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玉又道:“那这只就是母蛊?”
张启秀再次点头。
“既然我要忠心的人是岚莺,那这母蛊难道不是应该养在岚莺身边吗?为何您刚才说岚莺至今还不知道?”似玉庆幸原主作为一个苗疆女子还知晓些蛊虫基本知识,不然这会儿还真被唬住了。
张启秀眼神微闪,忽然猛然掀开眼皮直视着似玉,即使屋内昏暗,似玉也感受到了张启秀如箭般的眼神,“我倒是低估了你,没错,你所中的忠心蛊的蛊主是我,所以在你对我生出异心,欲练蛊超越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感知了。不过,就凭你一个虫草人,没人教你,你怎么可能炼出你的通心蛊,更何谈取代我?”
“只是我如今只有岚莺这一个传人,绝不能让岚莺再有闪失。”
似玉听了这话心中“咯噔”一声,她怎么记得那本《神秘蛊术》中,蛊王是在最后才开始教授岚莺蛊术的,蛊王没有直接选择侄女作为自己的传人,就是因为练蛊太辛苦,她只想侄女和普通苗家姑娘一般欢喜地去边边场对歌,选一个意中人,幸福地过完一生。蛊王原本是要将所有本事都传给弟子青禾的,只是青禾觉得蛊王有亲侄女,炼蛊绝学却迟迟不教她,按捺不住,暴露了野心,蛊王这才将传人定给了侄女岚莺的。
可如今,岚莺还没到书中所说的年纪,怎么张启秀就说岚莺是她的传人了?
似玉差点怀疑自己弄错了,以为岚莺这个名字是凑巧,蛊术的事情也是凑巧的时候,张启秀却笑了一声,道:“你别误会,我的蛊术自然是传给我青禾的,岚莺这边做个虫草人就是了,若是虫草人在岚莺这里断了,我将来去了地下可没脸见我阿娘、阿婆。”
张启秀这欲盖弥彰的话一出口,似玉立马不再自我怀疑,这就是她看过的那本《神秘蛊术》,只是那个视角只在张启秀统管的这些寨子,张启秀自然是这一片的蛊王。
只是,似玉没有想到,张启秀竟然这么早就发现了青禾的野心,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让岚莺当传人了。难不成,青禾也被下了忠心蛊?
似玉想了想,道:“巴代,我想问两个问题,您若是能跟我说实话,我就心甘情愿喂这一次蛊虫。”
张启秀挑眉,“什么问题?”
“您这忠心蛊,提升忠诚的时候,是不是必须是在中蛊者心甘情愿下才可以?”
张启秀眼中的意外尽数落在似玉眼中,她点头承认,“是的。”
似玉又道:“第二个问题就是,如今这世上还活着的人,有几个中了您这忠心蛊?”
张启秀眼中的意外更甚,她甚至毫不掩饰地用这样的眼神看向似玉,朝她比划了两根手指头。
张启秀没想到,似玉这问题问得这么精准,一时间她连取巧的法子都想不出来。但凡那个问题里没有“活着”二字,她都能糊弄过去。
似玉像是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听完张启秀的话,满意地起身朝那个黑坛子走去。
身后的张启秀竟生出一种莫名的庆幸,幸好自己刚才没撒谎。这会儿见似玉这么爽快地起身,张启秀自己都没发现,她竟紧张得攥紧了拳头,仿佛是在担心黑坛子中的母蛊。
第4章
张启秀攥着拳头看着似玉的右手按在黑坛口,她的左手正要往里伸的时候,猛地又收了回来。
张启秀的心一紧,以为似玉又反悔了。
似玉却没等张启秀开口,直接从枕头下拿出一把磨得锃亮的剪刀,咬牙划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放进了黑坛中。
只听见黑坛中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似玉收回手指,将手指含在嘴里吸了吸,望着张启秀道:“巴代,我是诚心的,诚心对您和岚莺忠心,蛊虫我也喂了,您应该能感受到我的诚意了吧?”
张启秀起身,拿起草蛊婆放下的水壶,往空碗里倒了半碗水。
似玉还以为巴代亲自给她倒水喝,正有些诚惶诚恐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见巴代根本没有给她水喝的意思,径自拿起草蛊婆放下的小纸包,拆开其中一个,嘴里念念有词地将粉末倒入那半碗水中,仰头就喝了一大口。
“噗~!”巴代将喝进嘴里的水尽数喷在似玉脸上。
似玉猝不及防被身边的巴代喷了一脸,她拳头都硬了。
巴代这一大口水竟然没有喝下去!
