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寂扫了他一眼:“那就让她来。”
“那不行,你们斗你们的,我可不想掺连其中,否则不就成挑起两界争斗的红颜祸水了?”青年慢悠悠走到他对面坐下,顺手拿起茶壶倒了两杯清茶,“我这几日住在不利台,也听说了不少事,你娶妻怎么不同我说一声,我来之前也好备些薄礼。”
“没有娶妻。”非寂垂眸,看向手腕上的蛇纹方镯。
青年顿了顿,失笑:“行吧,妃嫔不算正妻……你们这些男人啊,三妻四妾不说,还要给自己的女人分个身份高低,由着她们为了地位处心积虑,当真是无聊透顶。”
“你不是男人?”非寂没有反驳他,也没解释纳妃的事。
青年正要回答,衣袖里便传来一阵轻微的拉扯,他顿时扬起唇角,眼底笑意更深:“我可对三妻四妾没兴趣。”
非寂不以为然,以茶代酒在他杯子上磕了一下。
青年失笑,将杯中茶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时才发现他只浅尝了一口。
“……诚意不足啊帝君。”青年无奈。
非寂勾起唇角:“我们男人,没有诚意也正常。”
青年:“……”蛇果然记仇。
两人闲聊片刻,非寂便从偏房出来了,独自去了水榭打坐调息。荷花池内的大鱼察觉到他的气息,顿时欢快地游来游去,直到发现怎么也引不起他的注意,才不情愿地沉进池底。
狸奴出现在不利台时,便远远看到非寂一个人在水榭,于是赶紧上前:“帝君,您怎么不在房中打坐。”
非寂凝神静气,将游走的灵力归于识海,这才抬眸看了他身后一眼。狸奴不明所以地往后看了看……什么都没有啊。
“帝君,您有什么吩咐?”狸奴小心翼翼询问。
非寂收回视线,静了片刻后淡漠开口:“送些吃食来。”
狸奴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他还真有吩咐,顿了顿高兴答应,片刻之后便送来了丰盛的饭菜。非寂看着这一桌子吃食,却迟迟没有下筷的意思,狸奴看得心中忐忑,忍不住又问:“可是不合胃口?”
非寂不语,沉默半晌后只吃了一个果脯:“太甜。”
“还有不甜的,卑职去拿。”狸奴风风火火跑到后厨,又拿了两盘过来。
非寂又一一试过,神色淡淡显然不怎么满意,狸奴只能继续换,可将后厨的果脯蜜饯都拿了过来,仍没见他吃到合心意的。
狸奴汗都要下来了,抓耳挠腮思考什么样的果脯能让帝君满意。
非寂耐心耗尽,起身往无妄阁走,狸奴忙跟过去:“帝君,不再用一些吗?”
“难吃。”非寂只撂下两个字。
狸奴讪讪:“卑职无能,连个好吃的果脯都找不到,还请帝君恕罪……帝君,水榭里那些您若不吃了,卑职可否拿去喂无尽?”
无尽便是养在荷花池里那条大鱼的名字。
非寂神色冷淡继续往前走,也没说答不答应。
狸奴叹了声气:“这个无尽不知道怎么回事,前段时间开始突然不肯再吃尸体,每日都要新鲜出锅的饭菜,卑职问它原因,它只说有人让它吃点好的,别这么委屈自己……”
非寂突然停下脚步:“谁同它说的?”
“卑职不知……”狸奴对上他的视线,轻咳一声道,“但能跑去跟一条鱼多嘴的人,满幽冥宫好像也就那一个。”
“无尽是魔气所化,吃尸体更能增进修为,她三言两语便乱它心智,当真该罚。”非寂说着要教训人的话,表情却没有一点要教训人的意思。
狸奴下意识就要帮流景说话,但话到嘴边福至心灵,突然想起了那几盘怎么也不能让帝君满意的果脯。
“卑职也觉得她该罚,要不……卑职将她叫来,帝君好好罚一罚她?”狸奴试探,“也正好她最会挑果脯,让她给帝君选一些合胃口的。”
非寂抬步迈进门槛:“等她醒来再说。”
“已经醒了。”狸奴脱口而出。
非寂另一只脚还没进门,闻言猛地停了下来,两只脚一前一后将门槛夹在中间。
“早就醒了。”他神色莫辨,气压明显低了下来。
狸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干笑着解释:“其、其实也没醒太久,就帝君去找舟明仙君那会儿醒的,估计是因为天色太晚,便没有过来叨扰。”
他这话说得自己都没底气,毕竟身份在那里,她是婢女也好冥妃也好,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就该来见过非寂。
果然,非寂看也不看他一眼。
狸奴默默擦了把汗,直接去了小破院。
冥域的四季不甚分明,但立秋之后,白天虽然还是沉闷,晚上却是越来越凉了。无妄阁顶层的寝房里静静悄悄,平日用来照明的夜明珠也不亮了,只余一些魔气幻化的月光照在窗上。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偷偷跑来的流景连忙扶住门,硬生生从还不大的门缝里挤进来,这才又慢慢把门关上。
有惊无险地开门关门之后,她轻手轻脚走到床边,脱了外衣和鞋袜便要往床上爬,结果刚一只脚刚踩上床边,黑暗中便传来凉凉的声音:“本座让你上来了?”
流景一僵,笑了:“帝君,你什么时候醒的?”
