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雀歪着脑瓜揣测,自己也看不清心意,索性不再多想,就当是这样了。
她愈发有底气,微微扬起下颌,如同寒风中的红梅,宁折不弯。
裴言昭本想扯开她的长衫,但瞧着她木头一般的模样,登时索然无味,心底涌上烦闷
他都主动到了这个地步,她还不领情,实在是让人头疼。
强扭的瓜不甜,但从未见过这么难吃的。
恐怕硬吞下去,不仅不能尽兴,还糟蹋了难得的美味。
不如多加教导,用些别的手段,等她下回主动靠近。
裴言昭身心俱疲,倦怠地松开林知雀,不甘心地叹息道:
“罢了,你去耳房睡吧。”
林知雀就等着这句话,忙不迭应了一声,麻利地起身奔向耳房,顺带吹熄所有烛火。
寝阁陷入黑暗,裴言昭褪去鞋袜,躺在宽敞的床榻上,身边空荡荡的,没有温香软玉。
他不习惯地皱眉,还想招林知雀过来,陪着一同入睡。
但是伸手不见五指,耳房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铺开被褥,想必她已然睡下。
裴言昭只好作罢,裹着柔软舒适的蚕丝被,一边思忖下次的办法,一边昏沉坠入梦境。
*
耳房内,林知雀蹑手蹑脚地进去,不知裴言渊是否离开,扶着墙壁悄然打量。
皎洁月光洒落一地,随着云层缓缓变化,山涧溪流般温和灵动。
乍看过去,房内摆放整齐,窗户大开,每个角落都不见人影。
仿佛无人来过,唯有竹节幽淡清香。
他们藏于此处的笑闹与拌嘴,只是一场缥缈的梦。
林知雀愣了一下,脚步迟缓地踏入,环视四周也没发现裴言渊,沉闷悠长地舒出一口气。
他.....应该走了吧?
思及此,她抿起唇瓣,忽而泛上一阵孤寂,心底莫名空落落的。
但她想不明白,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只以为是今日太累。
从晚膳到寝阁,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好不容易得闲安定下来,自然会想起印象最深的人。
林知雀甩甩脑袋,抛开乱七八糟的心绪,拉开圆凳坐下,随手拿起茶杯倒水。
待到茶水变凉,她举起杯子,送到嘴边就要饮下,蓦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下动作。
这个茶杯,裴言渊闯入耳房时,好像用过。
林知雀扣紧杯身,唇瓣微张,纠结许久还是放下,眼前闪过那家伙的身影,心烦意乱地闷哼一声。
怎么又是他?
好端端的,想起那家伙作甚?
他心眼那么多,用不着她说,定会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找个机会离开了。
至于之前不肯走的模样,还有今夜的相逢,兴许是他恰好路过,来了兴致,趁侯爷不备闹了一场,顺便逗她罢了。
她应该庆幸才对,反而莫名其妙为他费心神,难道侯爷磋磨得还不够吗?
林知雀暗暗责怪自己,终于摆正了心思,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向床榻。
平日里,她睡觉会把长衫脱了,但一想到里面不堪入目的纱衣,到底下不去手。
她褪去鞋袜,仍是裹着长衫,打算今夜和衣而卧。
困意袭来,林知雀上下眼皮打架,摸索着掀开被褥,却碰到了一只手。
她吓得睁大双眸,浆糊般的脑子瞬间清醒,连忙后退几步,看清月光下的身影。
裴言渊墨发玄衣,整个人严实地盖着被褥,与黑暗融为一体。
不凑近了看,根本无法发现,此处还藏着一个人。
他俊容冷白,棱角分明,在玄色的衬托下愈发夺目,姿态闲散慵懒,如同窥视黑夜的猫儿。
枕边放着他脱下的衣衫,身上只剩一件里衣,用料单薄,松松垮垮,随着动作变形。
裴言渊听到动静,微微支起身子,柔顺墨发垂落身侧,领口衣衫也宽松地落下去,一路掉到了腰腹。
刹那间,大片冷白在黑夜中浮现,锁骨起伏对称,小半胸膛毫无遮挡地袒露。
皎月光影下,他胸膛的线条硬挺流畅,深浅不一,向着下方与两侧延伸,隐约可见两抹浅绯。
林知雀看得出神,第一回 直面外人的躯体,气血涌上头脑,羞恼地红了双颊,不知所措地错开目光。
这家伙竟然没走,还爬上了她的床?!
不仅如此,他连内衫都脱了,如此清凉舒适,真把这儿当他家呀?!
