就结束了。
白蕤让人将沈枫送回房,又让管家带荣迟回了给他备下的院中。
厅内就剩下白蕤与沈云商母女二人。
“这雪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停。”
白蕤望着外头的大雪,叹道。
沈云商也抬眸望去。
她在心里回道,雪很快就会停了。
前世,雪是在年初六停的。
“或许下不了多久了吧。”沈云商道。
白蕤侧眸眼神复杂的看向她,荣迟的声音适时的在耳边响起。
‘身份的秘密早晚都要告知小姐,依眼下的事态来看,宜早不宜晚’
‘且我观小姐沉稳也有主见,若当真要进京,赵承北恐怕还会在出手,小姐心里有底,才能更好的与之周旋’
沉稳,有主见。
是啊,不知何时,不谙世事的女儿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竟有了这样大的转变。
“母亲,怎么了?”
察觉到白蕤的打量,沈云商不由问道。
白蕤回神,仍旧看着她,正色道:“此次你们的义举已经传遍南邺,荣将军说,已经上达圣听,所以...”
沈云商面色微变,心中隐隐有了预感。
“京中大约会宣你和阿昭面圣。”
白蕤面带忧色道。
果然如此。
沈云商垂首眼睫微颤,视线落在怀中的手炉上。
今日之前,她是万分不愿去邺京的。
可在知道裴行昭前世的结局后,她便改变了主意。
以前她以为她死后裴行昭还活的好好的,所以总是害怕自己做的选择会害了裴行昭,但现在她知道裴行昭跟她死在了同一天,甚至连裴家都没能逃过,她便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赵承北拿沈白两家威胁裴行昭,但她觉得,赵承北不会为自己留下隐患,在他们死后,沈白两家恐怕也没有什么好结局。
因此,她打算不再畏首畏尾了。
赵承北不会放弃对她的图谋,她也不会再退。
她不再只想守护,她还想反击。
她要让赵承北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但她远在姑苏是没有机会的,所以她要去邺京。
只是没想到,这个机会来的这么快。
“商商?”
白蕤见她久久不语,疑惑的唤道。
沈云商闻言抬眸,眼底没有半分白蕤以为的惧怕,而是镇静中带着几分她看不懂的异光,于是,她试探问:“若要去面圣,你可害怕?”
沈云商微笑摇头:“母亲,我不怕。”
前世,她参加过很多次宫中宴会,见过陛下与皇后数面,是以面圣对她而言,并不为惧。
更何况,这一次还有裴行昭陪着她。
沈云商着一件蓝色大氅,双手捧着手炉放在腹间,半抬着下巴,眉眼带笑,一眼望去,竟像极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贵女。
白蕤一时有些晃神。
就在不久之前,女儿还扑在她怀里委屈的哭诉,这才多久竟已判若两人。
白蕤心中有喜悦也有伤怀。
她的女儿,好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突然就长大了。
沈云商将白蕤的反应看在眼里,唇角轻轻上扬。
几个时辰前...
裴行昭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赵承北对你别有图谋,且与伯母有关?”
“是,我出嫁前,母亲给了我一枚半月玉佩,我怀疑赵承北要的就是它,但我知道的仅止于此,至于这玉佩和母亲有什么秘密,我还不知晓。”沈云商皱眉道。
她已知道上辈子裴行昭没有善终,便也不怕再牵连他了,反正再怎样也不会比上辈子更差了,且很多事自己一个想不透,但多一个人探讨,或许就有不一样的收获。
万一两个臭皮匠就折腾出一条活路了呢?
“而且...”
沈云商继续道:“我怀疑母亲与玄嵩帝有关。”
裴行昭闻言大惊:“什么意思?”
“其实我有事瞒了你。”沈云商往后退了几步,道。
裴行昭偏了偏头,抱臂:“说来听听。”
沈云商又后退了几步,才道:“还记得裴家庄的殉方阵吗?其实,我认得。”
这确实出乎裴行昭的预料,他面色几变后,顿悟了,边靠近沈云商边道:“伯母教你的?”
“是。”
沈云商继续往后退:“你说过殉方阵已几近失传,如今现世的多是残阵,但母亲却会完整的。”
裴行昭面上难掩讶异,抱臂加快了脚步:“若是这样,那你母亲的身份可不简单。”
“沈商商你给我站那儿。”
沈云商心虚的眨眨眼:“大庭广众之下,离太近了不太好。”
“哼!”裴行昭冷笑:“是吗?那刚刚你紧紧抱着我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说?况且你自己瞧瞧,你这屋外有人吗?”
“我....”
沈云商话还未出口,裴行昭就已提气掠到她跟前,不由分说的将她的腰身按近自己:“沈商商,你厉害啊,会殉方阵这么大的事竟然瞒着我。”
沈云商低着头不吭声。
“你会殉方阵,为何还会中赵承北的计!”裴行昭沉声道。
沈云商小声辩驳:“那是因为我怀疑他是专门用殉方阵来试探我的,且母亲再三叮嘱过,我不能在轻易暴露所学。”
裴行昭咬牙:“所以你就以身犯险?你胆子倒是大得很。”
“沈商商,你知不知道若那天我没有找过去会是怎样的后果!”
沈云商知他真的动了怒,轻轻揪住他的衣袖,抬眸可怜兮兮道:“我知道错了。”
“你这套只对伯父有用,对我没用!”
裴行昭说是这样说,但声音却柔和了不少。
“而且我相信你一定会找到我的。”
裴行昭手上的力道松缓下来,但表情还是咬牙切齿:“别说这些好听的哄我,我告诉你沈商商,再有下次,我饶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