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罗帅跑了?”程公佐听到消息时很是吃惊,酒也一下子醒了。
再一打听,原来罗府的亲兵、仆婢天还没亮,就大包小包一哄而散。有人觉得蹊跷,进去一看,罗府已经空无一人。
这特么的!
程公佐有些晕,跑得可真快!
“王元武呢?尹行方呢?”程公佐问道。
“跑了!”有衙兵咬牙切齿地说道。
“应是和罗绍威一起跑的。”
“家眷还在,人却已经不见,好狠。”
“这等废物,临阵脱逃,难怪屡战不胜。”
程公佐听得心下拔凉拔凉的,同时有些羡慕。昨晚为啥喝酒呢?和他们一起跑,岂不美哉?
“程指挥,衙将也没几个了,我等公推你为节度使,如何?”有衙军小校走了过来,问道。
语气是在询问,但程公佐也是老魏博人,如何不知其中利害?这帮孙子已经内定我当节度使了。
“史仁遇乃沙场宿将。诸君速遣人去馆陶,将他请回,拜其为节度使可也。”程公佐说道。
很显然,他不愿意当节度使。
“程将军,魏博遭难,你就这么看着?”有人怒道。
“我何德何能?”程公佐摇头道:“史将军当衙将时,我还是个副将呢,不妥不妥。”
“杀了他!”衙兵们不再废话,一拥而上,手起刀落。
程公佐还待说些什么,却已经来不及,瞬间受了好几处伤,惨叫着躲往柱子后面。
二兵一左一右,提刀砍了过去。
程公佐拼命躲避,小腿被刀斫中,血流如注。
又有数人冲了过来,将其斫成肉泥。
“再找人!”有小校说道。
“带上铜锣,沿街叫喊,问问谁肯当节度使。”有人补充道。
“好!”众人计议已定,正待分头行动,门外嘈杂声响了起来。
“梁指挥来了。”原来又是一群军士,“拥”着决胜都指挥使梁怀瑾而来。
众人大喜,纷纷上前簇拥着梁怀瑾。
“大敌当前,还请梁指挥就任节度使。”军士们纷纷请道。
梁怀瑾已经知道了城内变故,此时见到程公佐面目全非的尸体,啥话也不说了。
军士们见他不答,也不以为意。
一群人拥着他来到胡床边,按着肩膀让他坐下,然后退了回去,纷纷拜倒:“参见梁帅。”
梁怀瑾久久无语。
第014章 大至
“贼兵大至矣!”
梁怀瑾没有想到,他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兵巡城,布置防务。
最先赶来的是夏军骑兵,数量不多,寥寥千余骑,在城南、城西一带活动。
按照正常操作,这会应该派骑兵出城,挫一挫敌军锐气,但梁怀瑾摆烂了,他懒得下令。
“诸营但固守,勿要出击。”梁怀瑾匆匆下达完命令,便下了城头。
他身边只有几个亲随。
因为上位的过程过于——仓促,外加其他不能言的原因,他没法招募亲兵。
梁大帅的命令是有效的。
军士们接令后,中下级军官开始检查起各自负责的城墙段。他们的专业素养无可挑剔,每一项都细细检查了,甚至还有军官在自发地鼓舞士气,就是不知道效果如何了。
“你们……”梁怀瑾看着城下席地而坐的一大群人,问道。
“回大帅。”一披着袈裟、扛着长柯斧的僧人起身,答道:“贫道乃龙兴寺僧人,今已是州兵,奉命在城下休整,随时援应。”
梁怀瑾长叹一声。
十三年前,节度使乐彦祯便被军士们逼得跑到龙兴寺出家。当时他还当乐子看,没想到啊,十三年后他已是别人眼中的乐子。
“出家人岂能从征?”梁怀瑾说道:“散了吧。”
僧人们听了都很激动,纷纷起身,道:“谢大帅。”
“一帮淫僧罢了。”有衙兵嗤笑道:“这些年有妇人求子,僧众有求必应,又收钱,又舒坦。”
众人哈哈大笑:“还放贷呢。罗绍威就找龙兴寺贷了五千缗钱。”
僧众面红耳赤,不敢多言。
“就这样子,上阵了害人害己,散了吧。”梁怀瑾坚持道。
僧众看向簇拥在梁怀瑾身旁的军官、武士,脸上满是渴望,脚却不敢动。
“听到没有?快滚!”衙兵们喝道。
僧众如蒙大赦,纷纷散去。
衙兵们哈哈大笑,不以为意。强征僧人入伍,本来就是看不惯他们,故意刁难而已。梁帅既然要放他们走,放就是了。城内军众已经膨胀到了两万以上,也不缺这几十人。
梁怀瑾继续沿着大街行走。
和夏人打仗,断断续续也好几年了。魏州百姓一开始是非常支持的,但随着连吃败仗,丧师失地,他们又怨言丛生。而随着夏人强迁魏博百姓去外地,大肆杀戮的手段传开,百姓再度变得支持起来,且支持的力度比之前还要大,因为他们知道魏博武夫是真的在为全体百姓的利益拼杀。
但任何支持都是有限度的。
