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众人也不在意,因为少了一个胡饼,但码头上现在的小吃更加丰富了。
而且也不限定是下午了,从早上开始就有人摆摊。
早上过来干活,空着肚子没有力气,那就去煎饼果子摊子点个手抓饼或者煎饼果子,加个蛋也才六文钱,要是你兜里富裕一些,再加一串里脊肉,那也才七文钱!
如果有那加蛋、加里脊肉、加肉肠的,那绝对是个富裕家底没跑了!
要是这还嫌贵,那你就早点来,绕路去远一点的落霞坊。
那儿的小饭馆早上有卖早餐,蒸饼还是两文钱一个,还有三文钱一个的大肉包子,一文钱一碗的豆浆只要不浪费了,那就能无限续碗!
要是您兜里有钱,又嫌吃的不丰富?
那您迟点来,再过一段时间,落霞坊的小吃摊子就陆陆续续出摊了。
狼牙土豆、铁板豆腐、铁板年糕、关东煮、铁板烧、油炸串、手抓饼、煎饼果子、炒冷面这些小吃您想吃啥就买啥,吃完全部小吃摊,肚子撑的溜圆都用不上二百文钱!
半上午吃完小吃,去旁边老码头猪脚面看个甩面消消食,到了中午您不管是在老码头猪脚面吃一碗猪脚面、大排面,或者是去隔壁小饭馆买个快餐,点个小炒,想吃什么都可以满足!
这厢落霞坊渐渐热闹起来,可落霞坊深处,两个意外住户每日却有些坐立不安了。
落霞坊成了小吃摊子,馥娘又修了几间院子,租给卢二这些或者来摆摊,或者来学手艺的朋友们。
距离两个意外住户住的地方也越来越近了。
他们两个每日闻着小吃的香味,肚子咕咕叫,一头又害怕房子的主人发现他们,要把他们从这里赶出去,那他们就真的没有落脚点了。
还有就是,最近的生活也越来越难过起来了。
从前还能吃饱,现在却每天都得勒紧了裤腰带,就这样肚子还是饿的咕咕叫,闻着半条街外传来的食物香气,生活更加难熬了。
第52章 第五十二餐饭
偷偷住在落霞坊的这两兄弟, 就算想要隐瞒,也隐瞒不了多久的时间。
这天上午,馥娘手拿着笔墨纸砚, 正提笔在书写什么,卢二左右两只手各拽着一个人,就朝着小饭馆的方向来了。
“你们两个,快点进来!说了带你们去见房东,她不会怪罪你们的!”
老远的馥娘就听到了卢二的嗓音。
“什么怪罪不怪罪?”馥娘好奇,一手拿着写好告示走了出去,正好瞧见卢二拉着两个眼熟的人。
“这就是房东!”卢二朝着馥娘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嗯?你们俩呀!好久没见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馥娘把手上的告示往小饭馆门口的柱子上一贴,抬头细瞧,卢二左右手拉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码头见过的江文江武兄弟俩个。
他们两个见到馥娘, 头都不敢抬起来。
这会儿馥娘问他们两个话,他们俩都被卢二拽到馥娘跟前了, 依旧一句话都不说, 好像突然就变回了馥娘刚刚认识他们时候的状态。
馥娘见江文和江武兄弟俩个看起来状态很差, 面黄肌瘦的。
明明之前才说有工头要了他们兄弟做活,说是日子已经渐渐好过起来了, 上回他们还说要要一直来她的小摊子吃饭,馥娘十来天没有见到他们, 还以为这兄弟俩最近这段时间没有在码头呢!