......他是二公子,侯府本来就是他家。
林知雀一时噎住,急得原地打转,脸颊红得滴血,恨不得跳出窗外。
她想轻咳一声掩饰尴尬,但侯爷就在寝阁,不能发出任何声响;
她想看向别处,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但目光似乎不受控制,满屋子乱窜,转眼就停在他冷白的胸膛上。
而且她越是如此,越是显得心术不正,仿佛歪心思暴露无遗,跳进黄河洗不清。
眼看着裴言渊半倚床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眸光由平静变得玩味,似是在欣赏她慌张的模样,林知雀愈发无地自容,杏眸泛上热意。
她实在没办法,干脆伫立原地,手掌立刻捂住双眼,埋着脑袋别过头,像是犯下天大的罪过,腰肢都羞惭地压弯了。
饶是如此,小巧的耳朵没有遮住,透过几缕月光,照得几乎透明,红得快要烧起来。
林知雀顾不得这么多了,气息短促起伏,心脏猛烈撞击心房,按压抚摸都没有效用,反而颤抖得更加厉害。
君子曰,非礼勿视。
这俩兄弟无一人做到,都是口是心非、表里不一的小人!
她才不会被带坏,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报复,贪图毫无用处的美色!
林知雀在心里一遍遍念着,思绪突然一滞,不由自主挪开掌心,飞速瞥了裴言渊一眼。
冷白的胸膛与锁骨映入眼帘,她后知后觉地回神,赶忙再次捂住,不屑一顾地轻哼一声。
裴言渊悠然自得地起身,看见她绯色蔓延至颈间,继续扩散到全身,仿佛熟透的软柿子,唇角克制不住地勾起。
他浑然不知地垂眸,缓缓拢住叉开的衣襟,若无其事地找到衣带,不紧不慢地系好。
他凝望她羞惭至极,险些原地炸开的模样,笑意从唇角攀上眉梢,很想提醒她可以看了。
其实,刚才也可以看。
裴言渊不便出声,只能等着她反应过来,二人僵持良久,空气都有些发烫。
约莫过了小半盏茶的工夫,林知雀才小心翼翼放下手掌,双颊潮红尚未褪去,跌跌撞撞走了过去。
她瞥见裴言渊严实的心口,心绪稍稍冷静些,但还是不敢看他的眸子,赌气般一屁股坐下。
寝阁的声音逐渐安定,林知雀局促地绞动手指,与裴言渊面面相觑。
她无声地指着窗外,莹润饱满的脸蛋气鼓鼓的,焦急地比划着手势,示意他快点滚蛋。
亏她回来时没看到他,竟有过一瞬的失落。
现在看来,简直是毫无道理,应该盼着他彻底消失才对。
谁知,裴言渊好整以暇地环着双臂,俯身凑近她耳畔,声音低沉道:
“立刻走,你确定吗?”
他为了降低音量,皆是用气息发声,热气喷洒在耳畔,酥麻痒意在肌理中蔓延,惹得林知雀瑟缩肩膀,敏感地捂住耳根。
她羞愤地拉开距离,坚决地点点头,依然指着窗外。
难道现在不走,还留着过夜吗?
裴言渊不以为然,迟迟没有动作,好似在等待着什么,眉峰把握十足地挑起。
恰在这时,寝阁传来轻微的响动,应该是侯爷半梦半醒,忽而听到动静,不适地翻了个身。
这时候意识薄弱,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成为巨响,一切皆是风险。
林知雀不甘心地蹙起眉心,好几回欲言又止,不得不承认事实,握紧拳头盯着裴言渊。
但他完全不着急,淡定地铺好被褥,安然躺下去,阖上双眸养神。
林知雀又急又气,万分想把这家伙拉起来,再狠狠丢出去,可偏偏不能出声,只能无可奈何地咬牙切齿。
耳房只有一张小床,他虽然只睡了一半,但她总不能与他一起睡,只能抱着膝盖,暂且坐在椅子上,等侯爷睡熟了再赶他走。
然而,过了将近两个时辰,还能偶尔听到翻身的动静。
林知雀拿不准状况,不知侯爷向来如此,还是当真没睡好。
她若是去看一眼,把握会大得多,但她不敢轻举妄动,纠结了许久也没迈步,雕像般蜷缩在原处。
夜深露重,水汽透过窗纸与墙壁,趁其不备钻入骨髓,寒意层层浸透皮肉,凝结成细小水珠。
林知雀困倦地眯起眼睛,想换个姿势歇息,腰背顿时传来酸痛。
这种疼痛算不上剧烈,可绵延悠长,伴随着久不舒展的筋骨劳累,压得她差点站不起来。
她僵硬地动弹腿脚,可惜收效甚微,目光全部落在近在眼前的床榻上,满心只想躺上去。
就算之前再落魄,也从未有过哪天过夜,连床都睡不上的。
哪怕床板坚硬,被褥破旧,起码将她托举在被窝里,比现在好多了。
林知雀委屈巴巴地盯着小床,想象着温暖的床铺,托着脖颈的枕头,还有柔软的床垫,愈发心驰神往。
她眼睁睁看着裴言渊侧躺,浑身舒服地舒展,面容闲适安宁,心底蓦然蹿上一股火气。
不对啊,这是她的床,本该给她睡觉,凭什么让给裴言渊呀?
这家伙一声不吭闯进来,害得她提心吊胆,就算要找时机离开,也应该是他坐着等待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