似玉捏紧了拳头,强忍着恶心,伸手将脸上的水抹掉,亏得她还以为巴代要给她倒水喝,没想到这水最后还真给她了,不过却是从巴代嘴里喷到她脸上。
若不是尚有一丝理智,若不是知道现在身处异世,似玉真想甩这人一耳光。
似玉脸色变换莫测,巴代却继续喝下一口水朝黑坛子喷去。
做完这些,巴代小心地看着黑坛子,然后满意地点头,朝似玉道:“你果然是诚心的。”
似玉微微皱眉,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被喷了一脸口水,还不好发作,也没心思与巴代周旋了,“嗯”了一声,道:“还有什么事吗?我刚才水喝多了,想去解手。”
巴代的心思都在蛊虫上,显然也没心思搭理似玉,如今只要似玉对她或者对岚莺起了异心,她都能知道,只要似玉忠心,至于别的,她也懒得管太宽。
张启秀为了这忠心蛊,可费了不少心思。
张岚莺不是张启秀的亲生女儿,张启秀想要通过升级忠心蛊,来让似玉对张岚莺也忠心,还得先对张岚莺用了同宗蛊。
这同宗蛊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乱用的,若不是张岚莺是张启秀的亲侄女,她也没法和张岚莺用这同宗蛊。
同宗蛊是在宗族间行过继时候用的,在苗疆,行过同宗蛊的,形同亲生,是那种蛊虫都承认的。
张启秀双手捧着黑坛,感受着坛中的母蛊正酝酿蛊气,眼底全是满足,听了似玉的话,也没在意似玉语气中隐隐的不耐,头也不回地点头道:“你去吧,哦,你若是能走动了,直接去岚莺家里吃饭吧,今晚她家菜挺丰盛,若是等她送过来,到底没有趁热吃的好。”
似玉步子一顿,她没想到,巴代会同她说这么多,更没想到,巴代居然会关心她晚饭问题。
张启秀虽然没回头,一心扑在黑坛子上,但那话里的关心绝不是作假,这一点,似玉还是能感受到的,不然前世那二十多年岂不是白活了。
不过似玉到底不是之前的似玉了,她如今并不是真的同张岚莺一家很熟,便轻声道:“你们吃吧,岚莺给我送了粥,我刚喝过粥,还不饿,只是身体还有些没力气,待会回来再躺会儿。”
张启秀摆摆手,道:“随你。”
似玉扶着竹梯摇晃中下了吊脚楼,或许是因为这具身体平时做惯了这个动作,那点恐慌还来不及爬上心头,人已经到了地面,竟是出奇地顺利。
不远处的草蛊婆见似玉下来,连忙过来询问,“巴代已经忙完了?”
似玉点点头。
草蛊婆也不问似玉为何先下楼,几步走到竹梯旁朝上面唤了一声“巴代?”
得到张启秀的回应,草蛊婆攀着竹梯很快上了似玉的吊脚楼。
似玉不想和巴代继续呆在屋中,借口出来,如今看着这一眼看不见头的山脉,却突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想好去处。
心中忽然一动,想验证一番原主关于水源的记忆。她凭着原主的记忆,朝着附近一处小林子走去。
果然瞧见山道旁一汪清泉,泉水旁好几处草都结了环,若是不仔细看,还以为被风吹乱的,或是人、兽行走间踩踏导致的,似玉心中明了,这是她们寨草蛊婆的守护蛊标记。
时值傍晚的初夏,似玉耳边回荡着虫鸣鸟叫,可眼前的这处泉水虽然清可见底,水面上却是连一只浮游生物都没有,更别提蝌蚪、鱼苗之类。
似玉又看了附近一处没有守护蛊标记的山泉,上头果然漂浮着一些不知名的小虫子,水中也有三五条米粒般的鱼苗在泉水底部轻轻摆动着尾巴。
似玉呼出一口气,只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奇幻,她如今竟然来到了一个处处充满着蛊虫的世界中,就这会儿功夫,就让她直接见识了忠心蛊和守护蛊,还有巴代张启秀说的同宗蛊。
只可惜,原主的记忆中并没有同宗蛊和忠心蛊,原主只知道守护蛊。
似玉一边往回走,一边叹息着,在这么个处处都是蛊的世界里,原主一个只见识过守护蛊的虫草人竟然异想天开想练蛊,被蛊虫反噬还真不冤……
哎,等等,蛊虫反噬?
似玉心中一动,想到张启秀的忠心蛊,原主真的是被自己养出的蛊虫反噬吗?
只怕不是这么简单吧?
原主中了张启秀的忠心蛊,却一心想着炼出一只厉害的通心蛊,以图成为最厉害的巴代,甚至是统管苗疆的巴代,虽然原主并没有特意想要取代张启秀的巴代地位,可她的所作所为却是要对张启秀取而代之的。
正如张启秀所说,原主在动了心思的时候,她就已经通过忠心蛊感受到了。
那么原主的死因真的只是因为养出一只毒虫子?
