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听晚盼星星盼月亮,看到被侍应生领进来的女人是谁,匍匐在桌上的身板忽地立起来,眼底燃着希望。
林觅抬眸瞥见桌边多出的一只小餐椅,本就冷漠的小脸愈发凛冽。
她径直走到男孩身前,低眸:“你裴二叔呢?”
裴子舟眨巴着大眼:“觅姐姐,二叔让我来找你。”
林觅蹙眉。
许听晚哀嚎地抻长手臂勾过女人指节上的塑料袋,拆开包装,扒拉了两页说明书,就着矿泉水饮下药片,眼眶霎时被疼出了眼泪。
遭罪啊。
林觅坐回原位,抱着胳膊和小男孩大眼瞪小眼。
她从小就对孩童这种生物退避三舍招架不来;裴斯宇偏偏是个喜欢小孩儿的,和她确认关系后一周跑了十几家亲戚,十岁以下的小孩全知道裴斯宇对象是个大美女了。
二叔三姑大姨还没认全,林觅走之前又被这个叫裴子舟的男孩缠上了,抱着她大腿撒娇哭闹,说什么也不撒手。
裴家亲戚得出结论,裴子舟这孩子对林觅有眼缘。
裴斯宇私下说他就是个好色的,专挑漂亮姐姐抱大腿,裴家男丁都好色。
许听晚现在不便说话,托着下巴,眼神在一大一小脸上游走。
林觅知道她在想什么:“不是我的。”
许听晚无声一哦。
裴子舟今年刚满三岁,正是最可爱的年纪,歪着脑袋看林觅,软乎乎的两腮像蒸熟的馒头。
毫无疑义,裴小朋友的可爱在美女觅姐的接受能力之外。
林觅面无表情:“你来这里做什么?”
裴子舟:“我想和觅姐姐玩,二叔就带我来了!让我玩两天!舟舟超级开心!”
“他人呢?”
裴子舟脑袋正过来:“舟舟不知道。”
“……啧。”
合着让她一个恐孩的照顾两天小孩,简直酷刑。
林觅一想到晚上直播还要回避裴子舟,头瞬间大了,人估计也很难送回去,她考虑要不要请一天的假。
许听晚嘶哑开口:“你不会要把这小鬼带回家住吧。”
林觅也不想:“多半是了。”
许听晚顿了两秒,忽然问:“你说,他该不会是裴斯宇的私生子吧。”
没等林觅说话,裴子舟像是有应激反应似的,圆脑袋摇成拨浪鼓,两只看不出骨结的肉手在半空中扑腾。
“不是不是不是,舟舟有达第,达第不在中国,很忙。”
许听晚眉梢稍挑,捏了一把小孩儿脸蛋:“daddy?小鬼还挺新潮,你阿晚姐姐也想要个sugar daddy。”
林觅抬眼看她:“许听晚。”
“好咯好咯,不教坏小孩子。”
其实许听晚猜得大差不差,裴子舟还真是私生子,裴老爷子的种。
大半辈子生了四个儿子,后面两个都夭折了。大儿子移民出国了几十年,与家里再无瓜葛,二儿子裴斯宇整日不着家嬉皮笑脸的,裴老爷子望子心切,外头找了个年轻姑娘人工授精,这才有了裴子舟。八十岁的父子说出去总归被人诟病,裴家想办法找关系让裴子舟落了大儿子的户口。
这事知道的人不多,其中就包括林觅,裴斯宇某天起兴跟她讲的。
林觅朝窗外看了一眼,冷不丁说:“阿晚,今晚想不想去我家住?”