非寂不语,黑暗中坐起身来,一甩衣袖屋里便亮如白昼。
流景眯了一下眼睛,等适应了才重新看向他。
解了情毒之后的他气色比之前好一些,双眸也不复懒倦疲惫,整个人都如同一把刚开锋的利剑,即便什么都不做,都透着一股让人胆寒的沉凉气息。
“你来做什么?”非寂淡淡问。
流景歪头:“来看帝君呀,本来想等明日清晨再来,可一躺到床上才发现,我是一刻钟也等不了了,所以只能趁不利台防护大阵开启前来一趟。”
“狸奴让你来的。”非寂不客气戳穿。
流景乐了:“帝君聪明。”
“你还敢承认,”非寂眼神顿时冷了,“真以为本座不会杀你?”
“就是醒了之后没及时来见帝君而已,也没到要打要杀的地步吧,更何况……”流景握住他的手,哄孩子一般在自己脸上蹭了蹭,“更何况我们已经定情,关系今非昔比,帝君肯定舍不得的对吧?”
“谁与你定情了。”非寂将手抽出来,周身的气压没那么低了。
流景想笑,却只能忍着,一脸冤枉地看着他:“帝君打算不认账?”
“本就是没有的事。”非寂慵懒抬眸。
流景也不在意,很快便换了话题:“帝君的修为恢复几成了?”
非寂靠在枕头上,无声地看着她。
山不来就她,她便去就山,流景干脆直接握住他的手,要输一点灵力去探探虚实,结果灵力刚从指尖溢出,便被他强行堵了回来,堵得她没忍住打了个嗝,等她再尝试时,发现识海空空荡荡,半点灵力都没有了。
“……你把我灵力锁了?”她不可置信。
非寂眼神淡漠:“管不住自己的手,不该锁?”
“不是,我只是想看看你恢复多少……你不想被看直说就是,何必锁我灵力呢。”流景十分冤枉。
非寂扫了她一眼,直接躺下闭上眼睛。
“你给我解开再睡,”流景去拉他,结果这人理都不理她,她当即扑过去手脚并用缠上他,“你给我解开给我解开给我解开!我就这点灵力了你还给我锁住,你还有没有良心……”
话没说完,喉咙突然发不出声音了,人一瞬出现在床边的地上。
流景:“……”修为恢复了不起啊。
她一脸郁闷坐在地上,知道说不出话干脆就不说了。
非寂眼眸微动,沉默片刻后开口:“无尽因为你,如今变得挑食了,你该不该罚?”
流景无语,心想无尽挑食也不是一两天了,你身为主人现在才知道,怎么好意思罚她。
“桌上的茶和茶点多久没换了,你身为本座的……”婢女二字到了唇边,非寂顿了顿,直接略过了,“玩忽职守,是不是也该罚?”
流景这回看向他了,一双眼睛清凌凌的,还在无声抗议他锁自己灵力的事。
非寂别开脸:“只是不能用灵力,但不影响你修炼,若你安分,十日之后,本座自会帮你解开。”
说罢,他再次与她对视,“但你若继续闹,本座便锁你一辈子。”
流景沉默片刻,乖乖点了点头,非寂神色微缓,顺手解了她的禁言咒。
流景清了清嗓子,确定自己又能发出声音后,拍拍身上的尘土便回到床上,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给他。
非寂接过布包打开,便看到几颗果脯在里面躺着。
“狸奴说你试了好多果脯,没一个满意的,不如尝尝我的?”她笑道。
非寂随意拿起一颗吃了,甜意瞬间在舌尖蔓延。
“如何?”流景立刻问。
非寂:“一般。”
“比狸奴拿的那些呢?”流景追问。
非寂扫了她一眼:“略强一点。”
流景当即冷呵一声:“这几块是我从水榭里拿的,我就知道你是故意找茬。”
非寂:“……”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慢悠悠开口,“看来,你是真想被锁一辈子。”
流景顿了顿,朝他抛个媚眼:“帝君舍得吗?”
“为何不舍得?你先前骗本座的事,本座还未与你计较。”没有睡意,索性翻翻旧账。
流景轻咳一声:“我之前说的可都是实话,帝君的确喜欢日日夜夜缠着我,我身上那些痕迹也的确是帝君留下的不假,至于别的……我没说什么,但您非要那么想我也没办法。”
说罢,便等着非寂反驳或罚她,谁知非寂竟然什么都没说,一副被她说服了的样子。
……这么好说话?流景眼眸微动,与非寂对视片刻后突然倾身靠近,非寂捏着枕头边的手指一停,便看到她停在了距离自己只有一寸的地方,鼻尖稍有不慎便会轻轻擦到。
流景勾起唇角,神秘兮兮地问:“帝君,你是不是很喜欢我……”
非寂呼吸突然变得缓慢。
“……送的镯子?”流景举起他的右手,衣袖顺着胳膊下滑,露出蛇纹方镯。
非寂将手抽回来:“想多了,忘摘了而已。”
“怎么可能,我灵力有限,这东西早该变回原样了,但如今还维持极好,分明是又有人往里注入了灵力。”流景并未上当。
非寂神色淡淡,直接躺下:“都说你想多了。”
“这纹路都比之前清晰了,宝石也更亮些,说明输灵力的人修为不在我之下,”流景再次抓住他的手,“帝君,你不会是太喜欢这东西,所以……”
话没说完声音再次消失,流景扯了一下唇角,默默戳了戳他的胳膊。
非寂面无表情看过来:“还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