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罗义初经过的时候看了叶从意一眼,贱兮兮地笑道,“这还没开始动手呢,小美人就开始心疼夫君了?”
叶从意死死瞪他。
“这位谢大人可是丰王手底下的人,丰王你知道吧?总之就是一个很大的官,”颜酉也凑了个头,“你要动他也得掂量掂量后果!”
“丰王?”罗义初显然一愣,随即又瘪嘴嗤笑一声,重复道,“丰王。”
牢头把牢门打开,罗义初走进谢元丞所在的那间牢房。
“本官管他是什么大人还是什么王,本官只知道这里天高皇帝远。”他轻蔑地扫一眼谢元丞,笑道,“匪盗猖獗,地动多灾,想悄无声息地杀几个朝廷命官简直是——”
他抬起手,缓缓将掌心朝下,说:“易如反掌啊。”
第二十六章
“有句俗话叫什么来着……”罗义初似是在思考, “哦对,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本官不管你们在京都一带如何权势滔天受人敬仰,但如今在缙州, 我才是这里的天。”
谢元丞阖目靠墙坐在铺在地面的草席上, 听到开门的动静眼皮甚至都没睁一下。
不知哪儿来的火气,罗义初斜着眼睛看一眼身旁跟着的狱卒,下巴微微一抬。两个狱卒当即明白示意,举着长棍一左一右把谢元丞架了起来。
“带去那边绑着。”罗义初指了一个地方, “就在他夫人面前, 本官最爱看恩爱夫妻一方眼睁睁看着另一方受尽折磨却无能为力, 最后生离死别的戏码了。”
叶从意握紧拳头,指甲嵌在掌心留了印。她所在的那间牢房正前方就是刑架, 旁边挂着的各种刑具让人看了就觉得胆战心惊。
狱卒的动作很快, 三两下就把谢元丞绑上去。
罗义初背着手,慢悠悠地走过去。脚下踢到一块硬物, 他俯身捡起一看,是一根长短约十五寸的铁棍。
叶从意瞳孔一缩。
“啧,这玩意儿拿着称手。”罗义初拿着铁棍,在掌心掂了掂,“就是不知道这一棍打在身上的滋味会如何……”
他扭头看了一眼叶从意,说:“不如让本官拿你这位夫君练练手?”
话音一落, 罗义初反手就给了谢元丞一棍。
入髓的疼痛感从腹部往浑身散发,也不知是不是怕叶从意担心,谢元丞愣是憋住一声没哼。
“看着身娇体贵,骨头倒是挺硬。”罗义初又打了几棍, “你那漂亮夫人怎么替你求情啊。”
夫妇二人挨揍的不吭声,看着人挨揍的不求饶, 罗义初顿时就觉得没意思了。他看着谢元丞得意地说:“你让她开口求求本官,或许本官一心软就放了你呢?”
谢元丞张嘴就是满口血腥味儿,津液夹杂着血沫啐在罗义初脸上:“呸。”
罗义初在脸上抹了两把,怒极反笑,转身往叶从意在的方向走了两步,说:“本官竟不知京都乌衣门第的富贵乡居然能养出这样的硬骨头来。”
他说到“来”字的时候遽然转身,快步走向谢元丞猛踹他一脚,铁棍再次举起。
叶从意掌心隐约沁出血色。
颜酉急得头从牢栏宽大的缝隙里卡出一半,她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恨不能替叶从意油煎火燎:“谢夫人!你夫君就要被打死了,你倒是开口替他求情啊!这老……”
到底是想起自己也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颜酉飞快地改口:“这罗大人不是说只要你求情了就考虑放你夫君一马啊!”
“那就请罗大人打死他吧。”叶从意终于开口,“往头上打。”
罗义初动作一顿。
颜酉转头:“你吓傻了吧?”
颜酉震惊得不行,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但在她的印象中,叶从意和谢元丞夫妻二人感情甚笃。她混迹在风月场多年,跟在冯立果身边见过不少丈夫挨官棍,妻子在一边哭天喊地恨不能以身去挡的场景。
而叶从意与她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眼睁睁看着谢元丞挨打,反应不似寻常夫妻,不哭不闹面上也并没有太大的波澜。只当叶从意是被吓傻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可她万万也没想到叶从意会说出这样的话。
“打死他?”罗义初问,“你不心疼吗?”
“不心疼。”叶从意表现得满不在乎,“你杀了他,就放了我和这位颜姑娘。”
颜酉:“?”
颜酉:“你怎……”
你怎么学起匡兰月来了?!