许听晚笑:“直说吧,你想让我帮你带孩子。”
林觅也笑了。
的确,心意相通省了许多麻烦。
许听晚声音听上去好多了,她勾了勾裴子舟下巴,和对小狗说话一样朝他嘬了两声:“舟舟,晚上和阿晚姐姐睡哦。”
裴子舟鼻头一红:“可是我不想和姨姨睡。”
许听晚教育:“我是阿晚姐——姐——,跟我念,阿晚姐姐,把女性年纪说老可是很没有风度的哦。”
裴子舟:“舟舟不想和阿晚姐姐睡。”
“诶这就对了,晚上听姐姐在床边给你讲狼来了的故事哈,是一个很温馨的童话故事。”
裴子舟明显听过这个故事,皱着小脸大气不敢出。
膝盖感到桌面震了下,林觅点开手机。
几条微信消息炮轰而来。
【林小姐,最近我们可能要减少联系了】
【我老婆对我们之间的事情有些不满,公司上层也通报我为人不端停职处理,我真的很伤心】
【但我不想把这些负面情绪带给你,林小姐的温柔体贴我一直看在眼里】
【我只好把你删了,抱歉】
有老婆那位追求者赵淮发来的。
字字珠玑,冠冕堂皇,道貌岸然。
工作都要没了还要倒打一把指认林觅蓄意勾引,诡计多端的伎俩全使到弯道上了,不愧是赵淮那老东西能干出来的事。
林觅什么也没回,反手把他删了,省得扰人清静。
夜色渐深,灯亮,街闹。
小孩子生物钟习惯早睡,女人们的话题可以东一头南一头,裴子舟听着听着,脑袋耷拉差点磕桌上。
许听晚及时托住他额头,说差不多走吧。
商滩这带是闹市,网约车要排到一百多号外。
林觅抱着裴子舟,好在他骨架小体重轻,站着等了一会儿也不觉得吃力。
许听晚却有点不耐烦:“我点拼车试试。”
林觅说:“我觉得都差不……”
“打到车了。”
林觅瞬间闭嘴。
许听晚低眸盯了会儿手机屏幕。
“泞a·99999,劳斯莱斯黑色幻影……?”
林觅笑:“怎么,你想要的sugar dady是这配置?”
“不是,”许听晚表情不太正常,“接单的司机开这辆车接我们回去。”
林觅:“?”
林觅看了过去,瞬间缄默。
说来巧,那车就在商滩附近。
两人迟疑之余,一辆超级豪华加长款的雪茄型车身缓缓驶到街边。
app上弹出“司机已到达指定地点,请在5:00内上车”。
泞京是沿海贸易城市,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和豪车。可当这么一辆吊炸天的极致款幻影出现在街头,游客的目光纷纷被吸引而去。
车窗贴膜乌压压一片浓郁的黑,里边一点儿无法窥探,让人联想到西部公路片中的帮派追击剧情。
许听晚发怵:“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种看上去就不太会出事的车上会不会坐着绑匪啊,我不敢上……”
车窗降下的摩擦声,打断许听晚未描述尽兴的话。
林觅掀起眼,望向劳斯莱斯后座。
江景对岸的灯光穿透车檐,此时一身雾青西装衬衫坐在里面的男人宽肩冷廓,像是从什么正式场合脱身不久,周身气质带着成年人特有的棱角感。
他掀起眼皮瞥了过来,看上去比白天多了几分松散随性:“是你们啊。”
不过那都是在看到林觅手中抱着的孩童之前——
须臾,那双狭长的黑眼微眯起,取而代之的是染了锋利的冷漠感。
一声“啧”清晰灌入耳中。
林觅看着神情寡淡别过脸的男人,心中有了种微妙的感觉。
许听晚尴尬地搓着手指。
车门开启,邬北驼身迈出长腿,额发自然下垂,半遮住多情又淡漠的眼型。
单手伏在车门上,眼是看着林觅说的:“拼车的两位请进。”
许听晚小声:“我给你抱小鬼,我先上吧。”
林觅:“我来抱吧,你嗓子还没好,不适合抱孩子。”
“不碍事不碍事,咱俩谁跟谁……”
说着,许听晚视线触及刚才餐厅里骂尽兴的那位正主,登时脊背僵直,孩子没抱马不停蹄往前座里钻。
这下林觅不和邬北一起坐也难。
男人看她停在原地没动作,脑袋歪着,脸上带着不达眼底的笑意:“需要我帮忙把你儿子拿着吗?”
一句话两个关键词。
“你儿子”,“拿着”。
林觅听出话里的试探,没心思和这人瞎掰扯,把熟睡的裴子舟送到他怀中,说谢谢。
邬北脸色更沉了。
后座空间宽敞,林觅一上座就挪到车窗边,离男人和小孩远远的。
世上最讨人嫌的两个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