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命为祭的惨烈事故, 周围百姓无不尖叫出声。
酒楼里面, 春兰听见响动, 好奇走了出来。
常府马车,她奉夫人之命来酒楼买奶茶所乘的马车。
春兰拎起裙摆, 奔至呆愣的车夫旁,厉声问道, “怎么回事?”
整个人傻掉的车夫回神, “春兰姑姑,不是我, 不是我,是他自己撞过来的。”
他好好把车停在固定车位, 马也栓得好好的,绝无任何违规行为。
春兰略略皱眉,往前两步,仔细打量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依稀可辨对方所穿布料是极其的豪华精美。
还有从人群里围拢过来的侍卫,如果没看错的话,那是左丞相胡惟庸家的护卫!
春兰反手拉住同她一起出来的酒楼掌柜,“快,快派人通知老爷、夫人。”
那人恐怕是胡家少爷,今日之事恐怕没法善了。
那掌柜一激灵,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都来不及指使他人,自己驾马往常府飞奔而去。
奈何,还是晚了一点。
胡家侍卫先一步出发,先一步到达,先一步召唤了愤怒的胡惟庸。
胡惟庸疾驰而来,“噗通”跪于车祸而亡的儿子旁边,嗷嗷的哭,撕心裂肺的又喊又叫。
春兰踮脚眺望,祈祷自家老爷、夫人赶紧来。
胡惟庸哭声突得一滞,抬起血红的眼,他梭巡过全场,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抽出身后悬于护卫腰间的刀。
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他一刀劈向站在车旁的车夫,车夫应声倒地而亡。
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尖叫,胡惟庸尚未解气,欲要再劈刚刚试图阻拦,而跑到半途的春兰。
春兰当初能够跟随夫人蓝氏,其中之一原因就是懂些拳脚功夫。
她一个急转身,躲开直面而来的刀锋。
胡惟庸见之愈发愤怒,喘着粗气挥来第二刀。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可斜侧方激射而来一块石头,直直打在他的手腕,他手里的刀啷当落地。
常遇春拨开人群,质问道,“胡相当街砍人,眼中可还有王法?”
胡惟庸是纯纯的文弱书生,刚才两刀已经耗费他全部的力气,面前又是山一般壮硕的,在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猛将常十万。
予他十万兵马,自可横行天下。
他还是太子妃之父,太子妃刚刚生了皇帝期盼已久的皇太孙。
胡惟庸自丧子之痛里稍稍清醒些许,微微眯眼,看清马车车壁的常家徽记,识时务者为俊杰,杀子之仇来日再报!
他拱了拱手,“原来是郑国公,我儿惨死,一时激愤,郑国公也有儿子,想必能理解我这当父亲的心情。”
常遇春瞥他一眼,摇摇头,“我不能理解。”
胡惟庸紧紧皱起眉,他什么意思?
“我儿既不会闹市骑马,而且骑术精湛,我是理解不了你怎么会有既没本事,又爱作死的儿子。”
常遇春满脸的“你儿子真没用”的嫌弃模样。
胡惟庸一口老血奔涌到喉间,他狠狠甩了甩袖,欲要转身离去。
常遇春眼疾手快,伸手把人拦住,“胡相当街杀人,就要一走了之?”
胡惟庸死死咬住后糟牙,咽回奔涌的老血,一字一顿道,“区区一个车夫而已,你想怎么样?”
常遇春低眸,眼底一片冰冷,“杀人偿命。”
胡惟庸看他跟看傻子似的,一国丞相给个车夫赔命?
呵呵,武将就是武将,有勇无谋,愚蠢至极。
常遇春讽笑了声,一把扯住胡惟庸的腰带,把人抛到马背,“车夫也是人。”
他一勒缰绳,调转马头,朝着皇宫疾驰而去。
乾清宫。
巍然屹立,满脸正气的郑国公,还有被郑国公丢在地,软软趴伏,双腿瑟瑟发抖的左丞相。
朱元璋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脑子里缓缓划过一排问号。
朱标嘴角的笑意是压都压不住,他早想揍胡惟庸了,岳父大人干得好!
常遇春单膝跪地行礼,扯着嗓子嚎啕,“皇上,胡相无故砍杀我家车夫,您一定要为臣做主啊!”
他刚刚还满脸的冷肃刚毅,这会眼泪鼻涕混杂。
朱元璋看着曾纵横沙场的猛将,兼自家皇太孙的外祖父,内心复杂......