“本官想知道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他。”叶从意说,“你杀了他,我便自由了。”
“罗大人手眼通天我不信你什么消息都谈听不到。我本是户部侍郎叶学海的嫡女,自幼被养在偏地,可我打小便身体不好,偏地的赤脚大夫岐黄之术不如京都名医,为着治病才不得已上京。”
叶从意说着,看了眼谢元丞:“岂我方一入京,就被那人上门逼婚。可我本有婚约在身,如何能弃我未婚夫于不顾,他就拿我父亲的仕途和我整个叶府的身家性命来逼迫我,百般无奈之下,我才嫁给了他……”
颜酉瞪大了眼睛。
这般秘闻也是她能听的吗?
“我与颜酉姑娘不过是一介女流,放了我们两个也威胁不到大人你。”叶从意擦着眼角根本不存的泪,“相反,我能给你意想不到的好处。”
罗义初好奇道:“什么好处?”
叶从意:“匡兰月父亲留给她的万贯家财。”
罗义初饶有兴致看她。
“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叶从意手扶着牢门,掌心的血痕不着痕迹地擦在牢栏上,“匡兰月其实一早就把她父亲留给她的东西从钱庄取了出来。”
罗义初眼睛一眯:“她告诉你了?”
“自然。”叶从意点头,“而且她还把藏宝之地都告诉我了。”
罗义初“啊”了一声:又问:“那她为什么会把这些事情都告诉你呢?”
“因为我答应她要替她父亲报仇。”
“什么仇?”
“杀了冯立果。”
罗义初装糊涂:“为什么要杀冯县丞?那不是她夫君吗?”
叶从意:“你真的不知道吗?”
罗义初:“本官应该知道?”
叶从意摇了摇头:“照理说不应该。”
“可你露馅儿了。”叶从意说,“你对匡兰月家产的在意程度证实了她说的话,匡府灭门一案你也逃不了关系。”
罗义初向她走了几步:“那又如何?”
叶从意退了几步:“不如何。”
她说:“这只是我的一番诚意。若是你放了我和颜姑娘,我便带你去找匡兰月藏宝的地方。届时无论是房契地契还是金银财宝,你都不用再跟冯立果对半分。”
罗义初瞥谢元丞:“那他呢?”
叶从意:“随你处置。”
罗义初笑了起来:“果然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啊。”
叶从意也笑:“明哲保身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颜酉在一边人都听傻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她就这么把匡兰月给出卖了?而且她为什么不保自己的夫君反而要保下我这么个不相干的人?
“最毒妇人心啊。”罗义初笑完,脸色突然一变,看向叶从意的眼神像淬了毒,“你听听你说的话,毫无逻辑漏洞百出,可你觉得本官会信吗?”
叶从意坦然摇头:“不会。”
罗义初歪了歪脖子:“那你跟本官说着一长串的意义是什么?”
叶从意认真地想了想:“大概是为了让我夫君少受些皮肉之苦吧。”
颜酉简直云里雾里。
不是,等会。
怎么又变了?
罗义初舔唇:“你不会真的以为本官不会对女人动手吧?”
叶从意诚恳地说:“倒是从来没把你往正人君子那一方面想。”
罗义初怒意渐渐显,说:“如今本官为刀俎你们为鱼肉,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本官?”
*
与此同时。
叶学海收到江户海派人送来的书信以后,从松阳县丞那里借了人,带着叶府和谢元丞的一些私卫连夜往缙州县赶。
但他根本不知晓发生了什么。
江户海在一旁给他介绍情况。
叶学海听得直皱眉:“你的意思是我女儿女婿一起被那缙州县丞抓进了大牢?”
江户海半辈子都生活在这种小地方,从没见过这么大官,看见叶学海眉头一皱就心慌得不行。
这可是朝中肱骨啊!
他猫着腰低着头,眼睛一直盯着鞋面,说:“据李捕快所言是颜姑娘被罗义初的人抓了去,但令千金和令婿确实一整晚都没有消息,联系不上了。她走之前吩咐过下官,若她未归,就让下官去蓟州县寻大人您。”
“她们不是来缙州观赏山水民情的,怎么好端端无故失联了?”叶学海满腹疑问。
“叶大人。”匡兰月上前行礼,“他们是为了我。”
叶学海看她眼熟:“你不是那个冯夫人吗?”
前几日匡兰月在蓟州县营地布粥的时候,曾经跟叶学海打过交道。
匡兰月点点头。
叶学海:“怎么你也来了这里?你们几个究竟在瞒着我做些什么事情?”
匡兰月将因果娓娓道来。
叶学海拧着眉听完全程,怒道:“这偏隅之地的官员,当真是目无王法!”
江户海痛心道:“若有王法,我那挚友也不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若有王法,蓟州县的百姓也不会有今天……”