夏兵的残暴他们没亲眼看到,魏博武夫征粮、征钱的举动却实实在在侵害了他们的利益。在这个时候,任你口绽莲花,什么都不管用了。
人,真的很情绪化,理智是反人性的。
都虞候司很快到了。
尸体、血迹清理了干净,低级文吏也开始了办公。人员进进出出,不断索要粮草、军资、器械。
梁怀瑾有些茫然地坐在桌案后,一时间不知道干什么好。
衙兵们聚集在院落内外,大声吵嚷,嬉笑怒骂。
这帮浑人,似乎根本没把坐困愁城当回事。
梁怀瑾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子。他觉得不能和这帮武夫们一起摆烂,他得积极自救,事情并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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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二月初十开始,抵达魏州城外的夏兵一日多过一日。
至二月十五,武威军两万人屯于城北;义从军及河南道州兵、土团乡夫两万余人屯于城南;效节军及河阳土团乡夫两万余人屯于城西。
主力大军几乎都来了。
而在他们身后,魏博残存的据点要么投降,要么被攻克,甚至还有自行溃散了。魏州战事,已经进行到了最后阶段。
卢怀忠带着亲兵,至魏州城外查探。
敌军的部署其实挺有章法的。
城外有军寨,驻有少量军士,且处于城头强弩的射程之内。它们的存在,可以有效支持军寨的防守。而这些军寨的存在,很显然是为了阻止进攻方全力攻城,同时配合城内守军杀出,破坏进攻方的攻城器械,杀伤其人员,动摇其士气,疲惫敌军等等。
“今日先扎营。明日开始打制攻城器械。至于这些寨子——”卢怀忠拿马鞭遥指,道:“找机会拔了。”
他是老攻城专家了,专干这类别人避之不及的苦活脏活。魏人的城防设施,看起来像模像样,但却有个致命的弱点:守城的人如何?
没有坚强的抵抗意志,没有必死的决心,没有恰到好处的配合与救援,这些城外寨子就是虚有其表,徒自送人头罢了。
他很怀疑,刚刚经历了一番动乱的魏博武夫,还有没有那个能力坚守到底。
上下同欲者胜,可若是上下不同欲呢?
“都头,馆陶史仁遇与李将军接洽,若能放其帐下军士归家,既往不咎,他愿率部投降。”亲将邵神剑走了过来,禀报道。
“罗绍威劝的?”卢怀忠问道。
“正是。”邵神剑说道:“罗绍威单骑至城下,史仁遇亦出城相会。二人言谈甚久,罗绍威具告魏州之事,劝其降顺。史仁遇亦有降意,但馆陶军众意见不一,要求赦他们无罪,不得迁往外郡,方愿意投降。”
“这个条件,我可不敢保证。”卢怀忠叹息一声。
如果是他,这会就答应了,但陛下不可能答应,奈何。
“让李一仙尝试攻一下馆陶,施加点压力。有些人,总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打得狠了,或许就没那么多事了。”卢怀忠吩咐道。
“遵命。”邵神剑找来文吏,书写完毕之后,又复述一遍,然后让信使带着。
“王举降了吗?”卢怀忠又问道。
王举已接到罗绍威的书信,但这会还在犹豫。当然这种犹豫可能持续不了多久了,突将军在击败沧州兵后,又分兵西进,轻松拿下了数易其手的高唐等县,进至博州左近。
这般巨大的压力,再有罗绍威相劝,投降是顺水推舟的事情。
魏县镇使卢毂已降,且带着四千兵马跟来了魏州,加入了围城队伍。
“尚未。”邵神剑答道。
卢怀忠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罗绍威的作用,也就这点了。说句难听的,他劝降的效果,未必有尹行方、王元武、史仁遇等魏博出身的积年武将好。
一个能力有限的滑头小辈,在乱世之中浮浮沉沉。不知道怎么赢的,也不知道怎么输的,能活下来安享富贵,已是罗家祖坟冒青烟。
卢怀忠巡视结束之后,便回了大营。
第二天一大早,数千武威军士卒出营列阵,开始攻拔城外的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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