常遇春那一嗓子嚎的,胡惟庸从倒挂于马背的惊吓中回过神,同样立马喊冤,“皇上,臣的儿子死于那车夫之手,臣一时激愤难忍。”
常遇春满脸惊愕与受伤,“胡相,你怎么能血口喷人?”
“我家马车好好停在路边,明明是你那没用的儿子非要冲过来。”
胡惟庸咬紧牙关,才堪堪忍住到嘴边的怒骂,冲过来就冲过来,为什么非要强调“没用”二字!
他微微垂眸,遮住眼底的狠色,斥责道,“我儿子怎么可能主动送死,定是你家马车受惊胡乱伤人!”
常遇春:“......”
他惊呆了,文人竟能颠倒黑白,无耻至此。
胡惟庸乘胜追击,“皇上,那是臣最最乖巧孝顺的儿子!”
朱元璋很冷静,他瞥眼自家单纯的猛将,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再看着自己亲手提拔的左丞相,道,“既然你们两人各执一词,那只能传当时在场之人进宫回话了。”
单纯猛将常遇春嘴角咧到耳后根,连连点头。
胡惟庸皱了皱眉,脑瓜子飞速转动,思考应对之策。
帝王谕令,御林军立即领命出发,可先一步入宫的是御史中丞涂节,胡惟庸的亲信。
胡惟庸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虽然不知道涂节干什么来了,但肯定是对己方有利。
毕竟他多年来拉帮结派,招兵买马,哪哪都有涂节在旁相助。
涂节跪地叩首,义正言辞,“皇上,左丞相胡惟庸欲反。”
正美滋滋的胡惟庸豁然抬眸,眼珠子瞪得又圆又大。
涂节看也不看昔日好友,他自袖兜里掏出本奏折,“胡惟庸威逼利诱吉安侯陆仲亨、平凉侯费聚,要他们利用职务之便在外收集兵马。”
乾清宫安静了瞬,朱元璋都怔楞半晌。
虽则是他欲擒故纵布得局,但狗咬狗是怎么回事?
片刻,朱元璋勃然大怒,“胡惟庸,好你个胡惟庸,朕予以你重任,你竟恩将仇报!”
胡惟庸一个啰嗦,“冤枉,微臣冤枉。”
他连滚带爬膝行至朱元璋脚边,“微臣忠心耿耿,以老相国为榜样,一心只想着追随于您。”
朱元璋一脚踢开他,“还敢攀扯韩国公,来人,拖出去砍了,全部砍了!”
朱标赶紧往前一步,“爹,先把人捉拿归案,交由三司会审。”
明朝有大明律,当按律行事,也别漏了犯事之人的同伙。
朱元璋经由儿子提醒,仿佛醒过神来,“来人,全部压入天牢。”
御林军呼啦啦进殿,飞速清场。
常遇春惊呆了,怎么还能扯出胡惟庸谋反呢?
不是,胡惟庸竟敢谋反?
难怪有难么蠢的儿子。
朱元璋看眼憨头憨脑的皇太孙外祖父,摇摇头,“遇春也先回去吧。”
常遇春愣愣的,“微臣告退。”
乾清宫终于只剩父子两人,朱元璋捋着胡须,感叹,“可惜,太可惜了。”
原本,他多年布局,是要藉由胡惟庸之事废除丞相制。
朱标亲手给老爹奉上盏茶,“皇权集中与否的重点在于皇帝的能力,丞相就是一替我们朱家办差的人,您老想着废除丞相制,还不如多想想怎么培养儿孙。”
朱元璋默默饮茶,儿子书读得多,讲道理什么的,他是讲不过儿子的。
至于丞相,什么狗屁丞相,再看看吧。
·
春和宫。
朱标一回来,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迫不及待凑到妻儿旁边。
朱雄英刚满三个月,还只会吃吃睡睡,可耐不住朱标的父亲滤镜。
哪怕儿子安安静静的,他也看得津津有味。
常乐今儿似乎挺有兴致,竟然亲自给他端茶倒水。
朱标睨眼无事献殷勤的太子妃,先一步讲起午后乾清宫那桩案。
他觉得太子妃应该挺有兴趣的。
常乐果然很有兴趣,她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胡惟庸案的资料,她有仔细看过,史书里的确有他儿子坠马一事,但那马车,死的车夫,竟然是常家的?
什么梦幻联动!
朱标赶忙拿帕子替她擦嘴,“怎么如此惊讶?”
常乐傻笑两声,“没想到,实在没想到,我爹居然还有出场戏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