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着唇往后退了半步,手放在烘干机上面,机器嗡嗡作响。
“我过会儿下来找你,挂了。”
时间无声流逝,直到外边寂静无声。
林觅在镜前杵了快五分钟,保证那人走得够远,她才拎包出去,高跟鞋落到地板上发出清脆有质感的噔噔声。
她承认此举窝囊,但听他说的“明天去民政局”,远离已婚男士至少能规避一些没必要的麻烦。
一楼大厅集合。
僖音工作室的同事们交换完信息,一半人稳打稳能拿下角色,算是好结果。
男女主的配音演员早早被资本方内定,争夺不到也在大家意料之中。
晚上许听晚订了江景餐厅吃饭,林觅就没有随商务车一同回去。
坐上网约车时,暮色已经模糊起来了,似乎泞京的晚空见不到星星才是常态。
准备去的地方是能坐着俯瞰江景的高楼餐厅,叫“dusk”,位置在商滩边上。走过一个很高的台阶,一座四面都是可视玻璃的建筑傲然地居高临下,笼纳着现代城市的科技感。
因为是预约制,走进门口就有餐厅的侍应生带领两人上电梯,入座,推荐菜品。
高额服务白璧无瑕。
“你晚上还要回去直播吧,”许听晚从远去的侍应生背影中抽回目光,“我就纳闷了,整个德尔玛商业中心都是你们家的,缺钱怎么也缺不到你头上,晚上躺床上玩手机不香莫?”
林觅简明扼要:“账号做了好几年,舍不得放弃。”
人之常情。
有钱人总是喜欢变着法充实自己的生活,何况林觅那号毕业前积攒了十几万粉丝,互动着互动着有了感情。
许听晚之前问过一次id,难得见林觅眼神躲躲闪闪,心底逐渐有了大致雏形。
不怎么正经的up主是吧。
依林觅性格和当时一起同居的邬北,怎么造也造不到擦边上,知道她从小嘴风就紧,许听晚索性没再问了。
菜品上齐后,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着闲天。
林觅讲到她在卫生间那边听到邬北明天结婚的消息,许听晚下巴差点脱臼:“啊……?靠!靠!靠!”
女人的愤然声在宽阔的厅堂里显得清晰又震耳发聩——
“我当年真把他当你亲老公看!瞎了狗眼!那晚在楼底下站着跟要死一样原来是装他妈的深情我操了!这四年是不是又暴露本性搞了一窝女人!”
许听晚站起来:“给那哥们第三条腿痒疯了是吗!!”
林觅刚扬起的手僵直地顿在半空,瞳孔地震。
人均四千的高档餐厅忽然有了烟火气。
有一身名牌的精致富太垂直举起手机,眼底长期因物欲餍足而导致的空虚感消失无踪,津津然看着年轻人发疯。
明明吸人眼球的是许听晚,真正难堪的却是林觅本人。
她环臂看向窗外江景,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完全不想落入别人的镜头。
苍郁的高大梧桐与女贞林立,江面上到处流泻着霓虹色,有金有银,有那么一个瞬间恍了她的思绪。
不过她也说不了什么。
邬牧生入狱后,裴斯宇第一时间出现帮林靖书核对公司入账是否准确。中途林家几口吃尽了苦头,好在最后都恢复了原样。
裴斯宇开始追求林觅。
抵不住老爸的极力推荐和日夜唠叨,林觅同意了。
所以邬北后面有一任、几任,或是选择步入婚姻,都在自然顺理中。
都过去了。
他继续什么样的生活与她无干。
烂在回忆里的人是傻子。
许听晚嚷完喉咙喇伤了,去了洗手间。
林觅压下心中那点异样,腕心垫着额头拿起手机,低颈给许听晚发消息。
【还好吧?】
须臾,许听晚回复:【不太行,我吃完鱼喊的,那刺好像返上来了】
林觅:【?你反刍动物】
林觅:【我去附近给你买点药】
许听晚估计是真难受,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谢谢姐妹】
林觅叹了口气,刚好侍应生经过询问:“女士,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麻烦帮我把位置留住,”林觅起身,“我去给我朋友买点药,很快回。”
这家餐厅规定先付后用,账单已经结清了,侍应生听完也不好多言,连忙点了点头。
一出门差点撞上游客,这块是文化街区,晚上来江景打卡的人流繁多,所以一般泞京本地人鲜少往商滩凑热闹。
林觅轻车熟路地在肩踵中游走,药房建在人行路那头,印象中经过一个店面两米宽的水果店就到地儿了。
果然,刚听见老板推荐自家火龙果又大又甜,侧头就看见一家内装重新翻修过的药店。
林觅推门进去,导购员立马迎过来:“欢迎光临,需要什么药物?”
“被鱼刺卡伤喉咙的药。”
导购员显然是见过世面的,去柜台后拿出一瓶维生素c:“这个,喉咙伤得严重吗?”
林觅回想那道粗犷的女声:“严重。”
“最好吃点阿莫西林胶囊,感染了后期容易发炎溃烂,弄不好小孩还要去医院打消炎药。”
林觅顿了几秒,喉咙卡鱼刺,听着确实像小孩才会干的事。
她选择给许听晚留点面子,没说什么。
导购员从药柜那翻了会儿没找到,又回柜台找,纳闷嘀咕:“阿莫西林刚进货啊,老板放哪去了?”
林觅看着导购员走进仓库翻箱倒柜,等了一会儿无果,百无聊赖地拿起手机看朋友圈。
她微信通讯录一千多人,有一半是在商宴或者工作中加的好友,基本不太叫得上名儿。
朋友圈滑到一个视频,播放片段中的背景完全匹配刚才就餐的“dusk”餐厅。
林觅手指顿住。
接踵而至地,许听晚骂骂咧咧的声音从中传了出来。
林觅倒不意外餐厅中有她微信列表里的人。
而是那条朋友圈下面——
[邬北:?]
因为视频发布时间在两分钟前,林觅猜测他也刚看见。
一般外人可能只把许听晚骂的当热闹看,这几年从泞大毕业的学生就不一样了。
经济院之神和播音系系花那两年可谓世纪之恋,在一起时有多轰轰烈烈,分手后就有多叫人惋惜。
若是知道几年后彼此间都有了新人,北哥还如视频中说的一般“回归本性”,谁还信爱情这玩意儿。
林觅眼睫颤了颤,心底生出点不自在来。
她点进那条评论用户的主页,朋友圈后跟着几张小图。
点开“[气泡]发消息”。
最后一条消息在18年。
2018年6月30日 08:00
邬北:今天我毕业典礼,来看看?
邬北:能发出来。
邬北:原来你还留着我的联系方式没删。
2018年6月30日 12:32
林觅:……
林觅:这就删。
邬北:我今晚去九点的飞机。
邬北:华庭公寓那套房要卖了,东西都会被清走,我送你那双高跟鞋还在里面,下午要不要过来拿?
林觅:去英国?
邬北:嗯。
邬北:大门密码没变,我等你来拿。
2018年6月30日 19:58
林觅:一路顺风。
后来林觅就把邬北拉黑了,“wu”在通讯录黑名单待了一两年,等她觉得差不多能够释然的时候,取消了对他的拉黑。
她不发朋友圈。
所以那人多半不知道两人还能联系。
导购员这时拿着药盒从仓库出来:“一共二十五块六,收您二十五。”
林觅扫码结账,趁导购员用袋子装药物的工夫,她给“wu”转了200块红包。
备注:新婚快乐。
数额多了反而显得刻意,秉着心意到位就行的观念,林觅默默把邬北拉进了黑名单。
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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