没想到这回是被卢二强拉着出现的, 瞧这两人的模样,应当有许多天没有好好吃饭了。
江文、江武低垂着脑袋不发一言, 馥娘见从他们兄弟两个这边问出不出东西来,直接就把视线放到了抢拉着这兄弟二人过来的卢二身上。
她眼神示意卢二:说说这是发生什么事情。
卢二轻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 去雅间吧!那边没人,叫上香姑和慧芳姐,我把事情说给你们听!”香姑和徐慧芳的闺名,卢二说的很含糊,估计只有馥娘这样的熟人才能听明白卢二说的是谁。
这话撂下,卢二就已经拉着二人进小饭馆了,而馥娘则是去喊香姑和徐慧芳。
卢二贴心的很,怕自己三个大男人和馥娘一个姑娘家待在一个雅间说出去坏了馥娘名声,还特意叫馥娘喊上香姑和徐慧芳。
去了雅间,卢二也没把雅间门关上,他们拉着江文、江武在雅间椅子上坐下。
起初这两兄弟瞧着这干净整洁的地方,再看看自己褴褛衣衫、浑身散发着臭味,屁股都不敢沾到这雅间雕花的座椅上,还是卢二强拉着他们按坐下去。
而馥娘三个姑娘家就在门口站着,雅间门就对着外面的小花园,再过去就是小饭馆的后厨,原本门口是放着一个屏风的,这会儿卢二把屏风搬开。
树影晃动,后厨那边隐约能瞧见馥娘站在门口同屋里人说话,馥娘她们站在门口隔着一个小花园也能看见后厨门口走动的人影。
“说说看,怎么了?”馥娘知道这兄弟俩肯定有事,这会儿语气十分温柔。
香姑和徐慧芳两人一个只与这兄弟俩有过几面之缘,另一个则是完全不认识这兄弟俩,但瞧这两兄弟年岁都不大,身上瘦的怕是多称二斤肉都没有的,心里也可怜他们两个。
卢二瞧了江文、江武兄弟二人一眼,抿抿唇:“我与你们年岁差不多大,也知道你们想的是什么,无非不过是面子,可日子都难成这样了,还有什么面子可以讲的?”
他劝了兄弟二人几句:“别瞧我现在风光,整个长安码头都是与我称兄道弟的,可谁又知道我从前在别处伏小做低,谁都能踩一脚的日子?”
想起往事,卢二长叹了一口气,他年岁比江文还稍小两岁,但此刻的口吻完全是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在你困难的时候,如果能有人伸手扶你一把,你接下来的路都会不一样!”
卢二说这话的时候,已经瞧见兄弟两个低垂的头有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
一滴泪珠恰巧砸在江武紧拽着裤子的手上,泪水冲刷干净他脏污的皮肤,那一处手背的颜色都和其他地方不一样了。
这让江武再次意识到自己身上很脏。
他整颗心又无可救药地惶恐起来——这种情绪叫做自卑。
这也是为什么方才卢二让他们坐下的时候,他们兄弟两个屁股都不敢挨到这漂亮干净的雕花椅子。
这么干净,这么漂亮的地方,只有贵人才能来得,他们这样的人……
江武在看到眼泪砸到自己手背的瞬间,就想要把自己的手藏起来,可又害怕自己的动作太大,反而让其他人注意到自己。
他此时恨不得变成一颗尘埃,让任何人都看不到他。
他本来就是尘埃一样的人……
大家都看到了江文和江武的眼泪,也看见了两人窘迫的模样,可没有一个人会去嘲笑他们兄弟两个。
此刻在雅间的几人都是温柔的人,香姑和徐慧芳都也有过苦难的时刻,而馥娘更是一个帮助人家都会注意不伤害对方自尊心的人。
卢二也是一般,就像方才,他都会为保护姑娘家的名节,含糊喊香姑和徐慧芳的名字。
而他刚刚那一番话,也是想让江文、江武兄弟俩个没有负担的接受他们大家的帮助。
他的话也的确是有效的。
江文——这两兄弟之间的大哥,磕磕绊绊从嘴里说出了一个“帮”字。
