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柠当众接下了电话。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几点了还去钱柜玩!”
与众人期望相反的低吼声响起。
笑意凝在脸上,徐媛表情变得有些尴尬。
最无地自容的莫过于时柠,她咬唇:“凶什么,我还没说你消失那么久不来找我,现在怪我是什么意思?”
“我上头老板看到你了,这种地儿!”王京后槽牙拧着,“我对外宣称我女朋友是知书达理的好人家女儿,跟我一起混的兄弟也都知道你长啥样,在外头不给我长脸是不是啊。”
“你要真这么想,那就分了吧。”时柠心一狠道。
对面不语。
良久传来声音——
“现在不行。”
时柠扯唇:“什么叫现在不行,以后我没用了就……”
她忽然不说话了,举着手机的小臂缓缓垂了下来,眼神无辜地看着大家:“他挂了。”
一瞬间,包厢内没了声音,唯有全开麦的港风歌曲背景音悠扬播放,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气氛。
邬北指骨一下一下摩挲着林觅的手背,牵拉着眼皮说:“我们先走了,这场我请。”
最具主导权的北哥发话破冰,张大炮几个眉飞色舞说着老板大气,把话题引开。
邬北揽着林觅的腰,告别后将人带到外边,修长的指尖加了力道,保证这一尺细腰不会因为主人的崩溃而从他怀中溜走。
桥边的光线斑驳,她整个人破碎而柔软,眼根微湿。
邬北刚好能将手搭在女孩腰间内凹的折角上,也许用点力,就真的折断了。
手指轻轻在上面摩挲着:“现在可以告诉我了?”
林觅吸了吸鼻子:“就是……”
她讲述了刚才途中遇到的所有事,那扇门里的人是如何算计林家,父亲他们正在经历着何种亡途末路。
邬北顶了顶腮,插兜把车钥匙拿出给了林觅,让她先回车上。
林觅一顿,扯他衣角:“那你呢?”
“小孩子不要管江湖事。”邬北额头抵在她额头上,也不知有没有人说过,他的眼睛像远离灯塔的粼粼海面,那样的深沉,情意浓浓,似欲溢出来般。
“车上等我。”
林觅注视着那双深遊的漆眼,许多话到嘴边,什么也说不出来。
恍惚间,原地只剩下她一人。
好像过去很久,好像又只是不知不觉的几秒钟。
她折回掀开空调透明门帘,纯得宛如没受过一丝世俗玷污的小脸上挂着决然,柜台上歪着身喝啤酒的员工见状湿了衣领。
林觅抻长手臂接过绿色空瓶:“谢谢。”
员工手上一空:“不客气……诶!你干啥去啊妹妹?”
穿着雪地靴的小碎步迈得飞快,看架势可以参加市内女子竞走大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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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厢门是敞开的,隔着四五米的地儿,林觅听见其中传来闹哄哄的争论声。
“啊对,你是太子爷,比你老子邬牧生还横,可以不把整个泞京商界放眼里了!”
里头的一窝都是老油条,钱柜这种地方也打扮得人模狗样的,小西装黑皮鞋一上身,那股神气劲儿立马来了。
邬北手插兜单脚踩在茶几上,慢悠悠翘开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
“张惕守,龙港会不想开了?”
张惕守闻言举起双手,笑笑的:“您别急着撂狠话啊,龙港会有百分之十的股份在您爸邬总手上,和自己人过不去作甚呢是不是。”
邬北慢条斯理驼身拿起台桌上的麦克风,似乎听到什么好笑的句子,肩膀抖动的幅度很大。
他站直了身:“自己人?这么说,那天十三辆改装过的黑色英菲尼迪是老子自己派来堵自己的?”
张惕守说:“我不敢说,但也说不准。”
邬北撩了眼皮看他,笑意定格须臾,那麦克风下一秒就往男人脑门上招呼去了,这一下使了十足十的劲儿,没半点克制。
连外边的林觅都听见很沉闷的一声,像脑骨碎裂。
张惕守没料到这环,感受到几率温热的液体顺着鼻骨滑落,他摸了下低头看,那抹鲜红让他眼前瞬间发黑。
一名手下接到眼神指令,扑过去抱住邬北后腰,前面同时冲来一个身高近两米的壮汉,拿着话筒准备往男生头上砸。
邬北找准时期歪了头,那黑色物体正中后方头颅,伴随一声痛苦的哀嚎,他轻轻松松顶肘挣脱束缚。
包厢里都是道上混的,没一个好惹的角色,见邬北搅场,掰着拳头就要围过来硬碰硬。
张惕守捂着额头起身:“上次我的得力一把手被你们搞得半身不遂,正好元旦这天把账一次性算清了,既往不咎还是朋友。”
邬北狂妄地吹了声口哨:“行啊,你敢动我的人,我今天他妈的把我女人的账一并算了。”
说完一脚踹开拦在身前的男人,硬着拳头往手下身上砸。烟灰缸酒瓶的碎裂声和闷哼声在包厢此消彼长。
隔壁包厢的人听见动静过来,一个酒瓶子从里面飞出来,张开五指尖叫着四处逃窜。
邬北染着鲜血的嘴唇轻轻张开,妖冶而恣肆,拽开了身前半死不活的西装男。
他左脚掌在桌上猛力一踩,揪住张惕守衣领:“怎么,想把洗钱的门当公诸于众?”