人人都说原主是被自己胡乱的炼出的蛊虫反噬,可拥有原主记忆的似玉却知道,原主根本没人教,哪里会炼蛊?不过养了些毒虫子罢了。
但作为一个虫草人,怎么可能轻易被自己养出来的毒虫子伤到?
就算真的中毒,哪里会是她穿越过来,这毒就自然解开了?
似玉大胆猜测,多半是原主真的养出了一只极其适合炼通心蛊的毒虫,而且原主也确实有这心思开始炼蛊,虽然炼蛊的法子不对,到底是行动了,所以遭了那忠心蛊的反噬。
只是时间尚短,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等这身体换了主人,没有了那心思,忠心蛊自然不再伤害她了。
似玉瞬间觉得自己真相了,不由得对蛊术更加敬畏。
想到草蛊婆那通红的双眼,还有原主记忆中那些草蛊婆,大多也都是双眼通红,眼眶中还时常布满不明分泌物。
似玉打了个寒颤,她才不要去炼蛊,若是也将自己这一双眼睛炼成那样,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似玉突然有些心疼原主,若不是反复经历被抛弃,原主花儿般的年纪也不会只想着炼蛊了。想到那个空旷的吊脚楼,除了竹床和床头那口用来当桌子的箱子,便再无它物。
似玉一边往回走,一边顺手摘下路边不知名的野花,等到了吊脚楼,手里已经有了一小把红红黄黄的野花。
楼上静悄悄的,显然,巴代和草蛊婆已经离开。
她拿着花,攀着竹梯子上了自己的小吊脚楼,寻遍了屋子,竟然连个插花的容器都没有,似玉便将手里的野花拆成小束,围着窗口一一别好。
左右看了圈,似玉十分满意,这屋子总算有了点生气和温度。
刚忙完这些,就听见张岚莺的声音,“似玉,你没睡吧?”说话间,随着张岚莺攀竹梯,吊脚楼微微颤动。
似玉主动将门打开,一边扶住张岚莺的小背篓,让她卸下,一边道:“你这么快就吃完了?”
“嗯,我大姑说,她有叫你一起来家里吃饭,你说你要休息,我想着,你大概是不想见到我大姑吧,就赶紧吃完饭给你送来了,你今天只吃了点米粥,这会儿肯定饿坏了吧,快来,先喝点鸡汤。”张岚莺一边说话,一边将小背篓里的饭菜摆在似玉那口箱子上。
转头瞧见窗口五颜六色的鲜花,张岚莺双眼一亮,好奇道:“哎?谁给你扎的?挺好看的。”
“我刚才去附近转悠了一圈,自己摘的。”似玉端起鸡汤喝了一口。
张岚莺眼中满是惊奇,似乎这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好一会儿才道:“似玉,你不打算炼蛊了?”
“嗯!”
张岚莺抱歉地看向似玉,“似玉,对不起,我也是才知道的,大姑居然给你下了忠心蛊,还要你对我也要忠心,上次她给我下同宗蛊的时候,我以为她只是想把我过继到她名下,没想到是在这里等着,你若是还想炼蛊,就练吧,反正现在母蛊已经转移在我这里了,我不反对你炼蛊,你就不会有事的。”
似玉疑惑地皱起眉头,“巴代今天给我升了忠心蛊,我现在不是要同时忠心巴代和你吗?巴代若是不愿意我炼蛊,我也会被蛊虫啃噬吧?”
张岚莺眨了眨眼睛,“我大姑这么跟你说的?”
似玉点头。
张岚莺往外头看了看,张手附在似玉耳边轻声道:“我大姑的忠心蛊还没那么厉害,她说的那种忠心蛊差不多得是紫晶蛊了,我看了母蛊,是红色的,你放心,如今你中的忠心蛊的母蛊在我这里。我大姑也是这么告诉我的,难怪她让我别同你多说,原来她骗了你。”
似玉听完不知该作何反应,巴代可真是,能骗就骗啊,她还自以为破了巴代的骗局,没想到还是被骗了。
怪不得她喂完血的时候,张启秀一直盯着蛊虫,原来那时候不仅是在感受她是否诚心,也是在准备让忠心蛊的母蛊顺着张启秀的同宗蛊转到张岚莺那里。
这个过程应该也是需要施法的吧?也难怪草蛊婆一副随时待命的样子,感情那位是想学艺呢。
似玉此刻不由得更加庆幸自己当时只是将血滴进去,而不是伸手直接让蛊虫咬。谁知道巴代有没有说谎,要是那母蛊还有别的毒,或是当时巴代在里头放了别的蛊,她手指伸下去真的是,一切皆有可能。
见似玉愣愣的出神,张岚莺道:“对了,似玉,我听说后日八面山有梯玛捉龙祈雨,咱们去看看?”
第5章
八面山的梯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