卢二就知道他是愿意让自己把他们两兄弟身上遭遇的事情告诉馥娘她们了。
叫他们自己说或许还有些抹不开面子,仿佛在别人面前诉苦一般。
卢二就没有负担了,他的话更多是为这兄弟二人鸣不平。
江文、江武这兄弟俩的身世,前头馥娘认识他们的时候也听他们说过一些。
父亲早死,族人苛待,母亲在抚养他们到他们能自己活下去之后,也受不了族人的流言蜚语跑掉了,后来就是这兄弟两个相依为命。
族人不接受他们,把他们赶出来,他们就到码头做苦力为生。
馥娘去摆摊第一次遇到他们的时候就是他们刚来码头做苦力的时候。
人生地不熟,还面嫩,就算都是穷苦人的码头也是有做活的规矩的。
不懂规矩就是要被人排挤,抢不到活做。
那天兄弟俩也是第一次赚了五文钱,罗老太的蒸饼两文钱一个,兄弟两个一人一个,一天多没喝水,蒸饼柔软,但也噎嗓子,更不要说他们此时嘴里都分泌不出多少口水了。
所有就有了后来,这兄弟俩想用剩下的一文钱和馥娘买两碗绿豆汤不要绿豆的事。
后来就是兄弟两个在码头和馥娘说找到了一个好的工头,以后跟着他干就不愁吃喝了。
在码头这样的工头有许多个,和各个商会、商行紧密相连,商会和商行船只过来,自己的人手不够需要额外人手搬运货物的话,就会联系这些工头。
就像和卢二称兄道弟的那个陆三刀,就是这样的工头,码头上的布料商会还有几个走南北杂货的商行都和陆三刀有合作。
陆三刀手下人也多,但他也不是这码头势力最大的工头。
因为他只能接到布料商会和几个南北杂货商行的活计。
虽然布料商会也不差,每天的活计也非常多,但是这个码头上最大的商会是做的是粮食的生意,剩下的就是盐和茶叶。
但这三样东西别说陆三刀了,就连再厉害一点的工头都接触不到,这三样货物都牢牢掌握在漕帮的手上,也就是由段含光管的。
所以说段含光在码头的地位有多高,就可想而知了。
再说说江文、江武兄弟俩跟的那个工头,被两人称作龙四哥的那位工头。
这龙四说起来,名头甚至还不如陆三刀,陆三刀捏着一个布料商会的活计,就已经足够他的名字响彻整个长安码头了,多少自己接散活的苦力争先抢后的想要加入陆三刀的麾下。
只要与陆三刀混个眼熟,他手指缝漏漏,分下来的活计就足够底层的苦力养家糊口了。
但是这眼熟也不是那么好混的,陆三刀手上的活多,可手下的人更多,所以他也不是什么人都愿意去“眼熟”的。
其他工头也和陆三刀一般,码头上的活又大多都被这些工头包圆了,而剩下的“编制外”的苦力们也只能抢些私人的活计,给来码头拿货的小老板扛扛包什么的。
时间久了,混的熟了,没准也就成了小工头。
要在这码头生存下去,混的就是一个“眼熟”和认识的人多。
谁放心把自家的货物交给一个眼生的人?
而新来的江文、江武兄弟就是这编制外的编制外。
在码头忍饥挨饿混了几天之后,才搞明白这其中的潜规则,开始想要遵循规则,融入这个码头,挣个填饱肚子的钱。
可是这码头也不是那么好融入的。
卢二能一到码头就混的风生水起,那是因为他有个在码头做小管事的亲爹。
虽然不说话,虽然关系不好,但那也是亲爹。
再打听下去就知道卢二和漕帮的大当家有关系,甭管什么关系,反正大家都知道卢二是有漕帮罩着的。
就这一条,不管罗老二有没有在码头做小管事,就足够卢二在码头横着走了。
更不要说卢二还在码头跟着罗老太卖了这么多天的摊子,早就眼熟了。
就为罗老太他们卖的吃食,码头众人也会多喜爱卢二三分。
而江文、江武兄弟俩就不一样了,毫无根基从乡下来到长安码头,一口的蹩脚长安话,一听就知道不是本地人,还是两个瘦弱的小年轻。
需要扛货的商行老板不会放心把活交给他们,要扛货的苦力们把他们视为竞争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