一开始还幸灾乐祸笑的男人表情骤变,双眼瞳孔剧烈地收缩,难以抑制的恐惧涌动而来。他牙齿咯咯作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王京压根不知道姓时那女孩在哪,怎么她路过趟你这,王京电话就来了。”邬北悠哉似的舔了下嘴唇,改抓着他头发往后扯,脑门上青紫色大包还在源源不断溢出鲜红。
“你说你不知道,人教人教不会人,老子今天就用事教你成长。”
夜与黎明不同岸,黑白两道的东西在那一晚被狂乱地搅碎。
男生像倏然崩塌的凛冽冰川,扰乱了女生身体里的风。
一片凌乱与硝烟中,林觅看着邬北。
“解放北路迷迭香ktv,我要举报有人蓄意挑事斗殴。”
第43章 第四十一次失控
林觅侧眸看着车窗外, 黑夜渐渐有了褪去的痕迹,路边走的不是通宵的年轻人就是早起为全家买菜的老人。
身侧坐的是一名穿制服的女民警,安慰她说:“等会需要你配合做个笔录, 到了警局那群混子不敢为非作歹,放宽心。”
林觅勉强笑了下。
事实上, 就算和他们在警察局以外的地方相遇,林觅也不会感到害怕。
她更想拽着那人衣领,质问他和父亲到底有什么血海深仇, 以至于需要把林家逼到绝路。
印象中的林靖书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能做到极致。从主府分出来时手上没剩几万积蓄, 但他对未来商机的判断能力准确,抓住了风口, 短短三年便聚资了泞京的人际网,招惹来的却是内部的诟谇与嫉恨。
林觅手扶住椅背,侧身看向紧跟在道路后的一辆警务大车, 邬北和那群人带着手铐坐在上面。
看刚才那架势, 邬北应该也受了不少外伤,指骨间隙里流的都是血。
他有的血腥事迹仅存在于传闻中,却没有一人怀疑其中真实,他敢骑在别人脑袋上天地任我行, 那么一定经历过一段近乎苦行僧般的压抑日子。
这种人最狠, 最不能惹。
驾驶座后方的刀片刺网泛着银光, 里边一片黑, 像人间炼狱。
林觅定定看着网状孔中的俊峭面庞, 他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眸似乎对上了她的, 爱意缓缓翻滚,宛若漩涡般深沉。
手机铃声恰逢其时地响起。
林觅像被烫到般收回眼, 未知ip的手机号码,数字排序方式不像大陆的。
征得女警同意,她接下电话。
沉寂须臾后,在耳畔响起的是失联数月有余——林靖书的声音。沙哑,沧桑。
“觅觅,是爸爸。”
林觅早有预感,但当真正听到亲人声音的这刻,她依旧忍不住瞪大眼捂嘴唇,肩头微微振动。
女警瞧她一愣:“你还好吗?”
林觅吞回尽数呜咽,继而摇头:“是我家里人,太久没打电话了,抱歉情绪有些控制不住。”
女警平时在派出所也见惯了人情世故,表示理解。
电话里头林靖书说:“这才五点,老爸还想着你应该在睡觉。”
“没事,你和妈在那边怎么样,身体有没有出问题?什么时候回来?”
“你妈现在……”
对面忽然停住,五秒后传来鼻腔一声浓重的叹息。
林觅一颗心被紧紧握住,瞳孔乱颤:“爸,你跟我说实话,我等不了了,我已经怕了好久。”
“你妈性命是保住了,但是状况不乐观,我想先把她送到国内医院治疗。”
至少不是“死”或者“去世”的字眼,比她想象中最差的情形好上一点。
林觅抑制着颤抖,太阳穴筋脉一下一下牵扯着跳动,透明液体蔓遍眼眶。
林靖书:“我被几路人盯着,找不到正规医院,这里的华佗说你妈大脑皮层受损严重,进入了无意识状态,想保命只能回国治。”
“那我到时候怎么去看妈?”
“听着觅觅,我现在念给你主治医师的联系方式,12xxx……。”
几乎是最后一个数字落地的瞬间,像是被某种信号干扰,电话忽然中断。
嘟嘟嘟。
屏幕从耳廓缓缓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