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按下拒绝接通,拉入黑名单。
对面那人换手机卡的动作快如组装枪具,没几秒又打了回来。
林觅也重复操作。
这两个人跟拗上了一样。
时柠看得一愣一愣,小声说:“要不然,你关机?”
林觅赫然抬头:“你说得对。”
时柠:“……”
敢情之前都是这么拗过来的。
卫生间的水声停了,许听晚把盆里的衣服拧干,抱着到阳台准备晒。
大概就是用晾衣杆把纯棉内裤挂上去的时候,她随意一瞥,和宿舍楼底下的男生对上了视线。
周身烟雾缭绕的,几乎看不清他的轮廓。
许听晚跟见了鬼一样,扔下晾衣杆往里面跑:“林觅,你前老公来找你了!”
林觅耳朵里被尖针刺了下,钉在原地,地面就要在脚前裂开似的。
电话铃再次响起。
许听晚正欲催促。
林觅却猛地抄起手机,笔直往阳台方向疾步走去,带着气儿。
“你他妈到底想干嘛?”屋外传来女孩一声低吼。
许听晚此生头一回听见林觅骂脏话。
那人被骂也没什么反应,嘴根叼着烟,夜晚的昏芒令他面孔并不真切,那双眼睛却清醒得如海面灯塔。
耳边男声磁感:“想过来跟你谈谈。”
林觅扯唇:“没什么好谈的。”
“你真就舍得?”
“舍得啊,当然舍得。”
四下无人,邬北低颈,双颊深深往里陷,指尖的烟头火光明暗。
却又像刻意压抑着什么,骨节分明的手背上青筋凸起脉络,透着些荷尔蒙的欲。
他说:“林觅,再嘴硬说气话我就没法哄你了。我今儿在这站着等,看你到底怎么想。”
那根烟刚好燃到烟屁股,他又顶了一根点上,口鼻全是尼古丁的白烟。
附近有一条有名的情人路,三两情侣黏糊完,男生惯例送女生到宿舍楼。
认出长身站在鹅卵石路侧边的人物是谁时,顺着往二楼望阳台举着手机的女孩,他们眼都瞪直了。
良久,林觅那双漆黑的眼眸宛如黑洞,安安静静地看他,启唇对话筒说:
“去英国吧,祝你前程似锦。”
“真想好了?”
他撩起眼皮,目光紧紧盯着阳台上红眼看他的女孩。
舍得还哭什么。
明明是气话。
林觅深深呼了一口气,没看他。
“我们没有以后了,干脆到这儿吧。”
邬北腮帮子隐忍地动了动。
他掐断电话,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手机从耳边滑落,林觅扶着阳台半截墙缓缓蹲下,喉咙哽得生疼。
一边说释怀的人,一边却在掉着眼泪。
真奇怪。
-
2018年10月11日。
泞京市第一人民法院,刑事审判厅。
“德尔玛”集资诈骗案在泞京公开审理宣判:涉案人邬牧生组建个人控制的邬氏集团,非法集资485亿元均被转入其个人及邬氏集团实际控制的银行账户。现有其名下皮包公司董事周坚主动自首,将账本及两年多来的银行流水作为证据提交给警方,公安局以十二小时内传唤的形式当场拘留相关嫌疑人。
身穿囚服的邬牧生、张惕守和德尔玛商业中心的各大知情人股东身穿囚服,扎在法院的审判席上,双手被手铐牢牢箍着。
控方律师开始宣读邬牧生涉嫌犯罪的指控,包括洗钱、非法集资、贪污受贿等一系列的罪行。
庭审近七个小时,审判长宣布判决。
“被告人张惕守,犯组织领导黑丨社丨会性质组织罪,故意杀人罪,诈骗罪,寻衅挑事罪,决定执行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生,并处没收全部个人财产。”
“被告人邬牧生,犯组织领导诈骗犯罪,走私犯罪,大金额洗钱罪,情节较为严重,决定判处无期徒刑,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
