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亲者三文质彬彬,他说我正在读书,虽然未考取功名,但仰慕珍娘已久。若能得珍娘为妻,必一心一意……
珍娘父亲和母亲齐唱这个好,但还需再看看。
最后一个是卜世仁,他虽然一身布衣,看得出来是几位求亲者中家境最不好的,但他的脸上并无半点不自在的神色,表情坦坦荡荡。
他说我如今正在读书,已经考中了秀才功名。若得珍娘为妻,必珍之爱之,相伴此生。
珍娘父母听得满意点头,而屏风后面的珍娘,也害羞地低下了头。
接着场景转换。
舞台被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人来人往,正在搬凳子挂红绸,快速地布置出了一个用来拜堂成亲的袖珍喜堂。而另一半则特地隔出了一个闺房模样的地方,屏风后一张床榻若隐若现,而珍娘一身嫁衣,正坐在梳妆台前跟丫鬟说话。
珍娘唱‘今日就要成亲了,我心中忐忑,听闻仁郎家中有一寡母,有一幼妹,也不知道她们的性情如何,亦不知仁郎婚后是否表里如一……’
然后丫鬟唱‘姑娘您莫慌,这是姑爷送的情诗,这是姑爷送的文章,还有这一根木簪,更是姑爷亲手所刻,他待您的心日月可鉴。’
‘姑娘您日后必定生活美满,幸福一生……’
随后一声“吉时已到”,几个丫鬟和喜婆鱼贯而入,给珍娘披上了红盖头,然后扶着她来到布置好的喜堂上与从另一边出现的卜世仁拜堂成亲。
……
前方的刘家人看得目不转睛。
“这出戏可真新鲜,就好像故事真的发生在台上一样。”
年过六旬的刘老夫人乐呵呵的,指着台上说这个不好那个不好的珍娘父母对旁边的儿媳妇道:“你看他们俩像不像你和大郎当年?”
“你们两个当年为了选个合心意的女婿啊,看这个有这个的不好,看那个有那个的不好,好不容易遇上个好的,也想着再打探打探,这日子一长啊,险些急白了头发。”
年过四旬的刘夫人保养得宜,看着只有三十余岁,她温柔地笑着,“娘您说得对,当年为了给昌莲选个好人家,我跟夫君破费心思。”
随即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往下首一看,落在了一个年约二十,正津津有味地盯着台上看的妇人身上,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去,眉头也微皱了起来。那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妇人,正是她的女儿刘昌莲。
这女儿以前在家中的时候还好好的,就跟台上的那位‘珍娘’似的,不但心地善良,还孝顺父母,关爱兄长以及疼爱弟妹,但嫁了人之后性子却越发地左了,有时候事情的好赖都分不明白,不知道吃了多少亏。
刘昌莲似乎是察觉到了母亲的目光,疑惑地转过头来,“娘?”
刘夫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无事,你继续看戏吧。昌淼说长喜班的这个戏是新排的,他见你在家里闷得慌,于是便把人请到家里来了。”
刘昌莲兴奋点头,“娘,这出戏是好看。”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戏,就跟祖母说的一样,好像故事就发生在我们眼前,也不知道长喜班是怎么想到的,以前竟未曾听过。”
刘昌莲边上坐的是刘大奶奶,她想到夫君对自己说过的话,于是道:“是啊,这样新鲜的戏我在京城也没见过,是得好好看看。”
“娘,既然妹妹喜欢,那不如明天也让他们来吧?”
刘夫人一愣,不懂身为朝廷三品大员嫡女,端庄稳重,对自己尊敬但隐隐瞧不上女儿的大儿媳妇为什么会这么说,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坏事,于是她点头道:“也好,既然你们都喜欢,那明日也还让他们来。”
“就是不知他们会不会别的戏。”
“许是会的,戏班子哪有只会一场戏的?”
台下的刘家女眷们正在讨论长喜班还会不会别的戏,而台上的幕布已经被再度拉开了,珍娘也正式开始了她的婚后生活。
卜家不比珍娘家富贵,心地善良的珍娘按照还在家时母亲的教导,处处与人为善,孝顺公婆。戏唱到这里的时候,刘家女眷们还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然后紧接着她们便看到卜母处处打压珍娘,而卜世仁却只会和稀泥。
这还没完,她们又看到了接连出场的卜小妹,‘娘家侄女’……
‘娘家侄女’出场,并且屡屡向卜世仁献殷勤的时候,刘夫人和刘大奶奶下意识地看向了刘昌莲,而此时的刘昌莲目光则瞪大了眼睛望着台上。
随后卜世仁拒绝了‘娘家侄女’!
刘昌莲顿时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但随即又愣住了。
因为‘娘家侄女’黯然离开了卜家之后,卜世仁开始对着珍娘倾述衷肠,他唱着说‘我们还年轻’、‘我们会有孩子’、‘不急不急’、‘我的心里只有你’。
而舞台另一个角落,阴影里的卜母则冷笑着附和。
——‘我们还年轻。’
——‘我儿已加冠,世间与他一般年纪的男子,哪一个不是儿女双全。可怜我儿对珍娘一心一意,珍娘却不懂为我儿着想。’
——‘我们会有孩子。’
——‘妾室生的孩子也是孩子,养在身边与亲儿无异。’
——‘不急不急。’
——‘无儿无女便是无后,无后如何对得起卜家列祖列宗?可怜我一垂垂老妇,竟然不能在临死之前抱上亲孙,可怜可怜。’
——‘到了九泉之下,人人都要说我儿不孝。’
——‘我的心里只有你。’
——‘她的心里没有你。’
——‘不然怎么不会为你考虑?’
