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凉了。
外面暴雨倾泻而下,雨声里,虞图南将福利院记录和两份简历放在他面前。
“这是你犯罪的证据。”
“你还有30%的股份,我会留给你5%作为养老费用,剩下25%,得归我。我需要一个完整的陆氏。”
“你这个年纪,再掌握这些已然没用,5%也够你逍遥快活。”
“陆成午,我自始至终需要的、一直追求的,只有陆氏和资产,我爱钱,你知道的,这是我最后一次主动找你,股份给我,我们互不相欠。”
“用25%买后半生的安慰,这是现阶段最好的选择。”
虞图南声音淡下来。
“否则,我会在报警之后,联系沈念清。”
书房里一室沉默。
只听得到雨水嘀嗒砸到门窗上的声音。
沉闷的,用了很大力气。
连绵不断,好像没有尽头。
没来由地抽掉了人所有力气。
忽地。
“哐哐”两声。
书籍散落一地,名贵的瓷器被狠狠摔倒地上。
陆成午压抑太久,再透不过气来,颤抖地指着虞图南:“我是你父亲!”
虞图南:“可是你从没把我当作您的女儿。”
顿了顿,她轻笑:“除了当下。”
想服软的此刻。
用亲情服软,希望她能退一步的这一刻。
约是服软没得到想象中的妥协,陆成午怒不可遏,又不耐烦地咆哮着:“为什么,为什么这件事就踏马过不去。”
“股份给你,位置已经给你,你凭什么要这么多?”
“很愤怒吗。”虞图南语气淡淡:“我同样愤怒。你带我的灾难都来自你二十多年前的选择,我用你的选择报复你,有什么不对。”
“陆总,二十多年前,不背叛你的妻子,不丢下你的孩子,就不会有今天的事。”
“你没有资格愤怒,你应该后悔。”
十二个字,一句话,抽走了陆成午所有力气。
他颓唐倒在椅背上,双眼无神。
只要后悔。
只要当初不做那样的选择,就不会有现在的情形。
这一认知在陆成午脑海里生根发芽,无论怎么甩,都甩不掉。
痛苦,心拧成一团。
人生中最痛苦的事就是面临自己的不堪。
逃避错误的选择,不接受错误选择带来的后果,是陆成午给自己的保护罩。
每一次在虞图南威胁他之后,他都会对陆梓漪加倍的好,像是在自我安慰、自我证明——
他的选择没有错。
当年的选择是对的,他现在过得很幸福。
现实总是“啪啪”一下,鞭子赤裸裸打在血肉模糊的心脏上,抽得他内心钻心的疼。
黑发变白。
几分钟之内就能苍老下来。
虞图南站在那。
居高临下地站着,面无表情地审视着他。
外面狂风暴雨,花园里的花花草草被吹打得凌乱。虞图南就像这阵狂风,兀自将世间搅得天翻地覆,她却能独善其身。
陆成午双手紧紧捏着木椅的扶手,半晌,颓废无力地松开。
虞图南眼神坚定,坚定得让他明白——
如果他不把股份让给她,这件事永远不会结束。
她会像幽灵一样时不时窜出来吓他一下。
吓得他心惊胆战,像行尸走肉一般活着才满意。
“给你,别再打扰我。”
陆成午最后一丝力气散尽,有气无力地说。
虞图南平静地从档案袋里拿出两份合约。
“我不会再找你。”
这一次,陆成午似乎累了。
连让虞图南承诺不再威胁他的手段都没有用。
他举双手投降。
不再陪她出演这一部复仇的舞台剧。
他要下台。
多一秒都不行。
再多一秒,心脏承受不了。
会爆炸,会心梗,会疲惫。
虞图南小心翼翼地收好合同,紧紧抱着档案袋,转身。
转身时,陆成午不经意间看到了她嘴角遏制不住的笑意,眼里的欢喜仿佛要溢出来。
陆成午心间一颤。
虞图南脚步很快,步步都踩在他血肉模糊的心上。
心上,还有刚才被鞭子抽打的血痕。
疼。
每走一步,都疼得人发颤。
陆成午签下合约,明白虞图南不会再用二十三年前的错失威胁他后,被威胁的恐惧顷刻间消失,剩下的只有因丢失巨额资产而产生的无尽痛苦。
虞图南又走了一步。
陆成午仿佛看见漫天资产离他又远了一步。
心里的不甘又急速升了起来。
他后悔了。
像一个普通的卖家,原本想用珍宝卖钱,当买家出现,拍下他的宝贝,真正面临失去珍宝的威胁后,蓦地感受到这件珍宝的深刻价值。
不该给的。
25%。
那可是25%的股份!
他烦躁地将书桌上的东西宣泄扔下。
砰砰咚咚。
动静不小。
让她折磨一段时间又能如何?
至于沈念清,总有解决的办法。
陆成午被虞图南一步步打击的精神世界受到股份丢失的冲击,一瞬间恢复过来。
像沉浸在噩梦中的老人,忽地惊醒。
陆成午两三步冲上去,气喘吁吁道:“我不同意,还给我。”
虞图南刚打开门,敛去笑容与激动,微微皱眉:“现在合同是我的,不给会怎样?”
陆成午脸色难看:“这里是陆宅。”
他的地盘。
虞图南:“第一,我会的功夫在你之上,你拦不了我;第二,盛泽的纪总送我过来,下车之前,我跟他说,如果半小时内没有见到我,可能出了点问题。”
话音刚落,管家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
余光瞥见书房里散落的书籍,慌忙低下头:“盛泽的纪屿淮,纪总正在小会客厅里喝茶,听见上面的动静,让我过来问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虞图南愣住。
等她回过神时,已经站在了陆宅门口的廊檐下。
外面,倾盆大雨落下。
纪屿淮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站在雨幕里。
雨珠顺着伞沿哗哗往下落,砸到地上。
“虞总。”纪屿淮轻声提醒:“如果你想找陆总要一把伞,他大约不会给你。”
虞图南微微低头,抬步。
纪屿淮顺势将推伞往前,将她收入在黑伞之下,靠得有些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