“被告人王京,犯参加诈骗罪,强迫交易罪,决定判处五年有期徒刑,处以50万罚金。”
“被告人周坚……”
法槌敲响,板上钉钉。
审判结束后,邬牧生被警察押送回监狱,似是想到什么,他忽地回头朝观众席的方向望去。
座位上。
身着黑裙的女孩面上噙着笑意,对视后逗弄般朝他抬了抬眉尾。
邬牧生连忙收回眼。
她依旧朝他摇了摇手,优雅起身。
法院外停靠一辆迈巴赫exelero。
林觅撩发往后捋,站在街头往天边瞧,嘴角露出一点儿轻轻散漫的弧度,仿佛一世纪般从漫长的沉睡中醒来。
外边的狗屁晚霞美得惊人。
只可惜心里的积雪尚未扫干净,人间又一度寒冬降临。
——上卷完
第52章 第五十次失控
泞京是座风情城市, 慢热的人觉得安定,快节奏的人觉得匆忙。
四年下来似乎没什么变化。
夏末最难受的就是一场潮热的阵雨后,衣料黏着皮肤, 一出门呼吸就蒸发消亡。
从面试室出来不久,林觅的手机贴着口袋嗡嗡震动。
她头重脚轻扶墙往洗手间走, 铃声快到点自动掐断的时候,包撂在男女厕中间的开放式洗手台上,看了眼来电显示, 接通按了免提。
对面许听晚这些年的大惊小怪一点未变:“我下一楼连你前老公的人影都没瞅见,没想到他还真在国内啊我日, 面试结果怎么样?”
最后一句才说到正事头上。
林觅眼一抬,余光瞥见男厕进进出出的几个人, 拿起包转身进女厕,边说:“我试音的角色应该拿得到,别的同事不确定, 我过会儿问问。”
罕见一排厕所门的按钮都是绿的, 她反身轻轻倚在在洗手池上,拍开水龙头。
视线落在女厕入口,随时避免隔墙有耳的情况。
电话那头,许听晚似是感慨:“确实哈, 四年下来邬北变化挺大的, 我记得他以前屌出名的就是那寸头。”
林觅薄薄的眼皮上拓了一层褶, 她嗯得敷衍。
“不然聊点别的吧。”
“别的——”许听晚一顿, 安静了几秒, 脑子转几个弯都会回到些不营养的话题上, “你前阵子不是和裴斯宇分了吗,他后面找你没?”
听见门口有点动静, 林觅把免提给关了。
轻曲起手指,捧着龙头里降下来的水柱玩,缕缕水花从指缝溢出去。
女人声线柔得和水似的:“找过,我让他别来了。”
“啧,年上杀手说的就是你,嘶不对……”许听晚唏嘘,“上次我和你去咖啡馆,那几个高中的毛头小子看你眼都直了,应该算男女老少年上年下通吃。”
林觅脑子有点痛,又听电话里说:“裴斯宇综合条件还不错啊,谈的时候为啥拒绝发展到那步,不试试怎么知道活好不好。”
“你就当他活不好吧,我下次指定找个炮王。”
话音落的同时,外边另一道哗啦啦水花溅起的声儿传入耳中。
林觅按停了水龙头,耳边电话里的一段话吱吱喳喳听不见去,她脑浆子缓慢归位,迈步往女厕口走过去。
大概是到离看见公共洗手台只剩不到半米的距离,响起男人的声音。
“嗯,明天去民政局,该准备的资料都带好。”
褊狭的空间中有层次地回响,男人的声线很低,带着些熬夜过后的哑,语气像陈述着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般风平浪静。
林觅心间那根弦倏地被拨动,音质杂乱无章。
许听晚喂了好几声:“姑奶奶,你是见到前老公了吗,理理我啊。”
林觅嘴一瓢:“我没老公。”
那人耸拉着的眼皮子淡淡抬起,眉眼轮廓深邃,睫毛乌压压落下一片阴翳。
目光仿若能穿透中间隔着的那层墙壁,定在她的方向。
林觅又听他对电话说了句“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