刘昌莲脸色一变!
……
“怎么样怎么样?”
“我大姐现在是什么反应?”
刘昌淼在特意布置出来的后台焦急地探头探脑。
因为这是一出特地为刘昌莲排的戏,所以为了达到最好的效果,今天来看戏的只有刘家的几位女眷,男子们全都待在前院一个都没过来。
不过刘昌淼既讨厌被压着读书,又实在好奇大姐看完戏之后的反应,于是中途偷偷溜了过来,躲在幕布后面不住地往前面看着。
傅文钰就站在他旁边。
在他们现在的这个地方,是看不清前方女眷们表情的,只能看到衣服的颜色和一些肢体动作。以傅文钰的眼力,就看到了刘家几位女眷里,其中一位死死地盯着台上,而其中一位年长一些的,则一会儿看看台上,一会儿又看看旁边。
没猜错的话,那死死盯着台上的应该就是刘昌淼大姐了。
傅文钰觉得她这个反应有戏。
于是道:“你若是心急,让人去问问就知道了。”
“虽然我们不知道你姐夫私底下跟你大姐说了些什么,但卜母的话却是从你大姐婆婆的一些话里改的。”
“比如那句‘抱不到孙子我死都不能闭眼’,还有那句‘你是不是想害我卜家绝后’?以及那句‘养在身边,就跟亲生的一样’,她不可能听不出来。”
既然听出来了,那就不可能没有反应。
所以相比起刘昌淼的焦急,傅文钰就平静许多了。
因为按照他的设计,现在剧情才刚开始而已,这段剧情的目的是为了让刘昌淼大姐代入自身,将自己与台上的‘珍娘’联系起来。这样‘珍娘’接下来的悲剧才会让她感同身受,倒数第二段剧情,也就是‘娘家侄女’的痛骂以及卜家母子暗地里的算计才是真正的雷霆一击。
第79章
台上的戏剧按部就班地往下进行着。
因为傅文钰独特的舞台布置, 或是卧室、或是花厅、或是书房、或是人来人往的大街之上,所以这部《珍娘传》给予了观众独特的视觉体验,就好像珍娘的故事就发生在她们的眼前一样,让人目不转睛。
这样的感受, 能让观众更投入, 再加上是第一次看,所以刘家女眷们的心神都被台上的情节牢牢吸引着, 那沉浸感是话本里的文字里无法体现的。
于是她们看到了深受感动的珍娘变卖嫁妆, 并且说服了家中父母,筹得一笔钱财送卜世仁进京,两人依依惜别。
卜世仁道:“珍娘, 家中就托付给你了。“
“你在家里好好服侍母亲,如此我才能安心科举。娘的性子你知道, 她只是急着抱孙子而已,所以如果我离家的这些时日娘对你有什么不满,你多多担待。等我高中便回来接你们,以后我们会有好日子的。”
珍娘泪眼婆娑,“仁郎你放心,我都记着了, 出门在外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临行前,卜世仁还举起手指发誓, “珍娘你放心,此行我定不会负你, 将来我若是负了你, 必定天打雷劈不得……”
珍娘忙捂住他的嘴, “使不得使不得。”
于是卜世仁渐渐走远了。
卜世仁离开之后,珍娘的境遇直转之下。
卜母先是这里不舒服, 那里有疼痛,让她日夜不休地服侍自己。然后又借口她偷窃,闯入她的房中大肆翻找,并卖掉了她的陪嫁丫鬟,珍娘想要反抗,卜母便捂着胸口倒地不起,哭喊着‘儿媳妇不能生还不孝顺’……
最后在卜母、卜小妹和卜家后来用珍娘的钱买的下人们的联合之下,珍娘被赶到了家中最为偏僻的角落,她身边的东西都被抢走了。珍娘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打着补丁的旧布衣,头上只剩下婚前卜世仁送的一根木簪。
就这样,珍娘还甘之如饴。
她在破旧的屋子里唱道:“不能打扰了仁郎的前程。”
“他读书刻苦。”
“他志向远大。”
“他允诺高中之后必回回来接我……”
“婆婆只是一时情急。”
“婆婆并无坏心。”
……
幕布再一次放下了,刘家女眷们齐齐松了一口气。
刘老夫人以自己多年看“麻姑献桃”的心态道:“珍娘可真是命苦,竟然遇到了这么一位婆婆,好在卜世仁是个有才学的,等他高中之后,珍娘的好日子就来了。”
刘夫人心不在焉,“是啊。”
刘大奶奶则下意识地看向了刘昌莲。
而此时的刘昌莲眼眶微红,隐蔽地擦了擦眼睛。
至于在场的其他女眷们,要么是仆妇和丫鬟,要么是刘举人的妾室,亦或者是年少的孩子们,所以除了孩子们闹着‘还要看’‘人怎么走了之外’,其他都没开口说话。
于是幕布又一起拉起。
台上进入了傅文钰精心设计的‘挖野菜’剧情。
此时众人便发现,台上又被分为了两部分,左边是在考场上奋笔疾书的卜世仁,右边则是挎着一个菜篮,不但衣服上的补丁变多了,脸上也显得苍老了许多的珍娘。
珍娘挖野菜,卜世仁参加恩荣宴。
珍娘煮野菜,卜世仁被询问妻室。
珍娘吃野菜,卜世仁偶遇了贵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